景和三十年冬,定国大将军连问荆斩下蛮夷小国的将领首级,骚扰边境数十载的蛮夷小国终于俯首堪臣,提交降书,签订附属小国条约,每年进贡北梁九千良驹,一千旦玉石,并缴纳通商经税八万两白银。
消息传回京城时,已是快要开春,帝王龙颜大悦,下令大摆庆功宴席,迎接已然抵达京城城门的连问荆。
公侯之家,世家大族以及朝廷官员,全部都要如数出席这次的庆功宴席,以表对连问荆立下赫赫战功的敬意与庆贺。
夜色渐临,宫门口车水马龙,香衣罗裳,热闹非凡,安国侯府的马车刚一停下,便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其中缘由,便是因那安国侯府的嫡长女莫知晓,是个长相丑陋的痴儿。
果不其然,待一道道华贵的身影下了马车后,一个笨拙的身影在最后缓缓而出,身姿高挑纤细,乌发如墨,一张圆润的鹅蛋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暗红色伤疤,那双圆如小鹿的湿润眸子,呆滞无神,小巧的鼻头似乎被这开春的倒春寒冻住了一般,略微发红,在宫灯的光晕下,看起来又是可怖又是可怜。
众人收回嫌弃的目光,心想着这样重要的场合,这个痴呆过来作甚!
莫知晓看不懂众人的目光,可她习惯了去到哪里都是数不清的目光,她有些怯怯的扯了扯有些宽大的宫装,局促不安的闪烁着鹿眼,小心翼翼的跟在继妹跟继弟身后。
像这样的场合,是不能携带贴身丫鬟的,也正是因此,莫知晓格外的不安,她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有些扁扁的小腹,开始神游起来。
莫清依跟莫定成回头看到莫知晓这幅痴呆模样,心下顿时来气,像她这样的丑八怪,就该呆在府邸里别出来,丢人现眼的烦的紧。
正当此时,周围突然起了一阵喧哗,原是连问荆入宫了,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抬眸望去。
只见连问荆一身玄色宫装,腰间佩戴着帝王特准他随身携带的长剑,神情阴鹜冰冷,虽五官俊美锋利,可那双狭长的鹰目,像极了快要出鞘的宝剑一般,让人望而生畏,不敢与之平视。
在场的闺秀们几乎都看呆了眼去,站在莫知晓身边的莫定成,心中生了歹意,趁众人不察,右手藏在莫知晓的身后,猛地用力一推,呆滞神游的莫知晓便直直的朝走来的连问荆扑了过去。
一张丑陋如夜叉的脸逐渐向自己靠近,连问荆神色一冷,手中的长剑出鞘了一半,发出嗡嗡的铮鸣,震得所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一颗心高高的提了起来。
可他却在长剑快要完全出鞘时,率先看到了一颗鲜红的掌心痣,冰冷的鹰目在这一瞬紧缩,剑回鞘内,有力的一双臂膀接住了惊慌的瞪大了鹿眼的莫知晓。
他沉静的凝视着倒在自己怀里的莫知晓,那双湿漉漉的鹿眸里盛满了害怕与泪花,她皱了皱鼻头,唇角微微颤抖,似是下一秒,就要大哭出来一般。
还是跟小时候看到的那样,纯净无害,可原本精致的脸,此刻却是布满了刺眼的暗红伤疤,生生的粉碎了她的精致与美丽。
连问荆的怒意一瞬达到了顶峰,是谁,竟敢毁了她的脸。
还有就是,是谁,明明看到他走了过来,却硬是把她推出来,若是他再慢一刻看到她掌心里的红痣,她的脑袋,就会被他杀敌无数的长剑,砍断在地上。
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原本的喧哗与热闹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静的有些令人窒息。
尤其是走在前头的老夫人,更是目光凌厉的落在了莫清依与莫定成身上。
莫知晓害怕的看着眼前神情阴鹜至极,杀意泵现的连问荆,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她想哭,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哭出来。
眼前这张脸有些熟悉,可是,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害怕,她想要回府。
似是察觉到怀中人的恐惧与慌乱,连问荆强行压下怒意,眉目渐渐松弛开来,他鹰目微敛,勾唇轻笑,“晓晓可是想要嫁给我了?”
莫知晓呆呆的看着眼前如冰雪消融的熟悉面容,半晌,才似乎明白他在说什么一般,湿润润的鹿眸一瞬瞪圆,惊慌失措的拼命摇头,音色又软又糯,还带着轻微的沙哑与不安,“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
祖母曾私下教导过她,若是遇到说不清楚的事情,就要说这样一句话,这样,别人才会给你时间,听你说清楚。
莫知晓虽然只有七岁的脑子,却也牢牢地记住了祖母的这句话,这也是她说的最顺畅的一句话,不会磕磕巴巴,引人发笑。
连问荆见她这般模样,更是心生爱怜,虽然不知道这些年她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会永远记得十岁那一年,她在他危急时,救了他一命。
“晓晓为何不想嫁给我。”他忍不住心生恶劣,像是多年前被强行压制的少年顽劣一般,在这样暧昧的窒息时刻,突然从心底悄悄地钻了出来。
莫知晓迷茫的看着连问荆,像是单纯又不谙世事的孩童一般,眸光清澈,却透着一股诡异的痴傻。
连问荆的表情一瞬凝固住,随即若有所思的打量起莫知晓来。
老夫人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心惊肉跳的紧,拄着拐杖上前,神情里带着几分严肃与慈和,“连家小子,晓晓她年幼时摔伤了脑袋,你莫要跟她较真。”
“不知老夫人明日可有空闲,晚辈想去与您闲聊一二。”连问荆松开怀里的少女,神情恭谨,鹰目虽然是看着老夫人,可心思却都在呆滞的莫知晓身上。
老夫人毕竟是过来人,这一来二去,也看出了点端倪来,连问荆何时认识的晓晓,又为何会对晓晓格外的怜惜,这些都是未知的,“明日倒是闲暇,你若是想来便来。”
“那晚辈明日便辰时三刻过后去一趟,叨扰您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