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时秋边走边看,一草一木都跟记忆里的一般无二。
草坪上,有桌椅和秋千,不远处的人工湖,甚至也养着一对天鹅。
望着这些,曾经他们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如同放电影一般,在他脑海里播放,嘴角自然弯了起来。
没听到晏时秋跟上来的脚步声,季昀年转过身,就发现晏时秋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秋千上,静静出神。
“想玩?”他开口问。
“嗯?”晏时秋回过神,有些茫然。
“你想玩秋千?”他又重复一遍。
晏时秋轻轻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想起一些事。”
“什么事?”
“是秘密,”晏时秋背着手,转脸看他,“你愿意跟我交换秘密的话,我就告诉你。”
季昀年直接送给他一枚白眼。
季妈妈早早就接到季昀年的电话,知道儿子要带朋友回来,他们一进门,就笑吟吟迎上来。
“回来了。”
季妈妈五十二岁了,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但岁月对她格外优待,几乎找不到痕迹,乌黑的头发盘起来,插了一根白玉簪,一身简单的白色连衣裙,俏丽如同二八少女,气质却端庄大方。
“妈。”季昀年侧身露出他身后的晏时秋,简单介绍了下,“晏时秋,他是来看画的。”
晏时秋露出笑容,“你好阿姨,打扰了。”
“不会打扰,快进来。”
她又问:“你要喝点什么?果汁可以吗?”
“可以的。”
季妈妈温和笑笑,“好。”
晏时秋跟在季昀年身后进到客厅,环顾了下四周,视野所见,都是陌生的装潢和布局,找不到半分熟悉。
他有些遗憾,却也多了份庆幸。
倘若连这些都一模一样,他会更加不甘心和难过。
“你坐一下,我上楼换身衣服。”季昀年扯掉领带,散开衬衣的扣子,随性起来。
晏时秋乖乖巧巧坐在沙发上,“去吧,我保证不乱跑。”
“你能跑到哪里去,这里是我家。”
季昀年无言,他转身上楼,走了几步又回头说:“想吃东西自己拿,茶几下那个抽屉有不少零食。”
晏时秋弯起眉眼,“那我不客气了。”
季昀年没再说话,直接上了楼,留下晏时秋一个人,他没有动,安静坐在沙发上。
没多久,季妈妈端着两杯果汁出来,“昀年呢?”
“去换衣服了。”晏时秋说。
“这孩子。”她摇摇头,在单人沙发坐下,把果汁递给他,“我听昀年说,你也喜欢白芷?”
“我非常喜欢她。”
他最喜欢他妈妈了。
注意到晏时秋的神色瞬间柔和下来,季妈妈点点头,“你真的很喜欢她。”
“仔细看,你长得有些像她。”
“我也这么觉得,可能我们上辈子就是母子,”晏时秋眨了下眼睛,“能被这么说,我很开心。”
“有可能,”季妈妈笑了,“白芷如果还活着,她见到你,一定也会喜欢你。”
一定会的。
他知道。
晏时秋端起果汁喝了一口,压下心里的伤感,“您好像跟白芷老师很熟悉?”
“我们是朋友。”
晏时秋诧异了一瞬,很快就接受了。这是书里的世界,怎么都是合理的。
“所以您才会收集她的作品?”他疑惑问。
季妈妈说;“有一点原因,但更多是因为,我也是她的粉丝,我很喜欢她的画,每一幅都很温暖,充满对这个世界的爱。”
晏时秋莞尔:“是。”
他妈妈曾经无数次抱着他,跟他描绘这个世界多彩美丽的地方,告诉他要学会用心体会身边美好的事物。
“你们在聊什么?”
这时,季昀年换完衣服走下来,简单的白色T恤搭配深色的运动裤,头发也散落下来,看起来十分随和好接近。
“聊白芷呢。”季妈妈回答。
季昀年点了下头,视线转到晏时秋脸上,“我带你去看画。”
“等我一下。”
晏时秋话落,就一口一口喝掉果汁,然后对季妈妈说:“很好喝。”
季妈妈愣了下,笑意蔓延到眼底,“你喜欢就好。”
季昀年也看了他一眼。
“走吧?”晏时秋抬眸,视线跟他对上。
季昀年收回目光,淡淡应声:“嗯。”
季妈妈收藏白芷作品的展室在地下一层,他们沿着楼梯往下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房间很大,天花板是遥控式的,遮光的挡板收起来后,就是一面大的单面玻璃窗,阳光能够直接照进来,光线很充足,不会阴暗潮湿。
他妈妈的画被一幅幅整齐的挂在墙上,没有一点灰尘,一看就是经常被擦拭整理。
“这个房间,是我妈亲自布置的,平时打扫卫生,她也是自己来,不让佣人动手,担心她们擦坏画。”
季昀年手插在口袋里,平静看着他,“现在放心了吗?”
“很放心。”
晏时秋想,除了他,大概再没有人比季妈妈更合适的人了。
刚才聊天的时候,他能感受得出来,她是真的喜欢和重视他妈妈的作品,同时,也很珍惜她们那段友谊。
忽然,晏时秋停在一副画前面,画上画着一家三口在草坪上玩耍,画上人的模样虽然看不清楚,但画的色调调的很温暖,父亲抱着孩子,显而易见的温馨幸福。
他久久的、专注的凝视着它。
半晌,他出声问:“我能拍张照吗?”
“拍吧。”
“谢谢。”
晏时秋拿出手机,仔仔细细调整镜头,将一整幅画都收进去,没漏掉一点边角。
见晏时秋已经收起手机,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季昀年说:“你可以多拍几张。”
“不用了,”晏时秋继续定定看着画,“这张就够了。”
这幅画,是他妈妈在他十岁那年,为他们家画的全家福。
她曾经说过,每过十年就画一幅,只是第二个十年还没到,他们家就出了事,新的工程项目刚开始,合作人就卷款逃跑了,留下一大笔欠款和一堆烂摊子。
为了偿还欠款,他们抵了房子,卖了他妈妈的画,将所有的钱都贴进去,终于填完窟窿,可他爸爸不久就查出胃癌去世了。不到半年,他妈妈也因为一场意外,被夺走生命。
晏时秋看了许久,才记起自己是在季昀年家里,他还在身边,不舍的收回视线。
忍了忍,他还是没忍住,“如果我想买这幅画,你愿意卖给我吗?”
季昀年很直接,“你有钱?”
“现在还没有,但我会攒够。”
晏时秋是认真的。
看着他的眼神,季昀年心想。
“这是我妈的藏物,我没有这个权利。”
晏时秋明亮的眼睛黯淡下去,垂下眼帘,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季昀年抿了抿唇,鬼使神差补了一句,“不过如果你能自己赚到钱,而不是伸手找别人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跟我妈说。”
“当真?”晏时秋猛地抬头,眼睛重新亮起来。
目光在他脸上定格几秒,季昀年颔首,“嗯。”
晏时秋立即眉开眼笑,欢喜地给他批发了一张好人卡,“你是好人。”
季昀年瞥他,“你别高兴的太早,这幅画我是用三百五十五万买下的,你先凑够钱再说。”
“会凑够的。”
他上辈子曾经发誓五年要赚够十亿,如果不是他死了,已经达成了。
“说起来,你给我抹个零头呗。”晏时秋心情很好,开起了玩笑。
“零头?五十五万?”
“你愿意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晏时秋微笑。
季昀年抬脚往外走,头也没回,“梦里全都有,我建议你现在立刻睡一觉比较实际。”
晏时秋跟上去,语气轻快,“你是邀请我今天住在你家吗?”
季昀年:“……”
季妈妈很热情,又拉着晏时秋坐了许久,直到傍晚,太阳即将落山,晏时秋一定要走,她才不再挽留。
她本来还让季昀年送晏时秋,被晏时秋拒绝了。
走出季家大门,晏时秋又回头看一眼,脚步坚定地离开。
回到家里,他给方余华去了个电话。
“你那里现在有适合我的工作吗?”
方余华在外面,环境有些嘈杂,他大概在往安静的地方走,背景声音逐渐减小,“陈导的新戏一个月后就开机了,时间这么紧,你不好好准备吗?”
找出蓝牙耳机戴上,晏时秋打开冰箱,拿出晚饭要用的菜,边准备边说:“短期的,我需要钱。”
“你放心,陈导的戏我不会落下。”
“你是生活费不够,还是要买什么东西?”方余华问。
晏时秋诚实说:“都有。”
刚才他收到短信,房东催他交房租了,一万六,交完他就剩一万二,估计撑不到片酬下来。
方余华沉默了几秒,说:“我这里有一个户外综艺,当飞行嘉宾,行程两天一夜。但你要想好,上综艺能吸粉也会招黑,尤其是你之前已经招了一批黑,对你来说,并不划算。”
“你不是说了,也能吸粉。”
晏时秋拿刀切胡萝卜,“是什么类型的综艺,都有哪些嘉宾?”
“生活类综艺,固定嘉宾六位,每期两个飞行嘉宾,跟你一起的飞行嘉宾你也认识,涂雅。你要记住,在镜头前千万不能把你们不合表现出来,她那边,我也会叮嘱她。”
涂雅是谁?
晏时秋记下名字,打算待会去查,又说:“什么时候走?”
“后天,我等等把资料发给你,”方余华说,“这两天,你也把之前几期节目看一看,心里有数。”
“我知道。”
一个小时后,他收到了方余华发过来的资料。
把资料打印出来,他坐在客厅,打开电视找到综艺,从头开始看起来。
看完前半个小时,他整个人都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