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照绵站直了身子,“…也就是说任何人请你,你也不会去了?”
…试探清楚了。
不知怎么的他面上微微一寒。好像被当面羞辱了一样。
被太阳光照地眼神一晃,温照绵那张清隽的面皮洇出一点汗珠,深陷的眼窝无端添了几分执拗的恨意。温照绵忽然快步走过来,他虽然是omega也长得极高,逼视时有种难言的压迫感——
“…那你为什么要帮他?”
“你既然对他一点感情也没有,把他当陌生人,为什么要拉他一把?”
“你说的太轻巧了,叫别人不要记你,你以为这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他牙齿微微咬紧,浓黑的眼眸含着一股锐意的怨愤,“啊,也难怪。”
“…你自己就是个不会记住别人的人。”
扑到我脸上的鼻息发烫,我一愣,面前的人呼吸与心绪的不稳显而易见。
……?
这种对峙的场面是怎么回事?
我一头雾水,险些把“你这么生气干嘛”这句话脱口而出。
他这个样子,好像我很对不起他似的……啊,环顾四周,已经有人在边拍照边小声说,“omega发迹之后回来找玩弄了自己的渣女alpha,又爱又恨……”
我:“……”风评被害。
风评大大被害。
“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会去的。”心里也有点生气的我冷冷掷下话。
说完就要跟温照绵擦身而过,忽地,又被紧紧攥住手腕。
…超过了。实在有点超过了。他的眼神执拗扭曲地让人有点恶心。
说实话到这种程度我反而平静下来,嘴抿成一条泛白直线,身体不动,眼睛平视过去:“你…放手。”
已经有点厌烦了。
声音也冷得没有感觉了。
温照绵喘着气,手臂上青筋浮现。他被我刺地打了个冷颤,脸上露出一丝痛意。
温照绵迎上我的目光,对视一会儿。一瞬间,他猛然清醒过来似的,满脸充斥了狂乱的、失控的愧疚和悔意,衬得那张英俊立体的脸有些难言的邪气,他强迫自己重复这几句话——“…对不起,江蓝,我疯了…我不该那么说的……”
他眼里有一些混乱复杂的感情。
他极尽克制地松开了手。他动了动嘴皮,似乎想跟我说些道歉的话。
……
温照绵冷静下来跟我说了些话。
“说完了?别再跟着我了。”话一说完,我摔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
背后总有种窥视感。
好像有人在跟着我。视线粘的很紧,尤其游离在信息素集中的后颈。
我手上买给小羊的奶茶打翻了,再去排队时,店员问我跟刚才一样的吗?
嗯。我点点头。
猛地往身后看了看。没人。
我皱着眉很困扰的样子被店员察觉,加上不时警惕地往外看的样子,像是被人跟踪了,她小心地问我:“…怎么了吗?”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
我最后买了一个双旋的牛奶味的冰淇淋,一手拿着甜筒,一手给小羊打电话。不确定地想,以前没给小羊买过这种原味的,他应该会喜欢的吧?只要是我买的……他就会喜欢的。
刚才打发走温照绵,敷衍地接下来一张他执意递给我的名片,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口袋里。最后跟他说:“别跟着我了。”
语气故意冷冰冰的。应该把人吓走了吧?
难道还跟在身后?
我最讨厌被一步步紧跟着。做出跟踪这种事情的只有苍蝇。那种恬不知耻的小虫子。我咬了一口冰淇淋,懒得回头看。往前面约定的地方走的时候,忽然衣角被拽了一下,肩上被手指轻轻碰到——
我手肘往后一甩。
他还没走??
转身一刹那,我大为光火地冷下声音:“谁让你跟着我了……”
拽着我衣服边缘的人吓了一跳,瘪了瘪嘴就要哭出来,一张小脸委屈道,“江蓝姐姐…”小男孩一双圆溜溜的猫瞳,长相很秀气,眉眼跟小羊很有几分相像。
我的火气一下就没了。
啊,是小澄…
这个小男孩叫江澄,是小羊那边的弟弟。虽然不是亲的,但在婚礼上做过拎花篮的花童。之前见过几次,是一个性格聪明伶俐,却也格外调皮捣蛋的孩子。
小澄还没到十八岁的分化期,却很想分化成alpha。
所以有些粘我。他肯定是被人带过来的,那……
我一抬头,果然。
肩膀上停住动作、也被我的态度吓懵的人不是江小羊是谁?我还以为是……
他是来接我的。
手上一凉,我发现冰淇淋都化了一半,立刻郁闷地舔了舔:“你怎么才来?”
害我在这里等他十几分钟,被迫跟温照绵说了好久好久的、无聊的话!
“小澄临时过来了,”小羊看了眼牵住他手的江澄,忽然捂住嘴咳了两声,揉了揉额角才跟我解释,“今天是学校休假日,他不知道怎么找到家里地址的,一个人过来找我们的,没办法只能也把他带过来。路上又跟他父母打了通电话解释,叫他们不要着急。明天就把他送回去。”
“刚才远远地看到你,小澄说要悄悄过来从背后吓你一跳,非要恶作剧…”
“你怎么又来了?”我揪了下江澄的鼻子。
这小孩被我轻轻捏住小鼻子也不急,带着鼻音,理直气壮地说:“我想江蓝姐姐了呀!”
小澄一下子又挣脱我的手,抱住我的腰小声撒娇,“我也想吃冰淇淋……”
没办法。“知道了,去给你买。”
正准备走,忽然——我鼻尖嗅到一点微腥的、甜腻的气味。
这是…?
我猛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凑到小羊衣领边轻轻嗅了嗅,瞬间反应过来,“是信息素的味道,你…”我把手里的东西丢掉,急急地解开他的袖口,把衣服往上一捋。
小臂上透着淡青色的血管一鼓一鼓的,膨胀着,几个细微针孔鲜明可见!
“你打了抑制剂?!”
这才发现小羊赶过来的脸色格外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漆黑的睫羽垂下时眼皮底下更显出淡淡的青色。
他看我着急起来,“你别急。”
“你先去买,我们把小澄带回去,”小羊捧住我的脸亲了亲,“回去再跟你说。”
他眼神格外郑重。
好像…有事要跟我坦白似的。
我不自觉咬住下唇,定定地往他淡色的眼瞳里看,“…那你要好好解释。”
……
……
这是在科普界面看到过的筑巢期,还是发.情期?小羊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已经知道我无法完全标记他,所以才不跟我说的吗?不对。结婚一年以来我没意识到ABO分类的时候,每隔一两个月,小羊似乎也会有这样虚弱的样子——浑身虚汗,后颈某个部位疼痛难忍。
那时候我急得要把他送医院,小羊却强撑着理智,说不用。
他说天生的小病。没有大碍。
看了…也治不好。
筑巢行为——就像鸟类搭建小窝一样。omega在易感阶段极需属于自己的alpha的气味。我睡过的床单、用过的枕头、放在嘴里含过沾了口水的筷子和勺子…他在“发病”失控的时候就会去找这些东西。
我不在的时候,下班回家的时候,也曾经发现过他浑身发烫、肢节处处粉红、意识不清地蜷缩在衣柜里。那时候我一惊,刚蹲下准备把小羊抱出来,他就伸出手臂把我扑在地上,哮喘病人吸氧似的拼命嗅我的脖颈、锁骨、后颈,又舔又咬。
还极力压抑着力度,微突的小犬牙,压着我的手腕内侧只留下一点红痕。
事后小羊为这点痕迹很是愧疚,猩红的舌尖舔舐我的耳朵、喉结、指节,皱着眉满是担忧地抚慰他以为的“伤口”。
“我没事,没事…”
等小羊呼吸困难的症状缓解了,胸部的起伏也平息一些。
他眼睛只有微微的红了,才撑着跟我解释——“我在给你整理衣服,忽然有点不舒服,大概是昨夜没睡好…”
这样的解释,我居然每次都信了?
……
他从来不跟我提什么标记的事情。家里锁着的那个抽屉里,里面放的都是抑制剂吗?
好像结婚之后,alpha自然会标记和自己共度一生的omega这件事不一定理所当然会发生。他也不试探。
我做什么,他的想法都是“江蓝喜欢就好”、“江蓝想这样就好”、“只要江蓝不讨厌”……我真的足够喜欢小羊吗?
如果真心喜欢,为什么在今天看到抑制剂的注射针孔的时候——
才意识到自己的omega一直都在忍受易感期的煎熬呢?
站在奶茶店冰淇淋机面前,我几乎无法抑制地想起温照绵走时跟我说的话。
他说,“你会有麻烦的。”
“有些事情你拒绝了堵住了,就当做不存在。江蓝,你在这方面只堵不疏,迟早会出问题的。”
“尤其是你表现出来的样子,自以为很执拗专一。你根本…没有那么喜欢你的omega,对不对?你不留余地的时候的确很无情,可就连喜欢别人的时候也破绽百出。”
“为什么明明只有十分的喜欢,却要拼命表现出一百分?”
“非他不可的样子只骗得了自己。你这样反而让人怀疑,和你结婚的那个omega是不是你用来逃避别人的挡箭牌…你不知道…这样会让所有人嫉妒,却又认为——”
“自己不是没有机会。”
……
……
小澄拿着棉花糖嗅了嗅,突然抬头说,“哥哥,你身上衣服烧焦的气味还没有散哎……”
“刚才在门外按门铃的时候,好像看见江亭哥哥在烧衣服,那么好看的风衣为什么要烧掉?”
小澄不解地问。
“不对。”
“又喊错了,”等冰淇淋的时候,江亭又给小澄买了棉花糖哄他。他耐心地纠正道,“不是江亭,是江蓝姐姐的小羊…不过你不可以叫,喊我哥哥就可以了。”
他低头,迎上小澄好奇的眼睛,“江蓝姐姐的丢到垃圾桶里的那件风衣,被她公司办公室里一个人捡去了。”
“我问过江蓝姐姐了,”小澄不懂为什么不能直接要回来,只看见江亭抿住泛白的唇,自顾自地喃喃道,“我问过她了,问过了,她不喜欢那个人。”
“那个人让江蓝觉得很烦,”他想起什么,眼里有了一层淡淡的阴翳,“…我查到地址之后就取回来烧掉了。嘘——别让江蓝姐姐知道。”
小澄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
小澄知道江亭哥哥很怕江蓝姐姐不高兴。他每天总是在观察,如果江蓝姐姐有了困扰,他就会帮江蓝姐姐解决!就像刚刚有一辆很漂亮的银色的车一直跟着江蓝姐姐,江亭哥哥看了一会儿,低头说,江蓝姐姐不喜欢这样。说完江亭哥哥蹲下来,温柔地让他数数天上有几只鸟。
等小澄数完,江亭哥哥从远处走过来,那辆车就不见了。
小澄撇了撇嘴,“你去干坏事了,对不对?”
江亭哥哥脸色有点白。呼出一口气。嘴上说没事的。他明明有点心惊胆颤的,却说没事的。随即又笑起来。“得把那个人赶走才行…”
“不然江蓝会害怕的。每次她一害怕,就会装作不耐烦的样子。”
小澄看见江亭哥哥垂下睫毛,轻轻地说,“就像以前被班上的人跟踪一样。江蓝会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