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医生首先发现的是周子扬晚上根本不合眼,甚至试图翻窗户,拿着一根绳子,就敢顺着建筑的边缘往下爬。这危险的行为吓的梁医生只能每天给他注射安眠药物。可是随后,周子扬就变得越来越暴躁易怒,行为偏激。他对周围的人态度越来越差。甚至数次和?护工爆发冲突,把护工都打伤了。
面对周文?栋的质问,梁医生只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把周子扬当成真正的病人治疗,但是他并不能明白周子扬各种?症状的诱因。
此时,梁医生正拿着电话?,公事?公办的汇报道:“周子扬表现出来的应该是精神运动性激越的症状。他的大脑经常会处于?极度紧张状态,整个人围绕着,”梁医生顿了一下,把何叶的名字从笔记上划掉,“围绕着一件事?翻来翻去的想,并且因此而烦躁不安,紧张激越,很难办到理性的思考。”
“这,您也可以?理解为焦虑症。”梁医生迟疑了一下,“其实,我怀疑周子扬先生在被送来之前有过急性焦虑发作的情况。不知道您以?前有没有观察到过?”
梁医生继续解释道:“一般发作的患者会因为某些事?情的刺激,突然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强烈恐惧,好像快要死去。他们会浑身颤抖,手脚发麻,并且感到心悸不已,并且可能会有逃跑,大声呼救或者其他过激的反应来处理他们的恐惧。”
电话?里,周文?栋沉默一会,到底还是略显冷漠的说道,“没有。他和?你说的吗?他估计是故意的。”
梁医生却并不认同,“我并不是心理方面的专家,但是据我观察,周子扬先生的生理症状都是真实存在的。比如?严重?的失眠盗汗,心跳过速,瞳孔放大,肠胃道痉挛等。这些都是身体“战斗或逃跑”反应的表现,足以?在证明他的身体处于?一种?不正常的紧张状态之中。不管是处于?什么原因,周子扬先生现在的状况确实不太好。”
如?果?不是清楚周子扬的所有病史,梁医生简直要怀疑他对什么特殊的药物成瘾了。单纯从生理的角度来分析,周子扬所经历的,其实很像是一场稍显温和?却又格外漫长的戒断反应。
但是他病人笔记上,其实翻来覆去,只有何叶这么一个名字。
“周子扬先生现在必须依赖药物入睡,而且经常拒绝进食,体重?下降的很快。”梁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道,“我觉得,他可能需要的是一位心理医生。我在这方面并不能帮助他。”
周文?栋像是多数老一辈的人一样,对此表示很是不屑。
梁医生只好加道:“因为,周子扬先生最近,还出现了自|残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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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如?果?周子扬能听到梁医生的话?,那必然是要否认的。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怎么看也不会是那种?会自|残的人。
但是昨天晚上,周子扬确实拿起了一把水果?刀,直接扎进了自己的大腿里。现在,周子扬面无?表情的坐在病房里,用手不断地按压着腿上的刀伤,感受着一波波的疼痛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直到缠好的绷带再次被鲜血浸透,还是没法?停下来。
他没打算自|残的。他为什么要自|残?何叶又不会知道,周文?栋又不会在乎。这根本不是周子扬的计划。
周子扬其实非常清楚,如?果?想要尽快离开?,他应该保持冷静,尽量表现的完全?正常。等周文?栋的怒火平息,便会对他懒得管教了。
可等待的滋味太难熬了,离开?何叶越久,周子扬就越焦虑。
何叶在哪,和?谁在一起,在干嘛?
何叶有想过他吗,何叶还会原谅他吗?
其实周子扬知道何叶不会想他的。他不在何叶身边的每一分钟,何叶都在一点?点?的忘记他。
何叶会对别人笑,和?别人说话?,和?别人一起吃饭,晚上和?别人躺在一起。何叶会和?别人接吻,和?别人拥抱,和?别人亲热。何叶只会离他越来越远,只会越来越喜欢别人。事?情只会变得越来越无?法?挽回。
周子扬无?法?忍受这样的结果?,他不能接受。他现在想起那晚的事?,就是万分的后悔,他怎么就没能控制住自己。他明明已经那么小心,怎么还是把何叶从他身边吓走了?
周子扬的思绪反复的在后悔和?担忧之间横跳,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越发像是一种?折磨,可周子扬又无?法?停下来。
焦虑仿佛在他身上撕开?了无?数的伤口,然后时间又变成了无?数细小的虫子,它们一层层的攀附在他的皮肤上,不断地往他的伤口里钻,撕咬啃食,产卵排泄,永不停息的在他的皮肤下面爬走,一波又一波的在他的肉里蠕动。周子扬浑身难受,坐立难安,恨不得抓心挠肝,以?头撞墙,拿刀割肉。
周子扬太难受了。半辈子都没经历过的焦虑和?恐惧突然就把他淹没,这感觉实在快把他逼疯了。
现在,只要能把他的思绪从何叶不要他了这事?上移开?,哪怕只有半秒的时间。周子扬现在愿意做任何事?。
他拿刀扎自己。不是因为他想要伤害自己,正相反,周子扬只是突然发现,当精神不堪重?负的时候,原来肉|体上的痛苦是如?此的不值得一提,简直变成了一种?解脱。只要疼痛占据他的大脑,有那么一秒,他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周子扬也没有想到,他趋利避害的本能,竟然还能演变成如?此绝望又扭曲的形式。
“周先生!”查房的护士走了进来,看见绷带上的血就大惊失色。“你这是干什么?”
周子扬皱了皱眉,只能尴尬的把手从伤口上移开?。
他也知道这样的自己不正常,他并不自豪于?自己的行为。
可他如?果?不利用痛觉,还能怎么样呢,难道要求医生给他打镇定,把他弄昏过去?周子扬并不喜欢失去意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他宁愿清醒的经历痛苦也不愿意放弃一个改变情况的机会。再说了,就他现在需要依赖药物入睡的程度,他都担心自己会被弄到药物成瘾。周子扬宁愿拿刀扎自己,疼痛还能让他脑子稍微清醒一点?。不过梁医生已经把所有锋利的东西?从他房间收走了就是。
周子扬越想,就越觉得自|残好像也不算什么了。不然的话?,他其实还能干出更可悲的事?情。他只能反复的去搜罗何叶的消息,去看他的视频,听他的歌。他会忍不住一直给何叶打电话?,就算知道何叶已经换号码了,他还是根本停不下来,因为拨号出去的那个瞬间,他心里总会升起那么一点?点?微小的希望,也许呢,也许何叶会接通呢。就为了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希望,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他都能变得全?无?自制力?,好像个傻子一样。
太可悲了,太难看了。有时候周子扬真的觉得他好像在戒|毒一般,可惜这毒他根本戒不掉。
那位护士要过来检查他的伤口,周子扬却根本不配合,“你叫梁医生过来,我不能再呆下去了,让我出院。”
类似的对话?也不知道发生过多少遍了,护士硬着头皮劝道:“您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出院。”
“出院我就好了,是你们不让我出院才会这样!我必须出院,再住下去我要疯了。”
周子扬额上都是虚汗,语速偏快,一站起来,那护士就立刻退后了一步,门外两位男性护工也警戒的走了进来。
周子扬冷冷的看着他们,就算腿上有伤,还是丝毫不介意打上一架。
可是想打架的只有周子扬而已,所有护工都觉得苦不堪言。护士知道周子扬的状态是又要发作了,拼命的想要调节一下气氛,突然灵光一闪,“周先生,我刚刚在电视上看见您的朋友,何叶了。”
周子扬微微一愣,这才看向她。
护士早就发现只要有何叶的新消息,周子扬就会安静上一会。她此时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忙掏出手机,找到了桃花坞的剧照。“就是这个,第九集,女主?在秘境里遇见了夫诸。您在网上搜一下就能看了。”
周子扬果?然没能经受住诱惑,自己坐了回去,低头翻出了手机,没有再看他们。
护工们如?释重?负,这才离开?,重?新关上了门。那位护士小心翼翼地伸手给周子扬重?新处理伤口,周子扬也没理她。
周子扬想何叶,非常想何叶。
哪怕何叶一点?也不想他,他也还是控住不住的想何叶。
虽然周子扬已经饱受焦虑的折磨,但是他对何叶越演越烈的思念还要是另一番叠加的痛苦。
思念像是勾子一样,总是能肆无?忌惮的穿透他的皮肤,钩住他的五脏,刮着他的肠胃,扯着他的魂魄,死命的往外拖拽,一心一意的只想去到何叶所在的地方。可就连钩子都找不到何叶的方位。这思念的钩子只能让周子扬鲜血淋漓的铺洒出一地残破的内脏,连同他的精神一起,躺在冰冷的地上求而不得的挣扎翻滚,直到风干。
有的时候,周子扬也恍惚的想过。如?果?他能决定,他是不是宁愿不要这样的痛苦了。他要是真的能放弃,是不是就不用这么难受了。
周子扬遇见何叶的时候也没想到的,他没想到他会这么喜欢何叶,没想到喜欢上就会停不下来了。没想到他有一天会这么患得患失,狼狈不堪。
但其实周子扬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是毫无?意义?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根本无?法?离开?何叶。一旦给他一个机会,他立刻就会去找何叶的。痛苦再难熬,他也无?法?忘记那种?只有何叶能给他的满足和?快乐。
就像他现在,哪怕知道等电视剧播完,他的思念对何叶的只会更加强烈,更加令他痛苦,却还是根本无?法?拒绝手里的屏幕。
他安静的盯着屏幕,呼吸声都放缓了,因为期待着何叶会出现的镜头,病房里的阳光都明亮了些,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道都消散了,无?尽的焦虑被挥散,一切都罩上了一层美好的滤镜,然后周子扬就真的看到何叶的脸。快乐好像绽放在荒漠里的一朵花,如?此沁人心脾可又转瞬即逝。
何叶的表情带着让他日思夜想的温柔,一边勾着周子扬越发的渴求怀念,一边又无?情告诉他,这不是他独有的。
周子扬知道何叶并不会演戏,何叶只是天生的温柔。他给女主?的心软和?体贴,和?曾经给他的,并无?二至。即使女主?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
周子扬自嘲的笑了。可这甜蜜的折磨也不算什么了,周子扬已经不在乎了。等视频的进度条快要播完,真正的痛苦才再次卷土重?来。为什么他连何叶这点?博施济众的温柔的也分不到了?哪怕何叶给他一滴水也好,再看他一眼也好,他需要何叶啊。只有何叶才能救他。
不想失去何叶的焦虑和?不甘重?重?的压在周子扬身上,他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越挣扎,越痛苦,越痛苦,越渴求。
周子扬绝望的想,也许他真的就是在自我折磨吧。
他还是不肯放弃,死活都不肯放弃希望。他还是要去找何叶,他总觉得,何叶不会忍心让他受这么大的苦的。
他不信。他无?论如?何也不要相信,他不信哥会对他这么狠心。
何叶一定只是不知道他有多难受而已。只要他告诉他,只要他去找何叶,何叶不会不管他的,不会这样看着他难受的死掉的。
护士听到周子扬吸了一口气,还以?为自己包扎的动作弄疼他了。抬起头,才发现周子扬还是盯着手机。
周子扬看了她一眼,眼眶发红,委屈道:“放完了。”
“啊,”护士愣了半天,只得安慰道:“今晚还会有一集的。”
周子扬没再说话?。
他拿着手机,神不守舍,难掩哀伤,却也只能缩回床上,把进度条拖回去,反复播放何叶的片段。狼狈的宛如?丧家之犬。
周文?栋来的时候,从窗外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周子扬。
他仔细查过周子扬之后,本来还怀疑自己生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出来,现在看来,倒是不可能。
周文?栋的心肠确实是像石头一般硬,但是虎毒尚且不食子,周文?栋也不至于?会希望周子扬不好过。反正他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让周子扬碰他的公司,他思前想后,便也开?始觉得,他可能不应该再管他了,他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周子扬把自己折腾出毛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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