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被这神情凶狠的怪物吓得差点惊叫出声,下意识连连后退几步。
他再定睛一看,就发现那怪物上半身是人,下半身却长了一条壮硕的鱼尾巴,将后座塞得满满当当,也不知道是怎么钻进去的。
怪物眯起诡异的红色眼睛,慢慢冲他龇起了牙,露出上下两排尖利的牙齿,在路灯下闪着光,像是要发起攻击了。
从刚才?扭头开始,黑虎的心脏就砰砰直跳,几乎要冲破耳膜,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面前这个怪物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
黑虎两手颤抖着,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自言自语:“我他妈的到底是什么吸妖怪的体质?”
这妖怪虽然神情看起来没有什么理智,但仔细想他躲在后车座的行为,似乎还是在特意伏击他。
“真是邪了门儿了,我招你惹你了?身上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东西?”
他一手捏住车门,一边以极慢的速度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引起妖怪的注意。
此时,楼上的几人又过了一遍计划,等了又等,虺难耐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那个人类应该已经走了吧?”
他径直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然后低头往下看去,立刻发现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黑虎,以及他一旁的车子。
他顿时嫌弃地啧了一声,“他怎么还没走?杵在哪儿想什么呢?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咦,他还没走吗?”宁诚实边问也边走到他身边,扒着窗沿,踮起脚尖往下看。
一股鱼腥味顺着夜风,从窗户里钻了进来。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我也分不太清楚,在屋子里待太久,闻多了死鱼的腥味,我的嗅觉好像有点失灵。”
宁诚实站直了,“就是鱼腥味。”
但却是从外面传进来的,准确的说,是楼下。
几人心里同时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
下一秒宁诚实就跳起来,撑着窗台寻过去,透过黑虎身前那辆车的后车窗,她看到了一个怪异的身躯,只说了两个字:“是他。”然后就“唰”地一下拉开窗户,从窗口处急速落下。
举父惊呼:“什么?真的是陵鱼?他怎么会在那个人类的车里?计划里的诱饵更改了?”
虺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看向楼下的黑虎,喃喃说道:“所以他不是空手来的?”
朱獳则是气坏了,踢了下墙,“咱们做了半天的计划都白做了。”
举父走过来安慰他:“毕竟人类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反正咱们的计划也不怎么样。”
“……”
虺撸起袖子,“好了别说了,陵鱼都来了,快下去吧。”
随后虺和朱獳跟宁诚实一样,直接从窗户上跳了下来,几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样干了,动作都很熟练。
举父见他们一转眼都没影了,便也急急地探出身子想往下跳,但一只脚刚迈过窗台,他突然灵光一闪,一拍脑袋,“哎哟,差点儿给忘了!”
举父连忙又收回了腿,跑回客厅,将那根被朱獳拔下来,又扔到一边的帝休树枝给带上了。
在他们跳楼的时候,后车座里的陵鱼也按捺不住开始动了,他长长的鱼尾一拍,车里传出一声沉重的闷响,然后借力从后排座椅的中间空挡中朝黑虎扑来。
黑虎的反应比他慢了一拍,躲避的时候没站稳,脚下一扭,歪着半个身子往后倒去,下一秒就被谁扶了一下,勉强站稳,眼前一个娇小的身影就窜进了车子里,接着她一巴掌就把陵鱼给按回去了。
黑虎急促地喘着气,匆匆一瞥,发现是宁诚实,心里顿时有了满满的安全感,只庆幸自己刚认了一个厉害的老?大,低声喊:“这是妖怪吧?”
他赶紧交代事情经过:“我本来是忘了拿送给你的小礼物,就想着拿了再回去给你,结果一过来,就发现这玩意儿躲在车里。但是开车来的时候明明没有啊,肯定是我上楼去的十分钟躲进来的!还想吃我!”
随着他的话?,地上又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几道黑影,纷纷越过他身边,窜上了车子,来的正是虺和朱獳。
黑虎的脑子还是懵懵的,捂着撞到车头的前胸,看着他们的背影,“哎,你们都来了啊?”
他的车是一辆七座的SUV,陵鱼此刻牢牢地占据了第三排,宁诚实跟虺守在他前面一排,一人捏着他的嘴,另一人则按着他的尾巴。
宁诚实抽空喊道:“快开车吧,别在这里等。”
这里毕竟是居民?区,要是在这里开打,那他们明天就能上报纸头条了。
宁诚实可不想以这种方式出名。
虺和朱獳纷纷为难地举起了手,“我可不会开车啊。”
虺扭过了头看向朱獳,“你不是很厉害的吗?怎么连开车都不会啊?”
朱獳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是也不会吗?”
“不是,你跟我能一样吗?你在人类社会都待了这么多年了,都买了那么多套房,你居然不会开车?”
朱獳毫不示弱:“我买的是房,又不是房车?”
“都别吵了!”宁诚实急忙喊停,而车外的黑虎听到了他们的争执,忙靠过来,“我会开呀,我上车吧。”
说完他就走到了驾驶室,打开了车门。
宁诚实犹豫了一秒,但还是觉得太危险了,毕竟黑虎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回头万一他们一个没注意,让陵鱼碰到他,那他就可能小命不保了,于是摇头拒绝道:“你不行,今天这辆车就你不能上。”
朱獳见宁诚实这么说,直接将黑虎推了出去,黑虎脸上写着迷茫:“可是,这是我的车啊?什么叫就我不能上?”
他话?音刚落,又是一道人影从半空中跃下,黑虎没躲开,那人就重重地拍了拍的肩,“让开一下。”
黑虎身子一侧,那人打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老?大,你瞧,你们都差点儿忘了这个,幸好我想起来了,不然咱的计划可真是一点都没沾边。”举父邀功似的举起了手中的帝休树枝。
宁诚实见?举父来了,朝黑虎挥了挥手,“你的车钥匙。”
黑虎愣愣地将钥匙给她,宁诚实没接,而是指着举父:“给他就好了。”举父主动伸手接过了钥匙。
宁诚实摆摆手,看向黑虎:“好了,现在会开车的人有了,你就先走吧。”
随后虺也特意探出头来,对黑虎说:“对了,我们这趟走的是窗户,所以门没锁,拜托你回家之前,先上楼帮我们锁下门哈。”
“你说什么?”
被忽视的陵鱼不甘地甩了甩头,于是虺那边的话?音刚落,黑虎突然觉得脑子里开始震荡,晕眩袭来,他醉酒似的踉跄了几步。
宁诚实看了陵鱼一眼,小手握着帝休树枝,伸出窗外戳了戳黑虎,没过多久,黑虎又重新恢复了清醒,他晃了晃头,“我刚刚是怎么了?”
然而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只有朱獳兴奋地对宁诚实说:“老?大,看来帝休树确实有用。”刚才?除了黑虎离得远,他们围在帝休树周围,但是都没中招。
宁诚实点点头,看向举父:“快点开车吧!”
举父立刻匆匆忙忙地系上了安全带,插好车钥匙,“那就我来开了啊。”
伴随着发动机开火的声音,汽车往前开动,黑虎忙离开车身,随后反应过来追在车后头跑了几步,招着手:“哎,你们就这么走了啊?”
车内的空间对于陵鱼来说太过狭窄,不好施展,于是他奋力反抗着宁诚实和虺的压迫,想要干掉他们下车。
对于宁诚实他们来说,这车里倒算是有利地形,只是疯了的陵鱼力气十分强大,宁诚实和虺两个人应付都有些?吃力。
双方陷入了僵局。
举父一边开车一边问:“咱们还是按照原计划,开去郊区吗?”
宁诚实想了想,“还是不了,郊区太远了,恐怕来不及,你就随便开吧,哪里偏僻往哪里开。”
“好。”
举父开足了马力,汽车很快开出了小区,在马路上近乎横冲直撞,车内的人也随之左摇右晃。
朱獳捂着嘴,这还是他第一次坐举父的车,也没听说过举父以往开车的事迹,不像宁诚实和虺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猝不及防的一个加速,让朱獳简直快要吐出来,“我说你能不能再开得稳一点儿?”
他勉强直起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载着我们一车的人同归于尽呢。”
举父哆嗦着牙关,“非常抱歉,但是我已经在很努力地开稳了。”
本身车技就不太好,再加上如今情况紧急,举父心里太过紧张,他的手就更抖了。
虺死死地咬着牙,劝朱獳:“你就别埋怨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谁想让举父开车?”
“回去我就考驾照。”朱獳捂着嘴发誓。
朱獳原本还想等车开上了路,就去帮后座宁诚实和虺的忙,但现在看举父这蹩脚的车技,一时之间,他都觉得车上最大的威胁根本不是陵鱼。
汽车驰骋在马路上,好几次都差点儿撞上对面驶来的车。
朱獳捏了捏喉头,不住地深呼吸,终于稍微舒服点了,接着他眼睛挣开,往旁边一瞟,吓得立刻飞身扑向方向盘,两手用力一转,“你这抖得都要撞上红绿灯的杆子了!”
车里的人跟着他这一转,身体全都重重地往左边砸去。
没有任何预告,于是虺一个不小心,头就撞上了车壁,顿时眼冒金星。
即使抓着帝休,也丝毫没有缓解这股昏天黑地的晕眩。
毕竟帝休不能解决物理伤害。
虺在还算稳住了的宁诚实的帮助下,摇摆着坐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举父啊,真没想到,我,我没被陵鱼迷倒,反倒快被你迷倒了。”
举父惶恐地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这手不太听使唤。”
虺因为刚才?的猛烈撞击,下意识松开了手,陵鱼就抓住了机会,更用力地挣扎着,宁诚实一个没按住,被鱼尾拍到了手臂,疼痛蔓延,红了一大片。
她连忙手脚并用,艰难地继续压制着陵鱼,虺还在一边揉着头抽气。
说起来也算他们运气好,举父这一路开过去,竟没有遇到一个红灯,每个岔路口都是绿灯,畅通无阻。
虽然举父开得慌里慌张,但他倒是还记得没有超速,堪堪压着限速线。
只是朱獳越看外面,越觉得不对劲,他盯着车窗外的风景,问举父:“我说你这是往哪儿开呢?”
虽然天气越来越冷,又是晚上,车窗缝里也吹来了阵阵凉风,但举父还是急得满头大汗,“我我我也不知道啊,我不认识这里的路,老?大不是说让我随便开的吗?我就是随便开的。”
朱獳胸口提起一阵郁气:“是让你随便开,但是没让你往人多的地方随便开啊。”
“你没发现你都开到市中心了吗!”朱獳瞪大了眼睛,指指上方的指示牌,又指指人行道上的人群,“你这是搞什么?自杀式袭击吗?”
举父缩着肩膀,苦着张脸,小声地喃喃自语:“我说怎么感觉人越来越多了。”
“你还好意思说?”
“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你傻呀,那你就快掉头啊!”
但更糟糕的是,他们这种自杀式驾驶,引起了交警的注意。
举父开到一个可以掉头的路口,就往回开,在车头转过去的时候,朱獳眼尖地发现,对面路口的那个交警正盯着他们看,随后跟身边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带上头盔,骑上了摩托车,目标似乎就是他们。
朱獳立刻喊:“快跑快跑!”他急得就像看到了城管的小摊贩。
举父被他吓了一跳,“怎怎么了?”
“交警来了!”一想就知道,很有可能是怀疑他们酒驾。
“哦哦。”举父明白了,话?没说完就一脚踩下了油门。
车内的三人再次毫无防备地一头撞上了另一边车壁。
虺上一次的伤还没缓过来,这次眼前的金星更多了,眼前一片漆黑,他哑着嗓子,一字一句恨声说道:“我真恨不得让交警马上把你给抓走。”
举父连忙放缓了速度,内心感到万分愧疚,但他也被刚刚的加速波及到,一时说不出什么道歉的话?来了。
身躯撑满了车子的陵鱼反倒是几人之中最安然无恙的,倒下的宁诚实刚才?差点被他咬到,险险躲过,又立刻重新摁住他的嘴。
接着轻轻吐出一口气,看了一眼后视镜,有气无力地说:“好了,你们都别再吵了,举父,你还是开快点儿吧,那个小交警快要追上来了,不要让他看见?陵鱼。”
宁诚实收回视线,又看了一眼窗外,就发现旁边车道的人也发现了他们非同寻常的动静,正好奇地往他们车里看,后面的车窗都是关着的,贴了防窥膜,但副驾驶的车窗还是开着的,只要换个角度就能看到后面的陵鱼,她连忙指挥举父:“对了,你快把车窗关上!”
“好的好的。”举父一边加速,一边手忙脚乱地按下了一个按键。
接着后车窗就在几人的目光中缓缓下降,陵鱼那无人牵制的鱼尾巴挣扎着从车窗往外钻出了一角。
朱獳瞪大了眼,“你干什么呢?”
举父越急就越手忙脚乱,面红耳赤地说:“我按错了。”
他又连忙将车窗升了起来,窗户终于严丝合缝地关上了。陵鱼还没收起尾巴,厚厚的肉被硬生生夹在了中间,发出了“嗷”的一声惨叫。
举父听得肩膀一抖。
“这次干得漂亮。”朱獳虚弱地拍了拍举父的肩膀,他这无差别攻击,总算有一次是用在了敌人的身上。
汽车调转了方向之后,又开了一阵,举父总算找到了正确的道路,汽车开上了跨江大桥,虽然车流也不算少,但至少没有刚才?的市中心那么多了,再开远点应该就好了。
朱獳往后一看,他刚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快快快,那交警还跟着咱们呢!好家伙,这个人类怎么这么敬业?”
虺着急地问:“举父,你不能再开快一点,甩掉他吗?”
“不行啊,再快就超速了。”
朱獳再次往后看了一眼,只见那小交警停在红灯后,拿出对讲机,讲了什么,用力拍了拍车窗,“遭了,我看他好像是要联系同伙。”
万一被几个交警包夹可就完了,他们又不可能直接撞过去。
宁诚实脑子转得快,她终于想起来什么,眼睛一亮:“咱们也可以联系同伙……不是,同伴啊。”
举父两手握着方向盘,嘴上飞快地吐字:“对对对,快通知陈队长,让那个小交警别追了。”
几人之中唯一手还空着的,就只有朱獳了,于是他颤抖着双手,拿出宁诚实的手机,拨打了队长的号码。
好在对方看是宁诚实打来的,估计是有要事,所以很快就接起了电话,“喂?”
“喂喂喂!是我朱獳!陈队长,现在有交警在后面追我们,你快告诉他们不要追了!再追我们就超速了!”
“什么?”队长犹疑地说:“交警不归我管啊,你们这是……肇事逃逸了?”
“哎哟,我们这么遵纪守法,怎么可能?主要是现在车上有那个谁,陵鱼,你知道的吧?不能让普通人看见?。”
陈队长目光立时锐利起来,“你们已经抓住他了?”
“也不算抓住吧,现在正在进行殊死搏斗。”
话?音刚落,朱獳就“嗷”了一声。
队长的心被一声惨叫抓得一紧,“你被那个陵鱼伤着了?所以你现在是在一边打陵鱼一边打电话?”
这也太危险了。
但是电话那边一阵兵荒马乱,没有人回他的话?,直到过了好一会儿,手机对面才又重新传来虚弱的声音:“不是被陵鱼,是被自己人。”
“?”
紧接着,电话被宁诚实接过,“队长叔叔,是我。”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朱獳要好一点,但是似乎也不太妙。
只听她叹了声气:“我们这边的情况比较复杂多变,而且既有内忧又有外患,没时间多说了,总之不能让小交警追上我们,您快想办法让他不要追了。”
队长听这稚嫩的童声显得十分疲惫,就没再多问:“行,你们小心,我先挂了。”
刚才?为了躲避一辆突然横穿马路的电动车,举父紧急踩了刹车,于是大家的伤势都有不同程度的加重。
朱獳的伤最显眼,他的光头上一片青青紫紫,疼痛过后,理智稍微回归,他抹掉眼泪,打开了手机地图,一阵搜索之后,终于找到了一片荒郊野岭。
朱獳抬起头,看着举父,言简意赅地说:“前面往右拐。”
举父立刻顺从地猛打方向盘,这一次,几人就像已经适应了暴风雨的海燕,勇敢地挺了过去。
“直走。”
“左拐。”
朱獳还抽空看了一眼后视镜,之前一直紧追不舍的小交警突然将摩托车停在了路边,随后只是看着他们开远了,没有再追上来。
看来陈队长那边已经沟通好了。
几人这下总算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松完,这气就又上来了。
陵鱼不知道是不是不满他们这一路以来对他的忽视,怒啸了一声。
那声音极其刺耳,几人都忍不住想捂住耳朵。
宁诚实与虺的手同时松了松,陵鱼立刻抓住时机爆发了,大张着满是密密麻麻獠牙的嘴,挺身他们压来。
陵鱼的牙眨眼间就要落下来,头脑还有些?晕乎乎的两人一时无处躲避,虺见状,只来得及扑在了宁诚实的身上,帮她挡了一下。
下一瞬,他就感觉自己肩膀上的皮肉被一股大力撕开了。
虺痛极了,闭着眼睛闷哼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朱獳和举父也都注意到了这阵动静,“虺!”
宁诚实小心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他的肩膀,顿时一惊,陵鱼泄愤似的依然死死地咬着虺的肩肉不松口,甚至已经开始撕扯,汩汩的血从他嘴边蔓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