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朝虞城下再相见(二)

“小越,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颜倾雪深吸了口气,又缓缓道糊了出来,“你先听我说,翼国已经亡了,现在各方势力为了自己的利益,相互攻伐,就算此刻有你相助的高邑王,也只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我留在羽国,就算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杀回去,光复翼国的天下,所以,我需要你过来相助,因为,在这个世间,我可以相信的,也就是你们几个而已。”

“可是,我去了雪城又能怎样呢,如果手上没有兵权,我孤身一人又能怎样呢?”

“会有办法的。”颜倾雪目色深沉,声音坚定,“小越,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们可以杀回翼国,杀回月城去的。”

“杀回月城。”梁小越冷笑一声,指着冷依寒,问道,“那么他呢,三年前,是他亲手杀死了太子,杀死了皇上,难道公主还要靠这个自己的仇人,杀回月城去吗?”稍稍听了听,他转而又对着冷依寒质问道,“依寒,你呢,公主那么喜欢你,而你却亲手杀死了她的父皇和兄长,而今,你竟然还能堂而皇之的站在她身旁,难道,你就不会觉得良心不安,不会觉得无颜面对于她吗?”

说到亲手杀死了颜倾雪的父皇和兄长,冷依寒心中虽觉得有些愧疚,但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而且,既然他已经决定做一个恶人,那就让身边的人,对自己彻底绝望,不要再对自己留有半点儿感情的好。

冷依寒脸色冷漠,声音淡淡,好似是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感觉的人偶。

“良心不安。”他冷笑一下,“那又怎样,我有负于倾雪,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换做是你,你可以背负着亡国灭族的仇恨,而什么都不去做吗?你可以在自己的仇人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要为了他的天下,而上阵杀敌吗?”

虽然觉得冷依寒对不起公主,可是,当听到冷依寒面色冰冷的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梁小越竟觉得无言以对。是啊,亡国灭族之仇,谁又可以放得下呢,如果换做是他,他又将如何选择呢,他可以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而放下仇恨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与悲哀,心底的那份刺痛与焦灼,别人不会知道,即便知道了,终究不能感受的那么真切。很多时候,有些事,明知是悲哀,也要别无选择的去做;有些路,明知是痛苦,也要隐忍着疼痛走下去。

“那么现在呢。”沉默了好一会儿,梁小越才又说道,“现在你委身羽国,又是为什么,是帮公主一起复国,还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仇恨。”

“有区别吗。”冷依寒声音依旧淡淡,“无论是为了公主,还是为了我自己,我们的敌人都一样,那就是沐氏皇族,我要复仇,便要让消灭羽国,而公主要复国,势必也要夺取羽国的兵权。所以,在这一点上,至少在第一步棋上,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

“是吗。”虽然心里也是五味杂陈,但听到冷依寒的回答之后,梁小越还是不由得冷笑了一下,“看来,你真的是变了,你已经被心底的仇恨磨灭了一切,包括对公主的爱。”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虽然被对方说出了令自己内心最为刺痛的话,冷依寒却还是如之前那版,一幅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稍稍顿了顿,又长舒了一口气。“现在公主已经是羽国的皇后,朝音太子的母亲。而且,除了沐音离,她身边还有玉凉这个痴情男子守护着,而我的身边也已经有了槿儿,时至今日,我还能怎样呢?”

“没有人要你怎样。”玉凉初终于说话了,无论是作为情敌,还是作为深爱着颜倾雪的人其中的一个,冷依寒的所作所为,都让他恨之入骨。他是颜倾雪唯一爱着的人,却也是将她伤的最深的人,那种感觉让人嫉妒,也让人记恨。“从小到大,每一条路都是你自己选的,不是吗。三年前当你决定为了复仇,而不惜一切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想到了会有今日,不是吗。”

“没错。”冷依寒侧头望向玉凉初,心底犹如火烧,眼神里却还是掩饰着冷漠,一字一句也都是冷若寒冰。“当我决定要复仇的时候,便决定抛下爱情,抛下友情,抛下一切,也包括你们。”

如此这般的对话,又何尝不是让颜倾雪心如刀绞呢,她原本是那么让人羡慕,三个痴情男子都是那样深爱着她,她对他们,一个是爱情,一个是友情,而最后一个几乎什么都谈不上。可是,命运偏偏捉弄,后来,他竟然被自己最心爱的那个人抛弃,被送到了那个什么都谈不上的最后一个人身边。而时间一晃,便已经三年过去了,三年,他们终于得以再相见,却已经不可能再回到那美丽的过去了。

“这样很好啊。”颜倾雪隐忍着心里的伤痛,冷笑一下,“你我都有各自的目的,省得日后刀兵相向之时,不忍心动手。”

狠心的话说出口很简单,可是,多年的感情,多年的陪伴,又怎么可能说放下,便可以放下呢。时至今日,每个人都表现的无动于衷,实则每个人心里,又都是同样的纠缠错结,痛如刀绞。

终于,梁小越还是答应撤兵,其实,他原本就没有想过要拿下羽国,而且,他手上的兵马是高亦王的人,战斗力一般,而且也不可能真心为其出生入死。所以,既然他已经见到了冷依寒,也见到了颜倾雪和玉凉初,也没有什么理由再打下去。于是,便下令大军撤退,而他和夏墨,则是留了下来。

当颜倾雪与夏墨相见的时候,更是情绪失控的相拥在一起,眼泪禁不住大颗大颗的落下来,打湿了自己娇嫩的脸庞,也打湿了对方温暖的衣襟。

那天夜里,天气晴好,夜可澄澈而深邃,漫天繁星点点,美丽璀璨,当然,依旧是没有月光,仿佛月与星辰,是此消彼长的关系,一方明亮,一方便会随之暗淡。所谓月明星稀,又好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话一样,所以,当星空璀璨的时候,美丽的月光便无处去寻;想要欣赏美丽的月色,那璀璨星空便会暗淡下来。

夜色渐深,没有风声,没有虫鸣,所以显得格外安静,几乎安静的让人有些不适。

夜虽已深,却有难寐之人。

冷依寒一个人坐在孤寂的小桌旁边,一个人坐在幽暗的烛光里,他原本已经躺下了,可是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索性便又起来,将烛台上那支已经燃烧过半的残烛点燃,一个人在桌旁坐下,望着那一盏幽暗的烛火发呆,他仿佛在烛光里看见了自己,看见了一个飘忽不定,被烈火焚烧的影子。

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接着便是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是夏墨,她也是因为心是沉重,辗转反侧难成眠。所以,便想出来走走,见冷依寒的房间里还亮着灯,而她进他的房间,也没有敲门的习惯,而他,也同样没有锁门的习惯,所以,夏墨只是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墨儿。”冷依寒转头望向门口的方向,脸上浮起一丝微微的惊讶,而后,又问道,“这么晚了,你,你怎么过来了。”

夏墨将房门关好,一步一步走到冷依寒身旁坐下。

“我睡不着,所以便出来走走,而刚好你房间里还亮着灯,所以……”她稍稍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又变得深沉起来。“依寒,难道你和公主姐姐,一定要像现在这样吗,难道真的不可以回头吗,恋人变作仇敌,难道你们就真的甘心吗。”

三年了,发生了那么多痛苦悲伤的事,夏墨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没心没肺,交横跋扈的郡主了。她也会有自己的心事,有自己的悲伤,有自己不能承受的情绪。

见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小郡主,此刻也变得这般忧心伤感,那个时候,冷依寒觉得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可是,即便如此又能怎么样呢。他已经在其他人面前,将自己伪装成一个为了复仇,而无情冷漠的人。难道,今夜要在这个小郡主面前,摘下那张无情而又沉重的脸谱吗。

不,不可以,他不可以摘下伪装,既然决定了要复仇,要让最亲近的朋友,对他彻底心死,所以,他只有将伪装继续下去,或许,知道自己死去,都不会再摘下来。

“墨儿,有些事,一旦开始,便无法停下;有的路,一旦踏上,便不能回头。”他望着她,心底里满是酸楚,眼神里却没有一丝悲伤苦痛,一字一句都是那样的冰冷而平静,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儿。“从我选择复仇的那一刻起,我和倾雪之间的爱恋,便注定要走向悲剧。”

“为什么。”夏墨凝视着冷依寒,心事焦灼,情绪也变得有些激动,无助的摇着头,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你们两个明明都深爱着对方,为什么偏偏要走到今天这一步呢,为什么不能回头,为什么不能回到过去那样,为什么……”

“墨儿。”无论夏墨多么激动,多么悲伤,多么无助,冷依寒的表情却依旧如前,声音也依旧淡淡,“事到如今,彼此深爱着又能怎样,我不会放弃复仇,倾雪也都是一样,当我们不得已背负上深仇大恨之后,便没得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