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云夕落雪再相对(一)

十年了,袁楚痕终于又回到了云夕城,这个他出生的地方。

他是天颖王朝的的皇子,也是太子,他离开时,宫廷上下勾心斗角,他回来后,依旧是勾心斗角。不同的是,十年前天颖王朝时值鼎盛,而十年后,却已是外患内忧,摇摇欲坠。

十年,有人长大,有人变老,有人死去,而这座城,却繁华依旧。

十年前,袁楚痕便已是太子,此次回来,泰康帝便让其监国,处理朝政。

可是,那个时候,朝中大权实则已经落入长元王之手。那长元王手握重兵,对上下朝臣威逼利诱,而今,除了少数几个衷心的臣子之外,其他朝臣都已成为长元王的党羽,听其号令。

见过父皇、母亲之后,袁楚痕便急匆匆的赶往扶摇宫,那是他的姐姐昭月公主的寝宫。

昭月公主,名曰袁颖儿,比袁楚痕年长十一岁,在这个冰冷的皇宫里,姐姐是唯一可以让袁楚痕感到温暖的人。

身体原因,泰康帝虽妻妾成群,却只有袁楚痕、袁颖儿这一双儿女,对他们更是百般疼爱。因为不愿离开父母,且无中意之人,所以,虽然已年过三十,袁颖儿却依旧未嫁。

一别十年,袁楚痕已经长大了,当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袁颖儿竟然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见姐姐有些迟疑的望着自己,袁楚痕笑了笑道:“姐姐,我是阿楚啊。”

一旁的古山易附道:“对啊,公主,这就是太子殿下啊。”

袁颖儿心情紧张的冲袁楚痕走过去,十年了,她无时无刻不惦记着自己的弟弟,而当他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却觉得像是在做梦。因为,十年来,她已经做过了无数次这样的梦,梦里面弟弟回来了,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但还未碰到,他便突然消失了,梦也随之醒来。

她走到袁楚痕身边,小心翼翼的伸出收去,想要抚摸他的额头,快要触碰到时,却又将手收了回来,她还是害怕,自己伸手过去,梦便会惊醒。

古山易似乎看出了袁颖儿心底的忧虑,便笑了笑说:“公主,不要担心了,这不是在做梦,在你眼前的,便是真真切切的太子殿下。”

袁颖儿再次探出手去,这与小时候抚摸他时的感觉不同,因为他长高了,此时要将胳膊举得高一些,才能摸到他的头。

她的手,终于触到了他的头,他没有消失,梦也没有醒来,因为,这一次不是做梦。

那张紧张的脸上,终于浮起了一丝笑意:“真的,这次是真的,我不是在做梦,阿初,你真的是阿楚。”

“对啊,我真的是阿楚啊。”

她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脸颊,眼睛却变得湿润起来,声音也变得哽咽:“你长大了,也长高了。”

“姐姐。”

袁楚痕拥倒在姐姐的怀里,就好像柯紫颜拥进自己怀里时一样,虽然也很激动,但终于还是隐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古山易已经将朝中的局势跟他说了,他知道自己必须长大,必须坚强,只有这样,才能应对朝中的乱局。

东极殿,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

长元王与右丞相杨宇一起进面见太子,借口是有要是禀奏,实则是想来试探一下,这个才刚回朝的太子。

虽然早有不臣之心,但在场面上还是要装一下的,所以,长元王与杨宇二人见到袁楚痕之后,还是要行礼叩拜。

右丞相早已归顺长元王,一路上,古山易也没少说这两个家伙狼狈为奸,勾结外族之事。袁楚痕是恨不得当场结果了这两个奸贼,可是,又冲动不得,杀了他们容易,那长元王手上的兵马,又该怎么应付呢。所以,这种情况,只有一个字儿,忍,不忍不行。

“皇叔、丞相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袁楚痕含笑说让二人起来,又说,“本太子初理朝政,很多事,还需要像皇叔和丞相请教。”

太子殿下,长元王上前一步,样子看上去依旧很谦卑,就这样的演技,不入围个奥斯卡什么的,都有点儿说不过去。

“刚收到的急报,西南越水决堤,沿途地区皆受其祸,还请太子监国处理。”

袁楚痕本想说出自己的应对之策,因为这并非什么难事儿,洪水决堤,派人去治理,赈灾便可。可是,转念一想,你可以入围最佳男演员,名单里怎么可能会没有我呢。于是,他装出一副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样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这,这,皇叔,皇侄才刚回宫不久,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还请皇叔指点。”

这样的回答虽然让长元王有些意外,他却觉得很是满意,不过,心里得意便可,切忌表现出来,于是,他便又微微俯身,进言道。

“太子殿下,臣认为应该选出一个贤能之士,让其立刻动身前往治理。并让地方官员,开仓赈济灾民。”

“嗯。”袁楚痕点了点头,做出一副很赞赏的样子,“那不知该派谁前去为好啊。”

“臣以为太子太傅吕大人可当此重任。”

杨宇附和道:“臣也以为吕大人最为合适。”

袁楚痕望着眼前这两位“衷心”的臣子,点了点头,道:“好,那就依皇叔和丞相所言,就让吕大人前去赈灾。”

几经交手之后,长元王觉得袁楚痕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不足以与自己相争,所以,便也不再把他放在心上。

两个月后,腊月初一。泰康帝让袁楚痕以监国太子的身份,去西苑举行祭祖大典,同时诏告天下,当今皇帝身体染疾,无力处理朝政,将于明年年初退位,并于正月十五举行登基大典,由当今太子继承大统。

泰康帝的用意很明显,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太子才是皇位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倘若有人与太子相争,便是意图谋反。

在此之前,长元王早有取而代之之心,也曾想过借口皇帝病重,迫使其让位,而当时太子又不知去了哪里,那长元王便是最合适的继承人。不过,最终还是迫于丞相和其他几个元老忠臣的不满,以及古山易手上的军队而没有得逞。

如今,太子已经回朝,长元王若还想夺取皇位,要么公然起兵谋反,并在谋反战争中取胜,要么就让太子死去,意外也好,中毒也好,遇刺也好,总之,不能让世人知道是他所为。

公然起兵,算起来有些冒险,虽然长元王手握重兵,且兵力强于古山易手上的军队,不过战事一起,就算自己可以勉强取胜,也必定会死伤惨重。到时候,即便自己可以夺取皇位,也必然会有人不服,在有人起兵反抗自己,恐怕难以应付。

所以,他只能选择第二种方法,就是除掉袁楚痕。只要袁楚痕一死,而泰康帝又无其他子嗣,他便是皇室的唯一继承人了。只要泰康帝驾崩,或是宣布退位,他便可以自然而然的继承大统,成为天颖王朝的主人。

祭祖大典举行完后,袁楚痕并没有回宫,而是去了附近的天鸣寺,说是要在那里斋戒七日,为天下祈福。其实,什么祈福不祈福的,都是统治者用来欺骗天下百姓,收买人心的,所以,袁楚痕也不例外。他倒没想借此来收买人心,这都是泰康帝安排的,他做这么多事儿,无非是向天下臣民强调太子的地位,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太子才是国家未来的主人。

古山易在祭祖大典完毕后,便回去了,而袁楚痕又不想被很不喜欢万众簇拥的感觉,而且,他自己的功力又非常人可比,所以,古山易只留下了十二个人保护他,或许,他一个用不上吧。

到了天鸣寺后,袁楚痕一个人住在居中的院子内,那十二个护卫都在院外守着,没有命令,不得靠近。

云夕的冬天非常寒冷,冷风袭来,打在脸上,犹如一把把冰刃划过,穿心的疼,彻骨的冷。

腊月初一,冷寂的夜空里,星光点点,没有月光。所以,夜很黑,很黑。

夜色渐深,外面的天好像变亮了一些,袁楚痕难以入眠,便又起身,披上一件紫色的披风,走了出去。

推开房门之后,发现外面下雪了,地下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是地上的雪,把夜色映的更亮了一些。

他走了出去,伫立于幽幽庭院之内,伫立于飘飘落雪之间。

大片大片的雪花,不急不缓的飘落而下,落在他的身上,脸上,紫色的披风上面点缀了几许白色,就好像浪漫的国度里,抚过了一抹圣洁,美丽而神秘。

袁楚痕伸出手去,晶莹的雪花落在掌心,没有即刻融化,因为天气寒冷,他掌心的温度也有些冰凉。

突然感觉身后有一股寒意袭来,并非夜风的寒冷,而是,危险迫近的凉。

他将掌心的雪轻轻握住,而后才急忙转身,见空中一个红色身影,手执一柄血色长剑,正向自己身前逼来。他并没有即刻躲避,而是等那个身影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当那红色剑刃与自己的眼睛,仅有一个掌心的距离时,才微微侧身,即便是这样,这样的袭击还是被他轻易的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