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音离血溅梦魂中

宫里四处散播着太子并非皇帝亲生血脉的传言,开始,沐音离只觉得是有人肆意造谣,意在谗害皇后。而这后宫之中,足以与皇后相争的人,便只有梁妃,他本来想找梁妃过来问话,但终于还是没有那么做。只是吩咐下去,若谁胆敢再私下议论皇家之事,便处以极刑。

行刺事件发生后,沐音离连夜召玉凉初入宫,与其商议该如何处置此事。

说来讽刺,沐音离,这位羽国的帝王,却要对自己的臣子百般提防,遇事反而要找玉凉初这个外族人商量对策。其实,沐音离对玉凉初也并非绝对信任,只是欣赏他的才学及治国之策,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对自己构成威胁。

天机楼,羽国皇帝平日处理政务的地方。建成于舜帝二年,坐落于牡丹湖的中心水面上,为重檐八角半楼半亭式建筑。艾叶青石为基,汉白玉石为墙,东西两面各有两个镂空梅花窗,殿内金丝楠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正南方为一张沉香椅子和紫檀书案,上面放有文房四宝和一只茶杯,东面墙上靠着一排满是藏书的书架,西面墙壁上则是一方剑台,上面一上一下放着两柄宝剑。给人感觉这并非一朝天子处理朝政的地方,倒向是一个贵家公子的书房多一些。

玉凉初接到口谕后,便即刻起身入宫觐见,到了天机楼后,行礼道:“皇上,深夜召微臣前来,不知有何要事。”侍卫只是传至让玉凉初进宫面圣,并未跟他提起皇帝遇刺之事,所以,玉凉初对此事并不知情。

“刚才有刺客行刺于朕。”沐音离将那块从刺客身上搜出的腰牌递给玉凉初,“这是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

玉凉初躬身向前,双手将腰牌从沐音离手上接过来,看过之后,面露惊色:“这,这是武成王府的令牌。”

“不错。”沐音离端起左手边的茶杯,淡淡道,“朕深夜召你入宫,就是为了此事,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为好?”

“皇上,刺客入宫行刺,居然身上还会带着武成王府的令牌,臣觉得,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阴谋。”

沐音离呷了口茶,道:“你是说,刺客并非武成王所派?”

“回皇上,这只是其中一种猜测,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武成王故意让自己的人行刺被抓,借此来试探一下皇上您的反应。”

沐音离手里的茶杯停在唇边,稍稍顿了顿,又放回了案上,身子往后靠了靠:“那如果是武成王所谓该如何,不是他所谓又该如何?”

玉凉初看了看手中的令牌,小心谨慎地道:“回皇上,臣认为,无论是不是武成王所谓,皇上都可以派人把这令牌送到他的手上。”

沐音离虽不及玉凉初谋略多,但也并非庸人,见他这样说,便也明白其中意思,又问:“那你认为该由谁去送为好?”

“恕微臣斗胆,臣认为梁妃娘娘是最合适的人选。”

“梁妃。”沐音离又端起茶杯,而后将茶杯送到唇边,品了一口,思忖片刻而后点头,“好,就这么办。”而后又吩咐道,“玉大人,你先回去吧,切记,不可对任何人提起此事儿。”

“微臣明白,微臣告退。”玉凉初将令牌放回到书案之上,躬身后退了两步,而后转身退了出去。

玉凉初出去后,沐音离又将茶杯放下,拿起案上的令牌,望着上面清晰的武成王三个字,眼神里交织着怀疑与焦虑。武成王手握重兵,若不将之除去,迟早会威胁沐音离的皇位,可若操之过急,恐怕会惹得他铤而走险,谋反作乱。

那天夜里,沐音离做了个梦,梦里面出现了他有些怀疑,又最怕出现的情形。

风中撕扯着的火光,与叛军攻城的喊杀声充斥着整个夜空,夜夜笙歌的羽国宫廷渐渐为乱军攻陷。朝音皇帝沐音离手握长剑,近乎绝望的坐在龙椅上,叛军终于还是杀到了大殿,为首的不是他一直提防的武成王,而是他的宿敌冷依寒。这不是他第一次与他执剑相对,但却是最失败、最绝望的一次。

冷依寒让士兵在殿外停下,自己一个人走进大殿,一步一步向前,他并没有走上沐音离所在的龙椅,而是在台阶下停下。

他望着台上的沐音离,终于可以复国了,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喜色,只是淡淡地吐出三个字:“你输了。”

沐音离看了看手中的佩剑,冷笑一下:“成王败寇,当初我没有杀你,便已经想到了会有今天。”

“那为什么不杀了我,是为了槿儿吗?”

“你不配提起槿儿。”听到妹妹的名字,沐音离情绪变得激动,把剑而起,剑锋指向冷依寒,声音里夹杂着愤怒与仇恨,“冷依寒,槿儿她那么喜欢你,她为了你不惜与我这个哥哥决裂。可是你呢,明明已经娶了槿儿为妻,心里却还想着其他的女子,跟她们暧昧不清,所以,你根本就没有资格跟我提起槿儿。”

“我知道我对不起槿儿,也对不起所有在我生命里出现过的其他女子,不过,这一切都不用你来提醒。沐音离,是你夺走了我最心爱的女子,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可能会选择放弃复仇,但是,每当我想起自己心爱的女子要与他人同床共枕,自己的孩子要管自己的仇人叫父亲,我就恨不得立刻杀了你。”

“什么?”沐音离的情绪更加激动了,他月下台来,剑锋向冷依寒咽喉靠近,“你说什么,谁是你的孩子,你说,谁是你的孩子?”

“哼。”冷依寒冷笑一下,目光也变得冰冷,“你难道不知道吗,还是你自欺欺人,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不。”沐音离摇着头,手中的宝剑还在颤动,“不可能,不可能,朝音是我的孩子,是我和倾雪的孩子。”

沐音离怎么可能不知道冷依寒说的是谁,他只是不愿相信,所以总是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强迫让自己相信朝音是自己的孩子,可是,事到如今,他还要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吗。或许,于他来说,带着这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死去,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你醒醒吧,倾雪怎么可能会生下你的孩子,这个东西还给你。”

冷依寒张开手指,掌心里露出一块儿碧玉玉佩,上面清晰的刻着朝音二字,那是小朝音出生的时候,沐音离亲手给他戴上的,他清楚的记着,当初他把玉佩戴在小朝音的颈上的时候,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小家伙在冲他咯咯地笑。

冷依寒把玉佩向沐音离丢过去,沐音离接过玉佩,沉默了一会儿,竟然笑了起来,笑声里交织着讽刺、悲哀、失落,而后,又转身向台上走去,在他踏上第二级台阶的时候,拔剑自刎,倒了下去,倒地的那一刻就,手心里还紧紧握着那一块,不知是安慰还是痛苦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