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冷依寒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天空中下起了雨,淅沥沥的小雨,清新的雨滴打湿了他那被鲜血染红的铠甲,也沾湿了他那疲惫不堪的脸颊。他缓缓张开眼睛,视线却是有些模糊,不知是被那雨丝朦胧了双眼,还是未知的迷雾笼罩在心头。
他坐骑身来,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的坐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匹血色的马,那匹马仿佛有灵性似的,它可以察觉到冷依寒此刻已是口干难耐,嘴里叼着一直水袋,探头递到他的面前。
以前都是他给自己的马喂食饮水,但面前这匹马,居然在作为人的他最需要水的时候送上一只水袋,他怔了一怔,而后伸手接过水袋。另一只手还在那长长的马脸上抚摸了一下,以示感谢。马也似是读懂了他的意思,开心的叫了一声,谈过头在他的身上蹭了蹭。
冷依寒拔掉水袋上的塞子,将袋口送到唇边,一口气儿便将水袋中的水喝掉了大半儿,因为,他实在是太渴了。
后来,冷依寒骑乘着这匹缘分赋予的宝马,成功的杀出了敌军的追击,回到了自己的营地,并于两日后,亲率帐下将士杀退了羽国大军。
凯旋回京之后,这匹马有了一个名字,知语,解语知音的意思,这个名字是与冷依寒青梅竹马的颜倾雪给起的,知语是一匹性子很烈的宝马,除了冷依寒之外,唯一可以骑在它身上的便是颜倾雪。若是别人想要驾驭它,一定会被它从马背上给摔下来,梁小越那个家伙死活不信,叫嚣着以他的功夫,一定可以轻松地制服制皮倔马,结果,是刚上马背就被摔了个狗啃泥。
知音在颜倾雪面前一直都是很温顺的,它已然把她当做自己的女主子,但这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当颜倾雪爬上马背的时候,知语居然惊了似的狂奔了起来。
冷依寒一面在后面策马追赶,还一面大喊着让知语停下,但这一次,那匹有灵性的宝马仿佛根本听不懂他的命令,只顾着向前狂奔,最后的结果就是冷依寒非但没能追上,而且与颜倾雪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了。
最后,颜倾雪和知音一起消失在了一片竹林之中,竹林略显稀疏,但林间雾气很大,五步之外的东西便看不清了,没有风,耳边却回荡着竹叶莎莎的声音。
雾气笼罩,视线模糊,看不清前路,冷依寒便只好大声呼喊。
“倾雪,倾雪,倾雪……”
他之前从来没有这样大声,这样焦急地呼唤过一个人的名字,但是,无论他怎么呼唤,身边除了幽幽竹韵便再无其他的身影,甚至连脚下的马蹄声都听不到。
就这样,呼唤着,寻找着,寻找着,呼唤着,忽然眼前一黑,冷依寒又一次从马背上跌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冷依寒发现自己躺在水边,那是山谷下一口不算大的清潭,水面之上微微上泛着一丝水汽,探过手去,觉得寒冷至极,忙所收回来,只那么一下,掌心便已凝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昏倒之前还是在竹林里,但醒来之后却莫明奇妙的躺在谷底,残阳斜照,黄欢将近,从时间上看,他至少昏迷了三个时辰。他坐起身来,抬头望望两边耸入云端的山头,觉得有些头疼,他不知道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此刻在什么地方,让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不知道颜倾雪此刻在什么地方,她是否安好,会不会遭遇了什么意外,或是与自己一样身陷迷雾。
过了一会儿,寒潭之上的雾气愈来愈浓,飘动的速度也愈来愉快,幻化出一道血色烟屏,尘烟浮动,绚丽如流光飞舞。空中飞来两只破茧的蝴蝶,一只粉色,一只白色,一前一后向着那血色烟屏翩翩而去。粉色的蝴蝶飞了进去,白色的蝴蝶也没了进去,接着烟屏之上出现了群跌乱舞的一幕,下一刻,便归于沉寂,上面幻化出一个画面,青山绿水变成大漠荒烟,再变成雪域高原。
冷依寒还在惊讶那烟屏之上的情景,却猛地发现,自己竟然已进入画中,成为其中一笔,暴雪狂风,他就像一粒不由自己的尘埃,游走在时光的边缘。
雪愈来愈急,打在脸上如利刃撕扯般的痛,脚下的雪也已没过了他的膝盖,冷依寒觉得有了又冷,四下望去,除了无际的白雪,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什么。
一个声音恍若从幽冥传来,那是一个神秘女子的声音,深沉而苍茫,第一次听见,却又好像有些熟悉。
“我可怜的孩子,你并非无路可退,回头吧,回头你便可重新上路。”
冷依寒仰着头想要找到空中说话的那个女子,可是,除了满天飘落的雪花,他什么也看不到,只好冲雪花飘落的天空大声喊道:“你是谁,为什么不敢现身,你究竟在说什么?”
声音仿佛离得更近了,好像就在自己耳边:“我的孩子,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明白,世上有很多只得你去珍惜的,所以,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神秘女子所说的正是冷依寒心中的痛楚,说什么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可是那样的深仇大恨就那么算了吗,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爱也好,恨也好,若真的要放下,哪里有书上说的那么容易呢。
“我知道有很多人,很多事,很多感情值得我去珍惜,如果可以,我愿意一生一世,永生永世都珍藏于心。可是,血海深仇就可以不报了吗,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心中的仇恨,我只想问,如果换做是你,你又将如何取舍呢?”
“如果是我,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受伤,我希望你也可以做到。”
“对不起,我做不到。”
说出自己做不到的时候,冷依寒的语气坚定而沉重,他不是做不到,他只是选择了复仇,选择了为了复仇而牺牲一切,包括最珍贵的感情。
“如果你做不到,如果你继续带着仇恨迷失下去,深爱你的人会因你而死,你深爱的人也将一生孤独。”
那一刻,仿佛一切都沉默了,狂风停止了嘶吼,暴雪停止了坠落,就连那一刻不安的心也停止了跳动。
“你说什么?”他仰天发问,又似是在祈祷,祈祷刚才听到的不是真的,他更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他不是雪兰国的太子,他没有背负着国仇家恨,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的生活着。
那个声音渐行渐远:我说过了,深爱你的人会因你而死,你深爱的人也会一生孤独……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不然的话,自己怎会莫明奇妙地倒在谷底,又怎么会莫明奇妙地跑进画中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