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出口,奇甫几乎弹眼落睛。虽然上回在怒骂静妤时曾夸下海口,说齐中致那老头的乌纱早晚不保,可当这个念想真的成了现实之后,他仍是万分震惊。原来拔去这颗眼中钉竟是如此容易!奇甫清楚地记得,那晚赵大人来到府上后同他们父子谈案至夜深,原本自己想早点歇着去,谁料青蓝的丫头莺儿三拖两拽地硬是把自己带去了少夫人的房间。而正是那晚,满眼柔情的青蓝在自己耳边笑语盈盈,提醒自己若是趁此良机向赵大人告发齐家勾结疑犯,便能早日斩草除根了。
那时自己还将信将疑,翌日一早和爹讨论了好久,才战战兢兢地去赵大人面前禀了这事儿。那赵大人果然是老江湖,只是沉沉地安坐着,也不多话,然后面无表情地问了些案子里有关齐家的事端便不再吭气儿了。当时爹也不敢胡言,倒是自己大着胆子多问了句:“大人觉得这齐知府会到底担上罪责么?”
然后那赵大人眼也不抬,鼻子里似闷哼一声,淡淡地答道:“若你们所言属实,贬官是免不了的。我会替你们呈报上去,待查实之后便自会有结果了。”
原以为不过是随口一说,谁料竟能成了真!如此一来,宿敌已除,心愿已了,在这聊城便再无人可抗衡自己了!“哈哈哈哈!”奇甫终于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数十年的恩怨就此了结,落魄公子齐洛生,看你还能拿什么和我斗!
待笑意渐渐平息,奇甫终是摆平了自己的脑袋。他看见面前周正似笑非笑的神色,方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却发现爹已快步走到了自己身边,然后侧过身在耳畔低语了一句:“信上还说,已寻到那杜常秋的下落了。”
奇甫不觉呆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啊。“既然找到了杜常秋,只要沿着他的行迹去查,必会有所收获吧!只要寻得了证物,届时爹便能——”
“好了,奇甫。”周正适时打断了儿子的臆想。前头的光明坦途已若隐若现,在官场中浮沉了几十年的黄周正又怎会看不见?扳倒了齐中致自是乐事一件,不过比起那案子而言,还是后者更令人血脉贲张。“赶紧去做正经事儿吧。既有良机,怎可错过?”
“明白!明白!”奇甫自是了解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当然不敢怠慢。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厅堂,边走边盘算着这回又该布置怎样新鲜的搜查方式。新一轮的紧锣密鼓又将热闹开演了。
瞧着儿子渐渐远去的背影,周正背起双手,眯着眼笑了起来。天光正盛,晴空万里。一切来得如此之突然,却又如此之畅快。平步青云的日子眼看就不远了。这一刻,兴许是自己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刻罢。
只不过,这痛快是不是来得太容易了些?为何总觉得如此不真呢?
午后,正是大伙儿小憩的时刻。院中不见人影,只有日光刺目,树叶轻摇。
云心正在自己住的小间里收拾东西。每月这一日,她都会往远乡的家中寄些粗麻布匹和零碎银两,好让家里的日子过得松快些。弟妹还小,双亲又多病,若不是自己每月省点儿口粮寄回去,爹娘肯定得更辛苦些。想到这儿,云心便加快了手头的动作,伶俐地卷起了包袱,然后用力打上了一个大大的结。
“笃笃笃……”身后响起了轻柔地敲门声。这门不是没关上么?云心略带疑惑地转头一看,发现她那齐姨娘正微笑着倚在狭小的木门边,颀长的身形在耀眼的日光下显得格外明艳。而她的手上正拿着一只湖绿色绣囊,看起来微微鼓着,似装了些东西在里头。
“姨娘,您怎么来了!有事儿叫我过去不就行了。”小小的隔间早就被云心打扫得干干净净,可当她引着静妤进门时,却仍是又小心翼翼地用手抹了把桌椅。
“这不是有事儿来烦你了么。”静妤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面上不曾有半分嫌恶之情,只是温和地笑着,倒不像主子,反而像是丫头的好姐妹。她随手将自己带来的那个小绣囊摆在桌上,然后往云心那个即将送走的大包袱那儿推了推,柔声笑道,“这个绣囊是我当年亲手做的,虽说手艺不够精细,却也花了好些心思。这会儿想把它送给京城的一个故人,所以还请云心姑娘帮我一同捎去驿站才好。”
“云心明白。姨娘放心吧。”丫头轻轻地拿起了绣囊,半尺见方,湖绿色的锦缎显得清雅宜人。绣囊的面上有几朵精致的白色小花,针脚虽有些不齐整,可那图案却缝得细细密密、栩栩如生。这花朵不如牡丹贵气,也不如寒梅冷艳,待云心瞧了半日思量许久,觉得它竟似在夏日里飘香的那纯白茉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