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齐府后院。
旧年种下的茉莉花已经绽出了花蕾,青翠的叶间,朵朵洁白的花儿甚是清秀可爱,不过最令人着迷的仍旧是那沁人的香气。静妤弯着腰,在花丛间站了许久,仿佛想用花香将自己的全身染遍。
不若摘两朵送进屋去,也让夫人和小姐欢喜欢喜。这么想着,静妤便蹲下身,在绿叶间细细寻觅起盛放的花儿,不觉间被茂盛的叶略略掩起了身影。
不远处,两个衣着清淡的年轻丫头正窃窃私语着走来。原是低声,可四顾无人后,说着说着声调便不经意扬了起来。
“你听说了没?这几日,我们家少爷和一位姑娘走得很近呢。”
“有这回事?”粉衣少女颇有兴趣的样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昨日林姐去逛庙会的时候亲眼瞧见的。”白衣少女洋洋自得,“少爷和那个姑娘有说有笑,还牵着人家的小手走了半晌呢。”
“真的?林姐可看真切了?那姑娘长得如何?知道是哪家的姑娘么?”问题似连珠炮般跃出一串。
“自家的少爷怎么会瞧错呢。据说这姑娘瞧着活跃的很,小巧的身段,漂亮的眉眼,和少爷在一起很是搭衬呢。至于到底是谁家的姑娘,昨儿个夜里,林姐偷偷去盘问了少爷的随侍阿久,你猜怎么着?”白衣的丫头故作神秘。
“怎么样怎么样?到底是哪家的姑娘?”粉衣的姑娘急不可耐。
“你可知,那竟是开米行的杜府千金!”
“哟,少爷的眼光还真不错,那杜府可是财大气粗的人家呢。”不过,粉衣少女逗趣的声气里仿佛又掺杂了几许失落,“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这一次咱家的翩翩公子可真要成为别家的相公了。”
“啧啧啧,舍不得了?”白衣少女调笑的神色溢于言表,“傻丫头,难不成你还巴望着少爷能成为你我的相公不成?哈哈哈……”
“胡说什么呢!看我不扯烂你的嘴!”说着那粉衣的丫头便向笑着向白衣姑娘扑了去。
“你们俩在做什么呢!”这该是上茶时分,可久等不见静妤出现,刘妈便忍不住自己跑来寻了。哪知刚进后院,还未见着静妤,便听见这俩丫头肆无忌惮的调笑逗趣,前面的话虽未听真切,可猜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别乱嚼舌根了,赶紧干活去才是!”
两个丫头羞怯地低下了头,正欲快步离去时,却又被刘妈叫住。
“你们俩在这儿聊了半日,可见着静妤姑娘没?”
“没见着。”丫头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头也不曾抬起便匆匆逃出了院落。
刘妈没出声,却有些怨气。原是这些黄毛丫头不懂道理瞎闹腾倒也罢了,这倒好,连静妤丫头都不让人省心了。想着便掉头走出院子,去别处寻了。
是了。这该是上茶的时辰了。只是好像蹲了太久,腿有些麻了。静妤费力地拨开身旁的叶片,摇了摇头,似在浓郁的花香中浸染了太久,想驱走脑海中莫名的混沌。刚才那两个丫头说的是什么?郎才女貌,门当户对?
静妤晃晃悠悠地站了起身,清新的气息瞬时填满了胸口。她深吸了一口气,提手掸了掸染上碎叶的衣襟,瞧了瞧另一手中捏实的娇艳花朵,终于想起自己在这儿蹲了半日,原是打算摘了花给夫人小姐送去的,便提起裙角轻快了跑了起来。
辅厅中。
老爷中致,夫人仪清,少爷洛生正悠闲地品着香茗,而静妤在一旁安静地摆弄着新摘下的茉莉花,花色洁白,惹人垂怜。
“今日雅安怎不曾前来?”见到左下首的空位,中致疑惑地望向仪清,“这孩子自幼体弱,莫不是又病了吧?”
“是啊,怕是昨个儿晚上又受凉了,郎中说是风寒呢。”仪清蹙眉垂目,面上满是忧伤。
“待会儿我也去瞧瞧。这丫头自小便要人操心,也不知哪天才能让我们这做爹娘的安心一回。”
仪清不语。她知道中致对女儿的疼惜绝不亚于其他任何事,只是碍于严父的形象难以表露而已。不过雅安的风寒也是常疾了,好好坏坏这么些年,其实不必如此挂心。这般想着,仪清自然也轻松了几分,眉上的愁便渐渐淡去了。
厅堂上沉默许久后,洛生先开了口:“爹,上回杜记那案子可有后续?”
杜记?听闻这二字,静妤忽一激灵,不觉便愣愣地立在那儿,手头的茉莉花朵儿也全都散落在了桌上。
正位上的中致却面无表情,只是淡淡说道:“再无后续了。那两位故者的家人没有再来过公堂,想必是他们私下里自行解决了吧。”话虽如此,但其实中致很是不解,这案子从一开始便有些奇怪的突兀感,莫名而起,后来又莫名便淡去了。一切太不常规,可又说不出这鸡毛蒜皮之事究竟在何处会暗藏玄机。于是也只能不动声色,静观其变了。
“就这样了?”洛生颇为失望,可言语间仍是不甘心,“那需不需要去杜老爷那儿给个交代?”
中致转过头,面带怀疑地看着洛生:“你说呢?”
洛生垂首不语,只是默默埋怨着自己又太轻率了些。明知从未有过这般先河,可一想到她,便全不记得了。
中致没再多问,可洛生这一扬一抑的表现却清清楚楚地落在了静妤眼中。她弯下腰收拾起散落的花朵,那沁人的芳香忽地便窜入鼻腔,填满脑海,而方才院中两个丫头的言语也随着这浓郁的香气在记忆里四散开来。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杜府千金,有说有笑,牵着小手逛了半响……
原是如此啊。静妤暗自嘲笑着自己,难怪那日少爷不曾瞧见那丝巾呢,原是心思全在别家姑娘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