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端月不请自来,对上武神音的眼神,也丝毫没有惭愧的意思,反而抬起了下巴,倨傲冷哼一声,“姐姐生了什么病?怎么不传太医来看看?”
她觑着武神音的脸色 ,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姐姐在皇宫中,就把这当成自己家一样就行了。生病了就要去寻太医,姐姐要是不好意思兴师动众,那不如由我代劳?”
她一口一个姐姐,如果这两个字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估计武神音会很受用。
可惜谢端月阴阳怪气得很,看见就觉得烦。
而且,武神音很想纠正她,什么姐姐啊,她明明比自己要大半年呢。
不过和被阴阳怪气叫妹妹比起来,还是叫姐姐比较容易接受,最起码姐姐还能比她高一头。
武神音脸色看起来的确不怎么好,索性顺势咳嗽了两声,装样子用衣袖捂住口鼻,“不过就是前日着凉了,感染了风寒,所以才推辞两位殿下的拜访。”
谢端月抬头,仔细将她打量了一圈儿,这下子语气没有那么惹人厌烦了,倒像是真的关心她一样,“就算是风寒,也应该就医才是。万一小病拖成了大病,那该如何是好呢?”
武神音道再次婉拒:“不必,我母亲曾经告诉过我,是药三分毒,只是有些咳嗽而已,算不得什么病。”
谢端月没再说什么,落座之后,又道,“姐姐是在何时染了风寒?该不会是出宫那日,被宫外的花迷了眼睛吧?要是如此,心病还需心药医。”
她握住武神音的手,清丽秀美的脸上一派无辜神色,眼底的阴沉却显露出了她的本意,“我说得对不对呢,姐姐?”
武神音把手抽出来,假笑道,“公主说得当然对。”
她心中一动,皇后娘娘是不会同意她出宫的,但受宠的谢端月却没有皇后这个限制。只要谢端月去和皇帝说一声,就能出宫去。
“我那日在宫外,的确是见了不少好花,虽然比不上御花园中的名贵,但胜在花期长。有句老话说得好,能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公主,我说得对不对呢?”
谢端月望着她,脸上渗出和她本人极不相符的冷笑,“姐姐说得当然对。”
武神音笑道:“听说礼部已经将公主和张大人的婚事定下了了,我在这里,先对公主说一声恭喜了。”
谢端月皮笑肉不笑道:“现在说算什么?姐姐若是真心祝愿,应当在成亲之时亲自送上祝福。”
武神音道:“那是自然。”她眉眼弯弯,话锋却一转,“只要我能看到公主成婚,肯定是要去献上祝福的。”
要是不能成婚,她自然不会去祝福的喽。
配上阳奉阴违的调调,这话说得活跟个抢亲宣言似的。
一时间,火药味十足。
她只怕这火药味不够大,最好真的能点燃谢端月这个炮仗。
一旁的谢淑青老老实实坐着,紧张看着两人的神色,大气都不敢出。
武神音依旧是笑意盈盈,谢端月的笑容看起来却有些勉强了。
说起来也怪,谢端月这位民间来的公主,一向是长袖善舞,就连楚贵妃都乐意听她几句好话。
但只要一在武神音的面前,谢端月所有的温柔,所有的乖巧,顷刻就化为了泡沫。
琳琅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武神音只当没注意到。她就是要让谢端月生气,谢端月一生气,说不定就要拉着自己去看她和张收玉是如何恩爱耀武扬威。
张收玉是外男,不可能在后宫之中自由行走。
可惜武神音等了好久,也没等到自己想听到的。
谢端月接下来脸色很不好,没说几句就走了,连她的小跟班谢淑青都没顾得上。
谢淑青微微叹口气,她比谢端月年纪还要大一岁,谢端月已经有了婚约,她却还没有着落。
辛皇后为人公正,但后宫中的诸多事物,好像不怎么上心。
谢淑青道:“她如今势大,你又何必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将她得罪狠了呢?”
武神音诧异,她是真没想到谢淑青回出言提醒自己。
在她的印象里,谢淑青总是沉默寡言的,跟自己也私交平平,没说过两句话。
她还没说什么,谢淑青也起身走了。
果然,狗皇帝的女儿们也性情奇怪得很。
意图落空,武神音有些许失落,不过本就不应该将宝全压在谢端月身上。
她很快重新振作起来,重新想法子。
到底怎样才能出宫呢?
她又连续愁了两天,还是没有进展。
幸好,苍天总算没有太亏待她,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母亲永安郡主和外公宁王都在镜州,父亲谈嘉喻的家族却在上京。
谈家还算不上是名门望族,不过如今也是三代为官。
再过几日便是谈家三子娶妻的日子,按理来说,武神音是应该到场的。
辛皇后面上还有犹豫之色,但大概是武神音之前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
她还没有多说,谢端月已经跳了出来,直接先一步得到了皇帝的允许。
上京这些家族,大多都有些亲戚关系。
就比起谈家大哥和张收玉就是表兄弟,这次他娶妻,张收玉大概也是要去的。
谢端月打得什么主意就在明面上摆着,不过的确是正合她的心意。
初来上京之时,谈家的亲眷武神音也是特别是去拜见过的。
谈家老夫人对她倒是热情得很,听说父亲谈嘉喻是幼子,在家时就很得宠爱。
这次再来到谈家,谈老夫人却冷淡不少,看见她时也没有往日亲热的模样,想来是受了永安郡主休夫的影响。
武神音倒是也可以理解,对于谈老夫人的薄待,她看得很开。
如果是谈嘉喻要休妻,恐怕宁王会直接拿刀去砍了他的腿。
谈老夫人年事已高,现在家中做主的是她的大儿媳。
谈大夫人辛氏和辛皇后一样是个不苟言笑的性子,可巧得是,她还是辛皇后的族妹,只不过关系离得不是那么近,已经出了三代。
这次要娶妻得就是辛夫人的儿子谈梓均,辛夫人是当家主母,自然要亲力亲为,要经手的事情数不胜数,没有时间和精力过多关照武神音,又把武神音交给了长媳祝美兰。
祝美兰性情柔和,为人恭顺,除了不是世家大族出生,辛夫人简直挑不出一丝错处。
武神音被她安排和谈家几个娘子住在一起。
入夜,房内点着蜡烛,花燃拿着毛笔的姿势有些不伦不类,要是被那些大儒看见,肯定要怒斥一句“有辱斯文”。
她在纸上写写画画,规划着逃跑路线。
谈家和悦娘的珍宝阁相距甚远,上京宵禁严格,有金吾卫巡逻,她们初来乍到,并不知道金吾卫巡逻规律。
按照律法,要是运气不好撞到金吾卫,极有可能会被当场射杀。
她要是一个人就算了,可还有一个武神音。
不行,绝对不能是晚上。
武神音看她谋划得认真,忍不住出口提醒,“要到珍宝阁倒是简单,我随便找个由头,这是在谈府,我随便找个由头,说要去珍宝阁逛逛不就行了?只怕到了珍宝阁,就一定能逃出上京吗?万一我们自己没出去,还连累了悦娘就不好了。”
花燃一愣,然后把手中纸揉成一团,送到跳动的烛火中看着烧成灰烬。
“你早说能去不行吗?你还担心她呢,她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她在京中这么多年,要是没点本事怎么可能把珍宝阁做那样大?再说了,要死的可是你。”
武神音道:“你也要死。”
花燃语塞:“要不是因为你,我才不会死。”
武神音道:“那是因为我娘要造反,怎么是因为我啊?”
她又道:“我还在想,要是因为我跑了,谈家不会被皇帝迁怒吧?”
花燃道:“哼,迁怒就迁怒吧,你看今天你祖母那个样子。还有,你怕这个又怕那个,这么胆小还怎么当皇帝啊?”
武神音道:“我这是有情有义好吗!”
花燃道:“我呸。你没听说过,宁叫我负天下人,不让天下人负我吗?我知道的道理,你都不懂。”
武神音沉思片刻:“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所以,我之前让你做大官的话,你就当忘了吧。”
花燃道:“你怎么能这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武神音洋洋得意,“我又不是君子,可没有一诺千金的品德。”
花燃冷笑道:“你不让我当大官我还不稀罕嘞。我直接去求郡主娘娘,她一定会让我当大官的。”
武神音幽幽道:“你之前也说了,反正我娘最后是让我当皇帝,等我当了皇帝,我就把你贬为平民!”
花燃大惊:“你不讲道理!”
武神音面无表情把她赶出去,“你见过有讲道理的皇帝吗?快出去,我要睡觉了。”
把花燃赶出去后,武神音又长叹了口气。
她虽然在谈府,可辛皇后依旧是拨了不少亲兵跟着她。
想要跑路真的没有那么简单,稍有不慎就会将身边人拉入深渊。
不过花燃说得没错,她如今已经是破釜沉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还有两日,谈三哥娶妻后,她就要回到皇宫。
她只有两日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