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心高气傲的人凑在一起,必然有一个要先低下头,顾轻舟低了这么多年的头,江絮低一次也无不可。
他其实什么都懂,他懂顾轻舟的别扭,他懂顾轻舟的心口不一,他知道对方其实单纯的像个孩子,上一秒哭得撕心裂肺,再给一颗糖,下一秒又能双目含泪的对你笑起来。
顾轻舟是一无所有的,他开车离开的时候,麻木且茫然,不知道该回去哪里,又或者哪里都不是自己的家,只能不断的往前行驶,兜兜转转却还是在原地驻足不前。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看看江絮是否跟上来。
他们二人的行为是有些奇怪的,偏偏在满是醉鬼的酒吧门前,又显得不足为奇,江絮没有再说话,他从口袋里找到顾轻舟的车钥匙,然后用袖子擦掉对方脸上的泪痕,低声道:“我送你回家。”
顾轻舟不知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再没任何动作,跌跌撞撞任由江絮扶上了车,他无力的靠在副驾驶座上,暗沉空洞的眼底映着路边纷杂的霓虹灯光,最后又缓缓闭上。
江絮不确定顾轻舟是否喝醉了,一面看着前方的路况,一面注意着他的情况,见他蜷缩在座椅上,有那么片刻,后知后觉的发现,顾轻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似乎总是遍体鳞伤的。
深夜的街头很是空荡,偶尔一辆车呼啸着开过,都能激起地面堆积的落叶,江絮开车的速度比平常要慢了些,很是平稳,就像他前半生没着没落的心,此刻终于肯老老实实落回了原位。
把车停到楼下的时候,江絮不可抑制想起了上次发生的事,也许那个回忆对于顾轻舟来说是糟糕的,对于他来说也是同样糟糕的。
江絮打开车门下车,绕到了另一边,顾轻舟似乎已经醉的神志不清,埋头蜷缩在座椅上,像是睡着了一般,江絮在尽量不磕碰到他的情况下,有些笨拙的把人扶下车,见他已经走不了路,干脆倾身把顾轻舟背了起来。
身上的人很轻,江絮原本攒了十分的劲,却在起来的瞬间只用了七成,他捞住顾轻舟的腿弯,顿了顿,才继续往里面走去,零星几只飞虫在路灯下萦绕打转,浅淡的灯光将二人重叠的身影一瞬间拉得老长。
江絮背着他,走进电梯间,又上了楼,从头至尾周遭都是静悄悄的,没有遇见什么邻居,他掏出钥匙正欲开门,却因为背着顾轻舟动作受了限制,怎么都插不到锁孔中。
江絮只能把顾轻舟放下来,让他背靠着墙,按住他肩膀道:“先别乱动。”
喝醉的人总是不大安分的,他们或许可以安安静静躺在大马路上,却不可能规规矩矩站在墙角,江絮正一手按住他,一手捏着钥匙飞快开门,顾轻舟却忽然轻微的挣扎了起来,皱着眉头看起来十分难受。
江絮以为自己力气太大,下意识松了手,反应过来正欲搀扶,后背忽然却贴上了一副带着凉意的身躯,紧接着腰身一紧,被人从身后抱住了,后颈传来些许发丝轻蹭的痒意。
没有人能说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无论发生什么事,顾轻舟总是全身心依赖江絮的,哪怕清醒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来,酒精却可以在吞噬着理智的同时,挖掘出人心底最真实的本能。
江絮看不见顾轻舟的脸,却能从身后轻微的触感,猜到对方现在是什么样子,墨色的头发,干净茫然的神情,褪去冰冷,单纯且无害的。
顾轻舟……
顾轻舟……
他原本平静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忽而鼓噪了起来,隐隐在叫嚣着什么。
钥匙快速转动,终于打开了门锁,江絮却在进门的时候把顾轻舟从身后直接拉到了跟前,身形偏转,毫无预兆把人抵在了玄关处,同时反手关上房门,严密隔绝了外间的窥探。
江絮垂眸,睨着顾轻舟醉意深重的样子,指尖滑过他清隽的眉眼,最后停在了颜色单薄的唇上,缓缓摩挲着,声音有些模糊不清:“顾轻舟……”
他呢喃出声,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被他唤了名字的人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头,似乎不愿意紧贴着冰凉的玄关壁,无声挣扎着,却在动作的一瞬间又被人按住,紧接着唇上传来一片温热的触感,有什么东西强行撬开紧闭的牙关,灵敏的探了进来。
这是一个带着酒意的吻,没有你来我往的争锋相对,没有带着血腥味的相互撕咬,只有温柔却不失强硬的纠缠,江絮不知道顾轻舟是否清醒着,只是在唇舌相触时吻到些许咸涩的泪水,一直苦到了心底,他紧紧的抱着对方,缓缓收拢臂膀,力道大得似乎要嵌入骨血。
江絮没有开灯,却对这里的每一处摆设都熟悉万分,他揽着顾轻舟从玄关处走至客厅,又转移到了卧室,在黑暗中也行走无虞,最后在靠近床沿的时候,双双跌倒在了柔软的被褥间。
江絮不知道该做什么,一切都遵循着本能,而顾轻舟无意识的挣扎也像投石入海般,渐渐归于平静,再听不见半点声响,唯有二人低喘的呼吸声密密交织在一起,成了深夜里唯一的动静。
江絮指尖掠过顾轻舟瘦削的锁骨,隔着布料缓缓下滑,落在他后腰处时却听见一声低低的、带着痛苦的闷哼,不知想起什么,又收回了手,转而把人紧紧的搂在怀里。
江絮说:“顾轻舟,以后我们再也不吵架了……”
当初的莽撞不经事,造成了五年的分隔与空白,整整五年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江絮却觉得他们再没有第二个五年可以去耗了。
深秋的夜晚气候寒凉,他拉过被子,盖在顾轻舟身上,末了抵着他的额头道:“睡吧。”
接连几日的辗转难眠,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致,江絮心神骤然松懈下来,疲惫便潮水般涌来,不多时就陷入了睡眠中,只怀里仍紧紧抱着顾轻舟,力道没有松开半分。
人在困极了的时候,是不会做梦的,江絮这一觉却全是光怪陆离的梦境,偶尔几个画面闪过,也是模糊不清的,不自觉皱紧了眉头。
昨天晚上没开灯,所以江絮没发现,屋子里都是乱糟糟的,所有东西都东倒西歪,像是经历过一场洗劫,当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时,这一切也就无所遁形了。
阳光明晃晃的照在脸上是有些刺目的,江絮用手背覆在眼皮上,迷糊翻了个身,意识尚且混沌,却不知想起什么,习惯性往身旁摸了摸,入手确实早已褪去温度的床铺,慢半拍的睁开了眼。
江絮从床上坐起身,第一时间想去找顾轻舟的影子,目光却在触碰到桌上杂乱无章的物品时顿了顿。
卧室地板很干净,像是被人刻意清理过,却也干净得过了头,连正中间铺着的一块羊绒毯也不见了,仔细一看,角落里还有一块被遗落的玻璃碎片,在阳光倾泻进来时闪过一抹微弱的光。
江絮抽出一张纸巾,俯身把那块碎玻璃捡了起来,不知想起什么,走向了客厅。
客厅不似卧室那么凌乱,却也同样干净得有些过了头,江絮把每个角落和记忆中对照,发现一些易碎的花瓶摆件都不见了,而厨房的中岛台旁,有一抹浅色的清瘦身影正在忙碌着,或在收拾杂乱的碗筷,或在做早饭,却因为身形挡住了动作,所以无法得知。
江絮静静看着,没有出声,他见顾轻舟轻手轻脚的把东西归类整齐,又轻手轻脚的把地面清理干净,宿醉过后的脸一般都会有些肿,他却仍是消瘦无血色的,只一个人在客厅静默的忙碌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江絮动了动唇,念出他的名字:“顾轻舟……”
他嗓子太哑,却没能发出半点声音。
顾轻舟总是这样的性格,永远只会在静默无人的时候,在背地里默默收拾着自己的狼狈,于是外人只能看见他的倔强和不讨喜,江絮不知道这样的事还有多少次,一次,或者很多次。
电饭煲里似乎煮着粥,无声冒着浅淡的热气,顾轻舟正准备看一眼时间,腰身却忽然一紧,转瞬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江絮比顾轻舟略高一些,能将后者牢牢的、密不透风的抱入怀中,他总说顾轻舟像个孩子,其实他自己以前又何尝不是喜怒随心,仗着对方的喜欢幼稚的肆意妄为。
江絮抵着顾轻舟的肩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或者觉得说什么都太过苍白无力,只能把他抱得紧一点,更紧一点,末了像个孩子一样的低声道:“顾轻舟,我们再也不吵架了。”
顾轻舟身形僵了僵,没说话。
江絮干脆把他转过来,面对面的抱进了怀里,一字一句,垂眸认真的道:“以后我们好好的在一起,再也不吵架了。”
没有经历过的人,大概很难体会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除非你丢的只是一件不要紧且不相干的东西,江絮没有觉得顾轻舟是不要紧的,却从没有像现在一样,觉得对方能待在自己触手可及的位置,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件事。
江絮一直以为自己没人喜欢,其实他不知道,高中的时候,有很多女孩子都在背地里偷偷喜欢他,只是他乖戾的模样吓退了太多人,这么多年,只有顾轻舟坚持了下来,十年如一日的等着他转身,等着他回头。
所以最后,也只有他才能和江絮走在一起。
室内陷入了冗长的寂静中。
不知过了多久,顾轻舟垂落在身侧的手终于动了动,然后缓慢的抬起,一点一点的,拉住了江絮的衣角,又同样一点点的,缓缓攥紧,好似这辈子都不会放开了一样。
顾轻舟永远都不可能,真的放弃江絮。
他最后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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