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比女人还麻烦,这是江絮脑海中第一个想法,他接过车钥匙,在指尖绕了一圈,然后爽快答应:“行,明天我来接你。”
车灯亮了亮,而后在夜色中驶离,夜风将发丝吹得凌乱,有几根险些扎进眼睛,顾轻舟转身走进电梯间,里面墙壁贴着半光滑半磨砂的碎镜,清晰映出了他现在的模样。
衣衫微乱,唇角泛红,一向不带情绪的眼中还有未来得及褪去的水意,平日的冷静自持陡然变得支离破碎,仅仅因为江絮的一个吻而已。
顾轻舟看着,忽然控制不住的闭了闭眼。
他不想承认,但事实如此,江絮总是能将他所有的情绪轻易摧垮,然后在自己尚且泥足深陷的时候,干干净净抽身离去。
电梯抵达楼层时,叮的响了一声,楼道寂静空荡,地面瓷砖干净得能映出顶上的白炽灯光,顾轻舟回家后,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又从书架上抽了本书,坐在沙发上,在欢快的背景音里慢慢翻看。
他性格偏向孤僻,对于外界大热的事物并没有什么兴趣,厌恶吵闹,却又不喜欢清净,总是处处充满矛盾。
顾轻舟的目光慢慢巡梭过书页,不经意落到一首诗上,前句还没读完,不自觉就看向了最后一句——“愁边动寒角,夜久意难平”。
他记忆很好,多年前学的东西,现在也没忘,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了老师当年对“意难平”三字的解释,多指不能释怀、放不下,不甘心的感觉。
不甘心?为什么不甘心呢?
空气有片刻静默,顾轻舟缓缓合上书页,看了眼墙上的挂钟,不知想起什么,找到手机给江絮打了个电话,第一次没有人接,第二次才接通。
江絮正在上楼,隔着话筒,脚步声听得分明,连开门转锁的动静都一清二楚,他见是顾轻舟打来的,眼皮子不自觉跳了一下,直觉没好事。
顾轻舟问:“你到家了吗?”
江絮开门进屋,总觉得他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关心这个,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眼,乐道:“怎么,你在我家埋伏好想杀我啊?”
顾轻舟没有理会他的不正经,只是提醒道:“明天早上记得过来接我上班。”
江絮懒洋洋瘫在沙发上:“嗯,我知道,你说过了。”
顾轻舟又补充了一个要求:“明天给我带早餐。”
江絮闻言挑了挑眉,心想我自己都不吃早餐,怎么给你带早餐,抓了抓头发,心道顾轻舟真是麻烦,只能点头答应:“行吧。”
顾轻舟淡淡阖目,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太阳穴,想起自己高中给江絮送了两年多将近三年的早餐,听不出情绪的问道:“怎么,你很不情愿?”
江絮捂住话筒,无声念叨了一句“麻烦精”,心想这年头当鸭子都这么难,不仅要出卖色相,还得兼顾司机和保姆的活儿,他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半真半假的道:“没有,我可情愿了。”
顾轻舟没有再说话,那头一时只能听见浅浅的呼吸声,片刻静默后,他挂断了电话,仿佛深夜打这一通电话,只是为了提醒江絮给他带早餐。
听着那头传来嘟嘟的忙音,江絮心想有钱的真是大爷,他睨着手机屏幕,不知想起什么,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把顾轻舟的通讯录备注改成了顾大爷,自己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去浴室洗澡。
海城最炎热的季节已经过了,天气渐渐的开始转凉,道旁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枝叶悄无声息的变了颜色,江絮清早去了趟银行,给家里汇了点钱,这才到顾轻舟家楼下等着。
车里有些闷,江絮坐不住,顾轻舟下楼的时候,就见他正靠在车门边打游戏,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反正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
顾轻舟走过去,屈指敲了敲车窗,唤回他的注意力,面无表情道:“我的早餐呢?”
江絮闻言抬头,然后把游戏按了暂停键,眼神有片刻迷茫,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人恨的牙痒痒:“……我忘了。”
顾轻舟静静看着他:“你不是忘了,你只是从来没把我的话当做一回事。”
如果从清早开始,心情就十分糟糕的话,那么接下来一整天也好不到哪里去,很明显,江絮把顾轻舟本就算不上好的心情搅得一团乱。
他见顾轻舟一言不发的坐上副驾驶,抓了抓头发,心想这人真小气,江絮打开车门坐上去,然后伸长手臂,从后座拿出一个纸袋递给顾轻舟,碰了碰他的肩:“喂。”
顾轻舟皱了皱眉,神情不善:“干什么?”
江絮翘着二郎腿道:“吃早餐啊,你也太不禁逗了吧。”
袋子里有一杯咖啡,还有一份鲜花饼,原本平常挺难排队的,八点就卖空了,江絮今天起的早,正好赶上她们家开门,就给顾轻舟带了一份。
顾轻舟闻言,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在逗自己,抿着唇没说话,一时有些拉不下脸,也没有要伸手接过早餐的意思。
江絮总说顾轻舟欠欠的,其实他自己也欠,没事总爱耍人玩,他偏头看向顾轻舟,凑过来似笑非笑的问道:“生气了?”
顾轻舟没理他,淡淡偏头,看向车窗外面。
江絮见状,狐狸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他捏住顾轻舟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压低声音,在耳畔半真半假的问道:“顾轻舟,你怎么比女人还爱生气啊?”
江絮总是能准确无误的在雷区疯狂蹦迪,顾轻舟以前长的瘦,模样又漂亮,没少被人说像小姑娘,这辈子最讨厌别人拿他跟女人比。
顾轻舟这下就算不想生气也不行了,他抬手攥住江絮的衣领,无声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江絮不怕死的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比女人还爱生气。”
他紧贴着顾轻舟的耳畔,说完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又笑着偏头,在他唇上飞快亲了一下,补充道:“嘴好像也比女生的要软……”
这番话近似于调戏了,顾轻舟闻言身形微顿,攥住他衣领的手无意识松了力道,江絮趁机抽身离开,然后把早餐直接塞给他:“吃吧,都快凉了。”
顾轻舟闻言反应过来,指尖下意识收紧,却攥了个空,他捏住纸袋边缘,抬眼看向江絮:“你亲过女生?”
江絮心想亲什么女生,上学那会儿女生看见他都吓的绕道走:“没,打个比方不行吗。”
顾轻舟没说话了,拆开包装袋吃早餐,江絮百无聊赖,不着痕迹打量着他,却见顾轻舟耳根带着未来得及褪去的红晕,都不用伸手触碰,就知道温度一定是滚烫的。
江絮不知想起什么,有片刻出神,大抵是觉得命运弄人,顾轻舟念大学的地方远在千里之外,海城只是偏安一隅的小地方,连坐飞机都得要好几个小时,可多年之后,他们还是兜兜转转又纠缠在了一起。
江絮没忍住,抬手轻轻捏了捏顾轻舟的耳垂,侧目看向他,褪去不正经的玩味,语气竟也能称的上一句温和:“哎,你为什么回来?”
顾轻舟正在吃东西,脸颊两边鼓鼓的,闻言咀嚼的动作顿了顿,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江絮忽然感觉自己指尖温度又开始滚烫起来,他捏了捏顾轻舟的耳垂,又见他低头吃的认真,不自觉笑了笑,凑近他道:“哎,我还没吃过鲜花饼呢。”
顾轻舟没明白他的意思,抬头正欲说些什么,唇边陡然覆上一片温热,入目就是江絮那张陡然放大的俊脸,他指尖一颤,手里的咖啡险些掉下去,又被对方稳稳接住。
江絮单手扣住他的后脑,微凉的鼻尖不经意蹭过顾轻舟脸侧,力道不轻不重的落在唇间,而后轻咬了一下,这才松开后退。
江絮不知是在说鲜花饼,还是在说别的,只简短评价了三个字:“挺甜的。”
然后把咖啡杯重新塞到了他手上。
顾轻舟呼吸乱了一瞬,连心跳都跟着漏了半拍,他不自觉攥紧杯身,温热的感觉直直传到了掌心,又被烫的一缩,江絮察觉到,看了他一眼,而后发动车子:“烫的话就放会儿再喝。”
抵达公司门口后,未免别人看见说闲话,江絮对顾轻舟道:“我先上去,等会儿你再上来。”
顾轻舟有时候很幼稚:“凭什么你先上去?”
江絮打开手机,把屏幕上的时间给他看:“因为你吃早餐花的时间太长了,我要是在你后面进去就迟到了,懂吗?”
顾轻舟喝了口咖啡,抠了抠杯盖,没说话。
江絮睨着他的小动作,忽而轻笑出声,顺手揉了揉他的头:“我先上去了。”
说完打开车门下车,反手带上门,发出砰的一声轻响,顾轻舟却因为他突如其来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抬眼看向后视镜,见头发没有被揉乱,这才继续把剩余的小半杯咖啡喝完。
江絮是踩点进的办公室,李思傲看了眼手表,故意吓他:“兄弟,你迟到了三十秒,小心顾经理逮你。”
江絮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我不逮他都不错了,他还敢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