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明溪合计着做膳食,而宫中密不透风,隔了一道宫墙又是一番天地?。
官家在后宫宝慈宫中,曹皇后的住所,天不见?亮,康王便带着康王妃入宫来朝皇后诉苦,而官家昨夜是歇在宝慈宫的。
一开始说起来不过是家事,官家仔细看了康王脖颈上的伤口,也只信了一分,李衡辞虽说声名在外,却不像是会做出此等没脑子的事来。
还?是心?中存疑。
康王二十几岁之人,哭丧着一张脸:“官家,老?七这两年做事越发目中无人,也不知道是听了谁嚼舌根子,昨夜竟是朝儿使剑!若是这伤口深几分,恐怕我便不能来向您请安了。”
一番话乍一听不是指责,实际上可是刀刀都在戳心?窝。
李衡辞手握兵权,又有战功傍身,他?这样一说,官家不免心?中多了些警惕。
康王妃接了话头:“我看老?七定是疯魔了,被那姑娘迷得丢了三?魂七魄。”
曹皇后千年的狐狸,这时倒为李衡辞“开脱”,道:“胡说些什么,此间定是有误会,老?七不像是不讲理之人。”
官家缓缓开口:“女子?”
“便是那假千金关明溪。”被您亲手下了退婚旨意的关明溪。
康王妃拱着火,上次李衡辞要求娶关明溪,官家已?经记在心?里。
李满誉低着头,官家缓缓开口:“让老?七速速入宫,当?面?对峙。”
大监应下后,便赶紧出去传了话。
不想?李衡辞来得极快,传话的小太监都还?没出宫门,便见?他?带着侍从准备入宫。
内廷不许马车、软轿进来,是以李衡辞下了高?头大马,神色如常,却让周遭之人莫名感到一股凉意。
打眼一瞧,侍从手里还?拎着一个人,看身形……像是女子。
不过这侍从也太不怜香惜玉,连推带拎的,衣裳都皱了不少。
小太监暗自想?着,见?李衡辞大步流星快要到眼前,便低头道了一句“王爷安”。
李衡辞低低应了一声,与他?擦身而过,似有若无地?闻见?一股木樨香的味道,小太监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倒是吓了一跳。
逸风带着那女子正好走到他?跟前,竟是奉恩侯府的那位嫡女——关子茹。
不是说流放路上逃了么?善王又是从何处将她抓回来的?
按理说这样的犯人,应当?押去牢中,这今日是个什么情形?
小太监皱着脸,怎么也没想?通其?中关节。
一炷香后,李衡辞到了宝慈宫外,大监也一愣,朝他?身后看去:“王爷来得这样快?”
“嚯!这是……”
李衡辞一个眼风扫过来,他?硬生生将卡在喉咙里的话吞了回去:“官家等着呢,王爷来得及时。”
官家和曹皇后用着早膳,康王和康王妃跪地?不起,使了一招苦肉计。
李衡辞独自进了屋子,掀起衣摆单膝跪地?朝官家请安,有意将其?余几人忽视。
官家没让他?起,直过了许久也没看他?一眼,一时间气氛冷凝,极其?紧张。
曹皇后给康王使了个眼色,也没言语。
康王只觉膝盖都有些疼痛,不过这下李衡辞陪着他?一道,心?里头舒服了不少。
官家吃完了碗中的粥,净手后才道:“你?大哥说你?夜闯府邸,还?将他?伤了,此事你?认不认?”
“认。”
官家抬眼看他?,伸手便将手边的茶杯砸了过去,不知是不是有意收了力道,只堪堪滚在李衡辞的脚边。
却让那些个太监、宫女吓得纷纷收敛了面?色。
“当?真是为了一个女子?要你?大哥性命么!”
李衡辞不避不躲,一字一句冷冷清清:“康王李满誉,窝藏罪犯关子茹,儿臣得了消息去寻,他?有意阻止,这才情急动了剑。”
“不过儿臣念在手足之情,并未下狠手。”
李满誉听此,眼泪不值钱说流便流:“官家明鉴,他?分明是为了一己私欲,认为近日京中流传之事,是我传出去的,这才迁怒于儿臣。”
曹皇后自诩贤后,自然一碗水得端平:“都是手足,有话说开了便是。不过我要说说老?七,没影儿的事情,又怎可随意污蔑你?大哥,脾性未免太过鲁莽。”
母子俩都避重就轻,不提关子茹,只道李衡辞持剑伤了李满誉。
李衡辞充耳不闻。
“儿臣未报大理寺,是为了以免大哥以身份压人,倒让关子茹跑了。”
这时逸风带着关子茹进了屋子,双双跪下。
关子茹不复往日规矩,发丝散乱着连根木簪也无,神情呆滞、两眼无神。
不过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个人,她也并未想?到转变来得这样快,本来还?以为康王这个□□,至少能多护着她些时日的。
“马大人在康王府外把她拿下,便是我在前院要大哥将她交出来之时。”
官家面?色越来越沉,看见?关子茹那一刻,咬紧了牙才忍住没发怒。一个被大理寺判了罪的女子,竟是在流放途逃了,现下又堂而皇之出现在宫中!
李衡辞这个儿子的脾性如何,他?又怎会不知,不常言语却是从不胡说。
要说污蔑,李满誉不去污蔑旁人便是烧了高?香。
曹皇后在无人得见?的地?方狠狠刓了一眼关子茹,双手从背后抚上官家的眉骨,轻轻揉着:“既是逃犯,该送去大理寺发落。”
“只是老?七所言,我看像是一场误会。谁会这样傻,将一个众所皆知的逃犯放在府里。”
李衡辞多看了一眼曹皇后,不愧是浸淫后宫多年的女人,她知晓官家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
果不其?然,官家眉间渐渐舒展了开。
李衡辞眸子一沉:“儿臣今日前来,有两桩要事。”
好在关子茹只是开胃小菜,重头戏还?在后头:“此事暂不提,皇城司的马大人一直同儿臣调查金人一事,近两日倒是进展颇丰。”
官家眼睛一亮:“说来听听。”
“我入宫之前,便让马大人带兵前去捉拿,若不出意料,一个时辰内便能将金人一网打尽。”
李衡辞说完这话,官家甚是满意,心?中的石头终是能放下了。
李满誉这会儿大气儿都不敢喘,脑中一片混沌,夫妇二人互相?使着眼色你?来我往,皆不知李衡辞所言是真是假。
曹皇后眯了眯眼,问道:“老?七,这事已?经过了数月,其?间一直一无所获,今日你?突然说‘一网打尽’,用的是何法子?”
“皇后娘娘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自然是因?为你?们母子都困在宫中,无法递消息出去,杀个措手不及。
眼看着双方暗藏锋芒,一旁颤颤巍巍的大监站了出来,诚惶诚恐道:“官家,这会儿该上朝了。”
他?伸手用袖口擦了擦额间,唯恐波及自身,可这话不提,那些朝臣在崇政殿怕是要等上许久,两头都讨不到好。
京中上朝不算太早,只是那些朝臣从宫外而来,早早便到了。瞧瞧这时辰,天光都已?经大亮。
官家理了理衣裳,起身道:“事关重大,便上朝再?说罢。”
此前一直是瞒着那些朝臣,差了李衡辞暗中调查,再?加上之前唐侍郎和金人沆瀣一气,被暗中判决之后,在朝中还?未给个准话。
既然现下有了眉目,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宣之于众。
李衡辞皱起眉头,余光看了一眼门外,就在此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着外头便响起马安尖细的嗓音:“拜见?官家,臣有要事报。”
马安未卸甲,浑身有些脏。
大踏步进了屋子,直接在门口便跪了下去:“事出紧急,还?望官家恕罪。”御前仪表不正的罪。
官家却没顾,道:“老?七让你?去捉金人,如何了?”
连上朝也被抛去了脑后。
“皇城司的卒子几千人,加上有善王赐的一批士兵,这时已?经全都出动,想?来已?是插翅难飞。”马安一字一句,说到了官家心?坎了去。
“那你?为何此时回来?”
按理说,马安应该将人都抓到了人再?入宫,才是最正常的步骤。
“臣今早带着一百卒子,去了金北街一处宅院,里头藏着几个金人不说,还?被臣找到了几封书信。”他?说着从胸口掏出来几张泛黄的麻纱纸。
大监上前接过,恭恭敬敬地?传给了官家。
李满誉脸色铁青,这时已?是浑身发冷,连膝盖的痛处也没了知觉,倒是康王妃冷静不少。
曹皇后心?底骂了一句“不中用的东西”,只能寄希望于这几张轻飘飘地?麻纱纸上头,并未有任何对李满誉不利的证据。
她咬着一口银牙,手下攥着拳头,谁会想?到李衡辞如此行事。
曹皇后和李衡辞的视线交汇,都彼此在对方的眼睛中读到了挑衅,不过李衡辞明显多了一分胜券在握。
麻纱纸恭敬地?呈给了官家,共有四张,笔迹相?同。
其?中一张居然还?有……曹皇后单单斜睨了一眼,便大惊失色,此物又怎会被马安找见?的???
她不敢置信地?望了一眼李满誉,红唇轻启:“蠢货!”虽没有声音,可也能看见?她脸上的怒气。
李满誉不知是何物,不过那熟悉的纸已?经让他?汗如雨下,官家粗略看了几眼,直见?到那印章立刻怒喝一声:“逆子!”
他?随手扔了麻纱纸,往李满誉身边飘去,其?中一张纸上赫然盖着康王的私章,李满誉瞪着眼不信,拿起来细细看了几眼,不错,确是他?的字,他?的章!
王爷私章都是由?宫中巧匠所制,仿不来的。
再?一看信上所写,全都是与金人商议要如何对李衡辞下手,其?中还?包含着他?朝金人提起京中皇城司的布局。
是了,都是他?写的,可他?从未盖过章,这私章又是从何而来?
他?望向李衡辞,得到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却是让李满誉心?中一击,他?五体伏地?道:“官家!老?七陷害我!”
官家这时气得胸口发疼,他?一直便知晓这两个儿子明里暗里的争斗,只要明面?上兄弟友恭,他?便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这次明晃晃的证据摆在眼前,他?又怎能视而不见??
勾结金人,好大的罪名,他?李满誉竟敢!
“呵,陷害?那我问你?,这字可是出自你?手?”
“这章又是不是你?康王的私章?”他?轻锤着心?口,大监急忙端了茶水上前,曹皇后接了过来,官家见?此一拂衣袖,曹皇后没坐稳,随着茶水一道往地?下扑去。
头上金簪银钗戳着脑袋发疼,却叫曹皇后心?间更凉。
还?未真正定罪,官家已?经迁怒于她,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好预兆。
李满誉支支吾吾,没敢答话,这字是他?写的,私章也明晃晃是他?的,叫人有口难辩。
官家看他?这幅模样,更加怒上心?头:“我倒不知,我的好儿子看着只会溜猫逗鸟,却不成想?你?胆子这样大,竟敢伙同外敌!”
“官家,不过是几张麻纱纸,京中会写字之人不在少数,真真假假难以辨别,又怎可扣下这么大一顶帽子。”曹皇后深知这罪不能认,决计不能认。
她规规矩矩跪下,语气尽量冷静下来,想?要将官家从恼怒的边缘拉扯回来。
可她显然想?错了,这可不是寻常的两王相?争。
官家仰头大笑起来:“是了,我当?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倒是望了他?还?有你?这个母后。”
马安适时地?插话道:“我初见?到,也是万般不敢信,这才匆匆带着回来。还?望官家明察。”
再?如何查,李满誉同金人往来蛛丝马迹,定有迹可循,既然今日要将那些鼠蚁似的金人斩草除根,那李满誉是如何也择不干净的。
就像是他?将脏水泼到李衡辞与关明溪身上一样,李满誉忽地?感觉八张嘴也说不清。
不得不说,李衡辞有些记仇的,以其?人之道还?至其?身,他?向来做得滴水不漏,让人百口莫辩。
官家冷笑一声:“明察?你?瞧瞧他?,敢说个‘不’字么?”
“带去上朝,这桩丑事,得要天下人都瞧瞧。”
他?说完便要起身,曹皇后拉住他?的衣摆,抬头有些梨花带雨,不得不说,曹皇后风韵犹存。
官家倒是怜悯了那么一分,接着便甩开了她的手:“教子无方,还?有脸面?求情?”
说是夫妇情谊,又能有多少情分,后宫比她年轻貌美的一大把,乖巧听话的更是多不胜数。
官家最恼火的,不是李满誉对李衡辞下手,而是他?这个好儿子通敌叛国,要拿走他?的江山!
他?一日没将这位子交出去,别人便不能觊觎,否则便会踏入万劫不复之地?。
曹皇后和李满誉一心?对付李衡辞,待没了他?这个对手,到官家百年之后,玉玺还?不是只有交到李满誉手里,到时再?将金人一脚踹开,一举两得、天衣无缝。
又怎会想?到,变故来得这样快。
曹皇后看着官家离去的背影,暗自下了决心?:既然你?不仁便别怪我不义。
前朝、后宫分得清楚,官家走得匆忙,也没下令押了曹皇后,是以她来去自由?。
马安带着李满誉,康王妃跟在身后亦步亦趋,今日本就没有上妆,再?加上方才哭过,瞧着老?了几岁。
官家上了软轿,康王妃冷冷朝李衡辞道:“我还?不知老?七做事这样利索。”
“嫂嫂过奖了。”
“李衡辞,你?个没娘的东西,竟敢算计我!”李满誉伸手要来抓李衡辞,却被马安捏住动弹不得。
李满誉气得发狂,却无可奈何:“马安,你?不过就是个死太监,得了赏识在皇城司顺风顺雨,还?不是条狗罢了!”
“我是条狗又如何,人上人的康王现下还?不如条狗。”马安弯了腿朝他?膝盖窝踹上一脚,动作极快。
“马安,你?这条疯狗,原来你?主子是他??还?整日在官家面?前装的忠心?耿耿。”
“臣衷于朝廷,不像康王,胳膊肘都是朝外拐的。”马安句句戳心?,也有意思,气得李满誉跳脚。
李衡辞望了一眼消失在拐角处的轿子,道:“走吧。”
“呵,真当?我是过街老?鼠么?不说去朝堂上,有多少朝臣会为我说话,便是母后也绝不会坐以待毙!”李满誉像拔了牙的老?虎,放着狠话,不痛不痒。
康王妃冷眼瞧着,不发一言。
“大哥难道还?在寄希望于你?养的精兵么?”此话一出,康王妃也是一窒。
李满誉更加惊慌失措:“李衡辞,胡说些什么!”
王府中不得豢养私兵,像李满誉这样并无实权的王爷,要是再?查出私自养兵,他?能不能见?到明日的太阳,可是难说了。
他?倒是不想?一语成谶。
“大哥还?是省省,那些精兵不会来的。”李衡辞眼带笑意,落在李满誉眼中更是令人抓狂。
逸风拎着的关子茹依旧神魂不定,宛若痴傻。
“你?装傻也是无用。”关子茹害得吴家嫂嫂没了孩子,这笔账还?记得清清楚楚,“将她带上。”
一路上李满誉骂骂咧咧,来来去去也不过两句话,说李衡辞没娘,马安是太监。
便是马安听着都想?堵了他?的嘴,李衡辞却摇头让他?说个痛快。
什么王爷身份,皇后嫡长子,丢的是他?自己的脸面?,等会儿上了朝,别当?缩头乌龟便是。
康王妃一路上静得吓人,拿眼四处瞧着,越看越心?惊。
侍卫比平日里多了不少,且瞧着面?生,她可以肯定,不是李满誉的人。
李衡辞,还?真是有备而来的……
一行人到大殿时,官家已?经坐在了龙椅上,左列是文臣,右列是武官。
康王被马安押着,引起一片哗然。
而善王一幅胜利者的姿态,叫人难以挪开眼睛。
官家一挥手,道:“数月前,得到消息,京中有金人作乱。”
这样的大事,除了几位官家心?腹是无从得知的,这会儿又引起了众人议论。
“我让老?七和马安暗中查探数月,终是在今日有了眉目,皇城司已?经出动去捉,稍后便能将贼人一网打尽。”
定国公在众位大人之中,算得上有些地?位,这时便站了出来,拱手道:“善王宽厚爱民、文武兼通,未辜负官家重用。”
内心?满意地?、不满地?,都冠冕堂皇附和起来,一时间都忘了李满誉这个王爷的存在。
乍一看去,还?算一片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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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的庖屋着实让关明溪小小惊讶了一番,修缮得比吴家厅堂还?要大些,光是灶膛便有八个,锅碗瓢盆更不必说,随手拿一个出来便价值不菲。
里头有厨子、墩子、火夫共有十位左右,比奉恩侯府还?要奢华。
即便是知晓这宫里人都是如此,而李兰瑶又算是官家最喜爱的小女儿,这些身外之物要多少有多少,关明溪依旧问了一句:“公主怎么会喜欢瑞和楼的吃食?”
“他?们做菜也好吃,每日吃着还?是会腻的。”李兰瑶神情认真,又补了一句,“二娘做的口味更佳。”
留了一个厨娘和一个火夫下来,那厨娘年纪看起来三?十出头,即便是容纯公主将关明溪带来的,她也没有奉承或是谄媚。
“在下随夫姓,唤我殷娘子便是。”
殷娘子瞧着李兰瑶没打算走,便提醒道:“公主,这屋内脏得很?。”就是柴火和烟熏罢了,公主府日日打扫的庖屋倒是洁净。
李兰瑶皱眉看了看衣裙,摆了摆手:“无妨,我瞧瞧。”
殷娘子转头深看了一眼关明溪,问道:“这位娘子……”
“我在族中排行第二,二娘。”
李兰瑶接了话头:“瑞和楼的姑娘,她做得一手好菜。”
“原来是二娘。”早前只听其?名不见?其?人,殷娘子看她那纤细白?净的手,不由?得摇了摇头。
关明溪一无所知,巡视着屋内,竟是见?着了紫糯米。紫糯米在这时算是稀有之物,乃是上贡的佳品,除了官家和后宫嫔妃,只怕也只有容纯有这个待遇。
要是在红豆元宵粥里放一些,色彩好看,也加深食欲。
“请殷娘子炒几个青菜,下粥吃。”关明溪开了口,殷娘子先是没应,拿眼去瞧李兰瑶贴身侍女采香。
采香早已?习惯关明溪的吩咐,便点了头。
殷娘子倒是想?起了近日京中的传言,难不成善王真要将这娘子纳入府中?
关明将紫糯米和糯米按照一比一的比例用小碗舀了半碗,又加上普通稻米半碗,如此一来,口感更佳。
不得不说公主府便是好,什么珍惜物什都有,上好的赤小豆颗颗饱满,同米一起倒在大碗中浸泡。
“可有温水?”嗓音清浅,却是让殷娘子一愣,不是为这话,是为方才她驾轻就熟的手法,她暗想?这娘子倒真会做些东西。
“有的,我替你?拿来。”
温水用一个温壶装着,关明溪倒在碗里,用手背碰了碰,只觉恰好。
薏米可以去湿气,而且加一些在粥里口感更好,只是寒气过重,直接和米一起炖煮会伤脾胃。
李兰瑶自小养得精细,所以关明溪便将薏米放在锅中用小火炒了一会儿,才一同放在清水里面?浸泡。
殷娘子有些讶异,问道:“为何要炒?”
关明溪如实说了,殷娘子又道:“我还?不知可以这样做。”
“火一定要小,小心?炒糊。”
关明溪转头又拿了糯米粉,糯米粉两碗,温水少量多次倒进混合搅拌,数十次后,干湿得宜已?经成了絮状。
关明溪便用手将这面?团揉成一团,再?放在案板上揉了一揉,直到不粘手的状态,便放回碗中,等候醒发。
李兰瑶好奇:“这是何物?”
“元宵便是用这糯米粉做的。”
做为公主自然没见?过这些,李兰瑶似懂非懂地?晃着脑袋。
泡好的米一骨碌放在锅中,加上大约十倍的清水,便可以盖上锅盖焖煮。
关明溪想?着稍后会在粥里放红糖块,便没准备在元宵里塞馅料,所以将面?团都揉成一个个拇指大小的圆状,白?白?胖胖圆圆滚滚。
粥水大火煮开后,便转为小火慢慢熬着。
殷娘子做事也麻利,这会儿择了些青菜,预备入锅。
捏好的元宵和一小块红糖一起下锅时,已?经能闻见?粥特有的香味,丝丝缕缕,直入肺腑。
红糖只是加个料,不会太甜,只一丁点儿甜味。
“这两日倒没下雪了,雪天吃上一碗,不是更为惬意?”李兰瑶随口说着,有些感慨。
“冬日里喝都好,待元宵节时,公主应该会入宫吃的。”殷娘子接了话,说完才自觉失言。
关明溪笑笑:“倒也不同,今日咱们只是尝尝。”
红豆元宵粥咕嘟冒着泡,因?为有紫糯米的原因?,煮出来的粥粘稠,又带着浅浅的红紫色。
盛粥入碗,让人端了去膳厅。
殷娘子的两个小菜也出了锅,净手后便能用膳。
李兰瑶闻着味道已?是勾起了肚子里的蛔虫,膳厅离得近,两人快步而去。
公主坐于正位,关明溪在右侧,她忽觉白?驹过隙,上次在公主府的膳厅,关子茹还?是以奉恩侯府嫡女的身份,与公主一同近食。
也不过数月,先是成了阶下囚,后又将自己放置在“刀山火海”之中。
关明溪神色一凛,又难免想?起将关子茹抓去宫中的李衡辞,也不知现下情况如何。
粥水烫嘴,李兰瑶舀起来轻轻吹了吹,便浅口尝了尝,赤小豆已?经煮软了,元宵软软糯糯,带着丝丝甜意。
火候掌握得刚好。
“好喝得很?,锅里还?有么?”
“还?有很?多。”
“待七哥回来了,给他?送一碗过去。”
容纯吃得尽兴,虽说只是清粥小菜,比不得寻常摆的玉盘珍馐,却格外令人有食欲。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低着头细嚼慢咽起来,关明溪喝下一碗粥,吃了些青菜,已?经有八分饱。
元宵涨肚,好吃,却也不能贪多,便在这时放了碗筷,接过巧儿手里的手帕擦起嘴来。
瞧见?门外有道身影,正和李公说着些什么。
不过片刻,李公便轻声扣了门,道:“禀公主,定国公的小女前来拜访。”
容纯疑惑看了一眼关明溪,放下碗擦了擦嘴,才道:“有说是何事?”
“并未,只说求见?公主。”
“二娘,你?说她这会儿来做什么?见?是不见??”
关明溪默了默,宫中局势紧张,官员入宫上早朝,却没一人出宫门,看吴凤音这样子,兴许便是来套话的。
“公主想?见?便见?,她应当?是没有恶意的。”
“嗯,带去正厅,就说我一会儿过去。”
李公应是,匆忙走了。
寻常姑娘他?是不会亲自去接待的,吴凤音是定国公的小女,难免身份高?些。
关明溪想?了一会儿,道:“既如此,我便先回府了。”
公主待客,她再?呆在府中倒失了规矩。
李兰瑶将她的手按住,眼底带了些惊慌:“二娘,七哥还?未出宫,不如再?陪我一会儿。”
“吴凤音你?也是见?过的,权当?是聚在一起吃茶了。”
“既如此,那我却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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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凤音今日未擦脂粉,神色有些紧张。
要是往日,她万万不会只身前来容纯公主府,交情不够,她脸皮也不够厚。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定国公府自然也听见?了风声,京中金人被一窝端了,兴许在百姓眼里无关紧要,却是叫那些个富贵人家都心?头一紧。
再?加上午时已?过,宫中大门迟迟未开,难免不叫人生疑。
定国公府也算得上京中数一数二的世家,许多没了主心?骨的夫人接二连三?地?去往国公府,而国公夫人却也知晓不多。
一群夫人聚在一起,难免更加胡思乱想?。
国公夫人知晓吴凤音在法兴寺时,与公主那么一丁点儿微不足道的情谊,便让她来探探虚实。
本来见?到公主府外那些士兵,还?以为容纯不会让她进府,好在公主还?是愿意见?她。
正坐立不安时,李兰瑶和关明溪入了房门。
见?着关明溪,吴凤音有些错愕,不过一瞬便低了头,起身道:“拜见?公主。”
“不必客气,坐。”
关明溪和吴凤音四目相?对,吴凤音自知是前来求人的,姿态得放低,便率先开了口:“二娘也在。”
“见?过姑娘,午前来的。”
侍女端着茶来,关明溪眼观鼻鼻观心?,没再?说话。
三?人彼此都心?知肚明,吴凤音此行目的何在。而她不愧是世家小姐,倒也沉得住气,开口便先点了关明溪:“二娘,这几日街巷传言我都听说了。”
“倒也不是我不愿替你?洗净脏水,而是……”
“我明白?,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吴凤音身为定国公府嫡女,自然不可能出面?为她说话,那不更是间接坐实了她和李衡辞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吴凤音瞧了一眼李兰瑶,见?她并未有不满之意,才道:“不过我听府中下人说起,今早在新门瓦肆里,弹琵琶的两个姑娘生得俏,便有人私下污言秽语,一来二去谈到了二娘身上。”
说到此处她呷了一口茶,再?抬头李兰瑶和关明溪都双双盯着她,才继续说:“然后便有三?人跳出来说漏了嘴,说此事是他?们胡乱编造的,没成想?这些人这样蠢,倒是信了。”
关明溪和李兰瑶对了个眼,关明溪似笑非笑:“是何人?”
“不知,不过瓦肆里头向来人多,这会儿已?经传开了。”当?然也少不了关明溪的推波助澜。
吴凤音特意有些讨好关明溪,是为了接下来的话做铺垫,不过她倒是没想?到,这就是关明溪和公主一手计划的。
关明溪没戳穿,淡淡道:“清者自清。”
“是,清者自清。”见?她们并没有特别在意,吴凤音有些讪讪。
“说起来姑娘来寻公主,有何要事?”
关明溪抛了个话头出去,吴凤音心?下了然,接道:“我爹爹五更天便起身去上早朝,午时都未回,娘亲着人去打听了,说是各家大人都没出来。”
“娘亲递了牌子,说要入宫见?皇后娘娘,却被拦在了宫外。”
李兰瑶叹了一口气,一只手撑着头:“莫说国公夫人,便是我从宫门折回来的。”
“什么?”吴凤音衣袖拂过桌角上的茶杯,打翻在地?。
瓷杯在地?上滚了一圈,好在里头只剩丁点儿茶水。
有侍女手脚麻利,上前来收拾,吴凤音手脚发软,也顾不上以下犯上,又问:“善王可有只言片语传出?”
“入宫后便没了消息,今早倒是传了几句话来,也没个准信。”虽说定国公明面?上是支持善王的,可没到最后一步谁也说不准,所以李兰瑶倒是难得机敏了一次。
“我听说……听说善王昨夜只身闯进了康王府中,像是还?动了刀剑。”吴凤音愣愣地?,这话说得极轻,明明来时国公夫人再?三?嘱咐,此话不可对公主说起。
“你?又是从何得知?”
“娘亲说起的……”吴凤音也自知僭越,这会儿嗫嚅着嘴。
关明溪觑了一眼吴凤音,道:“国公夫人既然这时让你?来此,那必定心?中也是偏向善王的。”
定国公不可能只字片语也未留下,局势紧张,最好的法子便是窝在府里哪也不去,而国公夫人直接让她登府,起码有七成把握。
在这权势的博弈中,定国公站队的那一头会赢。
兴许,定国公出力不小。
若不然李衡辞要是败了,康王头一个便会拿他?这一母同胞的容纯公主开刀,或许还?有她关明溪,报那一剑之仇。
关明溪弯了弯嘴角,心?中疑虑又放下三?分。
李兰瑶没听懂其?中深意,吴凤音捏了捏手心?,狐疑问道:“二娘的意思是,善王有备而去?”
“姑娘是聪明人。”聪明人无需多说。
眼看日头正好,三?人却都心?神不定。
没过多久,容纯公主府外来了一人,是从宫里出来的。
那些个下人都认识逸风,所以没通传便让他?进去了,问了一句公主身在何处,他?便大踏步而去。
门外守着的小厮见?此,急忙扣了门,道:“公主,王爷贴身侍从来了!”
容纯还?没来得及答话,便听得声音:“拜见?公主,王爷正在宫中收拾残局,特意命我来报信。”
他?见?到关明溪和吴凤音先是一愣,朝两人问了句好,接着琢磨半晌,又道:“王爷受了重伤。”
作者有话要说: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