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肘子、肉沫豆腐、素炒莴苣、蒜蓉苔心……”关明溪掐着手指头在数,今晚要吃些什么菜,又不免感叹一番京中奢华富贵,人们向来都不会在吃食上苛待自己。
有荤有素,汤水不少。
她寻思着再?做个酸萝卜老鸭汤,热乎乎地捧着喝一碗,只觉舒服到胃里。
巧儿在一旁皱着脸问:“娘子说的都是些什么?除了肉沫豆腐,我都没听过。”却也不妨碍她咂咂嘴,咽了口水。
“都是好吃的!”关明溪穿上围裙,只觉心情都好了许多,变得明亮起来。一旦有烦心事时,开火做菜,不失为一个消遣的好法子。
“也不知道大哥和嫂嫂今晚吃的什么。”她碎碎念叨着,巧儿急忙接了话,“娘子自己的事都操心不过来,还有心思想着别人。”
关明溪伸手,作势要敲她脑袋,又一溜烟赶紧跑远了。
刘四娘替关明溪切着菜,笑?笑?说:“巧儿,将这剁好的鸭肉给娘子端去,该下锅了。”
老鸭汤要久炖一些时辰,所以先做这道?菜。
鸭肉被剁成了大块,关明溪冷水放进锅中,加入几块姜片和?黄酒,水沸腾后再把鸭肉捞起来,过凉水洗净,这样能使得肉质更加紧实。
又在锅中多倒些油,油温六成时便将鸭块倒进?去煸炒,炒至表面微黄,再?加葱、姜炒出香味,拿出一小碗酸萝卜。
秋天放进坛子里的萝卜,这会儿已是清脆宜人,酸酸甜甜开胃的很?。
将炒好的鸭肉和?酸萝卜一起放在备好的砂锅里,洒两勺胡椒粉增辛,一勺黄酒,清水没过鸭肉。
“好香。”巧儿伸手扇了扇,皱着鼻子又嗅了嗅。
关明溪合上盖子:“小火炖着,不急,有你的喝。”
“现在要做什么?”
“冰糖肘子。”
冰糖肘子咸甜软糯,便是许多不爱吃肉的姑娘都馋这道?菜,关明溪自然也爱吃上几口。
这肘子是前腿肉,肥瘦相间恰好,同鸭肉一样,凉水放进锅中,加入黄酒和?姜片祛除腥味儿。
水开后便捞起来过一遍凉水,关明溪拿起刀,准备给肘子去骨,这样做出来的冰糖肘子更容易入味,进?口绵软又弹牙。
反正都是自家人吃,也不必在意样子如何,这样还能大大减少炖煮的时辰。
顺着肘子的腿骨竖着划上一刀,这时肉和?骨头已经大半分离,手上轻轻用上巧劲儿,便能将肉单独取了下来。
关明溪又在肘子肉上分别划了几刀,趁着还在冒热气,均匀地抹上少许酱油,此为上色。
“巧儿,火烧得旺一些。”
刘四娘也忍不住前来瞧了几眼:“哎呦,娘子还会剔骨。”
“在热水里烫了一烫,便容易些。”
肘子上色后便放进砂锅,加入一碗黄酒没过肘子,一大块老冰糖,香叶和八角适量,小火煨着慢炖。
两个砂锅并排放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往屋内四处飘散。
关明溪瞧着有一种静谧安详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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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王府灯火通明,小厮、侍女们手里提着大红的灯笼,而这些光,全都映在一人脸上。
李满誉衣衫不整,外衣都未穿好,此时满脸怒气,指着李衡辞道?:“老七,你好大的胆子!”
李衡辞来者不善,虽说只带了一个侍卫,却是手里拿着刀剑,鞘不知所踪。
李满誉对这个上过战场,亲手将敌军首领头颅割下的老七,还是有些害怕的,所以一直以来,都不曾同他在明面上撕破脸。
而今日李衡辞忽地找上门来,光是脸上那寒霜便吓得人打个冷颤。
“将关子茹交出来。”声音冷冷清清,却是不容置疑。
李满誉穿好了衣裳,整了整衣襟:“老七,这大晚上的,你来朝我要人?要的还是罪臣之女。”
“你既知晓是罪臣之女,又何必将她放在府中?”
前阵子关明溪去了金北街,李满誉自是不怕她的,只是李衡辞难缠,所以李满誉便直接将关子茹收入府中,做妾。
不提她的身份,那面容还是有几分姿色,李满誉算算如何都不会亏。
僵持之时,有人上前来在李满誉耳旁低声说了几句,不过一瞬,李满誉便改了神情:“老七,你带着剑闯入我府中,还出口污蔑,我要是马上入宫,你是想和关侯爷一样,关个禁闭么?”
李衡辞冷笑一声:“你窝藏罪犯,任由其散布谣言,也不知是何人授意?”
此话说得再?明白不过,“窝藏罪犯”这一顶帽子扣下来,要真是拿了证据,送到官家面前去,便是曹皇后也拦不住。
偏偏李满誉眼皮子都没跳一下,极其不耐地抬了眼:“谣言?我倒想听听,老七说的是什么谣言,值得你大晚上的亲自赶来我府中。”
“你我心知肚明,又何必装模作样。”李衡辞负手而立,眼光如刀。
李满誉扯了扯嘴角,恍然大悟道?:“难不成,老七说的是法兴寺一事?”
他没等答话,便自顾自道:“本王听说此事时,还同手下人说了一番,老七向来眼光高?,又怎会瞧上那个市井女子。你这会儿赶着来,我倒要收回那番话了。”
李满誉明褒暗贬,再?加上他声音嘶哑,听起来格外刺耳。
李衡辞低头抖了抖衣袖,道?:“我倒不知,你还清楚我的喜好?”
“关明溪生得确实不错,也有几分才?学,不怪老七你为美色所惑,便是我,当初她从侯府出来时,也动过心思……”
一番话表面上冠冕堂皇,却是对外头传的苟且之事下了定局,他嬉笑?着指着李衡辞又道?:“不过是个女子,你要是贪图一时喜欢,让她入你善王府便是,又何苦在意旁人之言。”
只听得一道?凌厉的剑风,破空而来,震得人心发慌。
李满誉回过神来时,李衡辞已经到了眼前,手里拿着剑抵住他的脖子,凉得要命!
他险些咬了舌头:“老七!”
李衡辞手下用力,长剑割破了皮肉:“你要命不要?”
康王妃本躲在人后看着热闹,这会儿吓得心都快掉了出来,康王妃亦是世家女子出身,曹皇后千挑万选之人,此时抚了抚胸口:“老七!这是你大哥,你在做什么?”
康王府的侍卫见此都纷纷拔剑,将李衡辞和?逸风包围起来。
李衡辞没理会,连个眼角余光也没给她。
朝中重文轻武,李满誉幼时拿刀拿剑也不过耍个样子,这些年更是沉迷京中繁华之地,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他知晓李衡辞是个有脾性的,却也没想到他会这样不顾规矩。
还是为了一个女子!
早就探得消息,说李衡辞对那关明溪情深似海,他信了一半,今日倒是用自己的皮肉信了个十成十。
“老七,你疯了?你可知你犯了大罪!”李满誉被摁住了肩头,动弹不得,他咬牙切齿,既要在众人面前顾忌他的身份,又要小心说话,以免李衡辞当真将他抹了脖子。
要知道,这可是在他的府中。
李衡辞丝毫不为所动:“你一心计划此事,不就是要将我卷进来,明日我会去请旨,顺便将关子茹带入宫中。”
“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关子茹方才就派人送走了,这会儿又不在府中,京中地广,要找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只要没有证据,李衡辞又能拿他如何?
虽说今日李衡辞着实让人始料未及,可他李满誉敢将关子茹放在府中养着,便已做好了万全之策。
“关子茹可是往东而去了?”
李满誉心头一紧,下意识想要远离李衡辞,却被肩膀上那只手压得纹丝不动:“我告诉你李衡辞,你今日大不敬之罪,足以让你这几年来所做付之流水。”
他要是进宫朝着官家哭诉一番,又有曹皇后吹枕头风。李衡辞今日能拿着剑,架在李满誉的脖子上,那明日岂不是要入宫去。
再?加上李衡辞身有兵权,官家只怕是听了夜夜不得眠。
“我如何大不敬了?”
李满誉嗤笑一声,眼珠子使劲儿往下看着,那把锋利的剑亮堂得能照出他的脸,只见他满脸都是得意:“老七,你不如放了手中之物,再?说这句话。”
“康王窝藏朝廷重犯,还被美色所惑,硬生生替她挡了一剑。”要说李衡辞不善言辞,却次次都能抓住致命一点,方才李满誉提起关明溪,言语之间都是鄙夷,而现下全都还给了他。
“呵,窝藏重犯?不过是你一面之词,说了这么些时候,人呢?”李满誉咬着牙,“倒是我府中上下三百余人,都瞧见了你李衡辞亲手拿着剑!”
他唾沫星子都差点儿喷到了李衡辞衣服上,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难堪至极。
康王妃也附和?道?:“我亲眼所见,做不得假,老七你若是现在迷途知返,我倒是会替你美言几句。”
“为了一个女子,大可不必如此对你大哥,传出去丢的是你的脸面。”
康王妃这会儿说得义正言辞,仿佛利用关明溪想拿捏李衡辞的,不是他们。
李衡辞手腕转动,剑身在李满誉的脸上滑过,亮光照得他眯了眼。
“也不必替我美言,倒是该想想怎样为自己开脱。”说完这句话,他便带着逸风转身离去,众多侍卫无一人敢拦。
李满誉怔怔望着他的背影,好半晌才?摸了摸脖子:“你给本王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