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11

先帝棺椁被抬到金銮殿,仵作当庭验尸。

卫希立在不远处,不忍心看。

徐南昭被赐座,脸上的伤口上了药,包扎后遮住些许面容,显得有些滑稽。

几息后,侍从进来,对卫希耳语几句。

扯了扯嘴角,卫希悄然退出大殿。

殿外的人一看见她就扑过来,惯常地往她怀里蹭,黏黏糊糊的完全不似从前。

卫希双手垂着没动,一双眼如死水一般。

徐宁之浑不在意地抱着她不放,磨蹭了好一会才仰脸问她,“怎么样了?”

“还好。”卫希扒开她的手,冷冷淡淡的,“多谢你。”

徐宁之怔了怔,笑,“跟我客气什么。”

“应该的。”卫希勾唇,伸手牵住她。

徐宁之被她拉到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刚站稳就被推到墙上,卫希极其克制地抵着她深吻。

后背抵着冰凉的墙面,身前的卫希也冷硬得很,徐宁之能从她压抑的情绪中察觉到不快,不情不愿的卫希还没学会伪装。

腰肢被箍得生疼,徐宁之想起十四岁的卫希,第一次吻她也是这么突然,只是不像现下这么张牙舞爪的,那时候的卫希,青涩得不可思议。

那日是她十六岁生辰,卫希跑来给她庆生,那还是她第一次过生辰,卫希笨手笨脚地给她做了长寿面,手上烫了不少泡。

她当时只觉得卫希又在给她找事,面做得难吃不说,手上这一个泡那一个泡,她气得只想打她一顿。

难得的是,上药的时候,卫希没有喊疼,只是眼泪汪汪的,她瞧着瞧着也红了眼圈,恨不得那些水泡转移到自己手上。

好不容易一个个扎破上完药,她刚准备收拾碗筷就被卫希突袭了,还是个孩子的卫希只知道贴着她,好半天才试探性地舔她一下。

乖乖巧巧的,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盯着她看她的反应,徐宁之只是推开她,若无其事地去洗碗。

没几息卫希就又缠过来,抱着她哼唧。

徐宁之背着一个她继续洗碗,卫希拱在她颈侧小狗一样嗅来嗅去。

洗完碗,她甫一转身,卫希就又凑上来。

一手抵住她心口,徐宁之阻止她继续。

卫希不解地看了她一会,半晌,直白地吐出一句话,“我喜欢你。”

“哦。”徐宁之冷漠极了。

卫希重复了一下,“我喜欢你。”

“我知道了。”徐宁之再次推推她,面无表情,“很晚了,回去睡觉。”

卫希困惑地盯着她,拉下她的手挨近。

“殿下。”徐宁之一双眸子冷冷淡淡的,咬字清晰,“您该回宫了。”

卫希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歪着头想了一会,而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精致华美的簪子,自说自话道:“这是我母妃留给我的,是要给我未来的正妃的。”

“你未来的正妃不是你表姐吗?”徐宁之不咸不淡地反问,她可没心思为了卫希跟另一个女子争斗。

卫希明显愣了一下,握着簪子皱眉。

下唇被咬破,徐宁之回过神。

褪去青涩的面庞在她眼前放大,眉宇间掩不住的暴戾刺痛她,徐宁之缓缓抬起手,勾住她的颈回吻她。

卫希气息微重,微移开些,前额抵着她的,舌尖吐出给她舔舐伤口。

甜腻的呼吸交缠,徐宁之直勾勾地盯着她,卫希气息紊乱,她很想撕碎徐宁之。

再没有人,会比徐宁之更能惹疯她。

徐宁之摸摸她发烫的耳垂,暧昧道:“今晚去找你的话,会留我吗?”

“父皇把燕卫给你了?”卫希晃晃脑袋,挣开她的手,嗓音低哑。

徐宁之轻嗯一声,又摇头,“也不算,我不大使唤得动他们。”

卫希面露虞色,徐宁之叹口气,解下颈间的骨哨,转而挂到她脖子上。

“戴好,别弄丢了。”

卫希这才欣喜起来,低着头拨弄骨哨。

掌心轻揉她后脑,徐宁之状似随意地开口道:“快秋闱了呢,日子过得真快。”

卫希嗯声,躲开她的手。

“再亲我一下。”徐宁之揪着她的后领。

卫希掀了掀眼皮,拒绝,“不要。”

“小混蛋。”徐宁之笑骂。

卫希后退一步,“我回去了。”

徐宁之给她扯了扯前襟,嘱咐道:“别性急,有事跟我说。”

卫希胡乱应了一声,径直走了。

徐宁之踮着脚尖目送她,眼前再次浮现出四年前的情景……

卫希鼓着脸把簪子塞她手里,脾气又坏起来,“给你你就收着,管那么多做什么。”

徐宁之又把簪子塞还给她,卫希没接,簪子摔到地上,断成两半。

她瞪直了眼,徐宁之直视她,“是你非要给我的……小希,我不会给你做侧室。”

虽然,侧室都是她高攀了。

“我没说让你做侧室!”卫希气急败坏。

徐宁之弯腰拾起断成两半的簪子,“正室也不行,我容不下你表姐。”

每次,沈容年来找卫希,她都会被扔到一边,卫希的眼里只有她出身显贵的表姐。

卫希脸憋得通红,伸手夺过她手里的一半簪子,气呼呼地跑出去。

心口倏地一疼,徐宁之回过神来,慢慢从怀里摸出那半支簪子,也许……真的不止四年。

从嫉妒发酵开始,种子就种下了。

卫希回了金銮殿,摸了摸骨哨,嫌弃地蹙眉,她纡尊降贵地去吻她,结果徐宁之半点不在状态,要不是骗到了骨哨,她当场就撂脸子了。

气死了,哼,还想骗她睡觉,想得美。

“殿下。”应融冷不丁地喊她。

卫希猛然回神,板起脸。

几个仵作退开些,一一禀告。

“据小人所验,先帝口眼皆开,面青,唇紫,十指甲青黑,口眼耳鼻俱有血出,确为中毒无疑。”第一个仵作道。

第二个仵作走到尸身前,拨开先帝衣裳的前襟,露出前胸一片肌肤,指了指上面的痕迹,补充道:“有类拳手伤痕,腹胀,确为金石药毒无疑。”

群臣哗然,看向卫希。

第三个仵作也走到尸身前,轻轻挑开先帝的眼皮,却见那浑浊的眼珠快要耸出来,而后,第三个仵作又挑开了先帝的口,露出舌头,“眼睛耸出,舌上生小刺,两耳胀大,腹肚膨胀,此乃砒.霜之毒也。”

第四个仵作点头赞同他。

群臣再度哗然,游移不定地看着徐南昭和卫希,四个仵作,两两相对,真相如何,还不是看他们的主子。

徐南昭斜倚在椅子上,眯着眼假寐。

卫希抱臂淡笑,并不意外。

“报!”侍卫大步跑进来,单膝跪地,“刑部郎中顾芩请求面圣。”

卫宏因着昏厥,已经被送回去了,徐南昭也没吭声,卫希摆了摆手让人进来。

顾芩身后跟了个黑衣男子,她环视一圈,没看到小皇帝,也就没行礼,只对卫希拱了拱手。

卫希颔首,“陛下身子不爽利,顾郎中有事,尽可言于本殿。”

“也没什么事。”顾芩背着手,抬了抬下巴示意黑衣男子,“微臣听说要开棺验尸,就把姚大仵作请来了,他可是我们刑部最好的仵作。”

姚仵作绷着脸,行了个礼。

“顾郎中有心了。”卫希做个请势。

姚仵作径直走到先帝尸身前,耷拉着眼皮看了一会,道:“伤痕是死后殴打所致,些许皮肉稍作黄白,疑死后含毒,唇裂,耳胀,疑砒.霜。”

徐南昭抬了抬眸子,“姚仵作,你面前躺的是先帝,你所言之,可担得起?”

“存疑。”姚仵作没什么表情。

卫希皱眉,“如何确定?”

姚仵作飘一眼先帝尸身,“剖尸。”

“大胆!”徐南昭沉声。

卫希抿了抿唇,没吭声。

开棺验尸已是大不敬,若再剖尸……

顾芩摊手,“那便没法子了。”

卫希不甘心地看着姚仵作,“除却剖尸,当真再无他法不成?”

姚仵作掀了掀眼皮,“粪门。”

卫希不解。

“粪门胀绽乃砒.霜毒迹之一,且,可取粪物以验。”姚仵作面无表情。

徐南昭拍案而起,“大胆!”

姚仵作淡淡掀起衣摆,直直跪下。

顾芩瞥向卫希,掰了掰手指。

“未尝不可。”卫希出声。

徐南昭恼怒,“七殿下,那是折辱。”

“那是为了找出弑君狂徒。”卫希神色淡漠,骨哨贴着心口,冰冰凉凉的,“一切罪责,本殿担。”

徐南昭冷笑一声,又坐回去。

卫希吩咐几句,侍卫把先帝尸身抬到内殿,四个仵作都跟着姚仵作过去。

群臣开始小声议论,不时看卫希一眼。

卫希身直如松,一派从容。

约摸两刻钟,姚仵作出来。

“如何?”卫希目光灼灼。

姚仵作背着手,神色肃然,“砒.霜。”

他身后的几个仵作也点了点头,群臣像炸了锅一样看向徐南昭。

卫希几步挪到徐南昭跟前,伸手揪住他前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徐南昭抓住她的手腕,眼睛眯成一条缝,“七殿下,臣虽为首辅,却也是个外臣,先帝暴毙宫中,如何能判定与臣有关?先帝在时,吕贵太妃位同副后,执掌六宫,殿下若疑,不若疑吕贵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