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秋日寂寥,三军缟素。

卫希一袭素衣告别沈老将军,沈容年侍立身侧,抱着她的胳膊不放。

时隔四年,她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和卫希亲近了,也算是扬眉吐气。

迎着朝阳,卫希越上马背,沈容年踮着脚看她,并不搭理自己那匹马。

“怎么了?”卫希矮身问她。

沈容年只是扯扯她的衣角,没说话。

“想跟我一起?”卫希浅笑,清俊的面庞散去稚气,嗓音低低的,“容姐,你好粘人。”

沈容年唰地一下收回手,脸蛋发烫。

下一息,卫希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拉上马背,双臂圈住她的身子。

后心贴着她的心口,沈容年赧然地缩着身子,卫希收紧双手,“坐好,别乱动。”

沈老将军背着手,依旧绷着脸。

马儿嘶鸣一声,卫希脸上绽出笑,“舅舅放心,我不会再辜负容姐了。”

沈老将军鼻孔出气,没搭腔。

马鞭扬起,骏马奔腾。

秋风刮到脸上,卫希朝着南方行进,怀里的人安安稳稳的,小声跟她说话,“你说的是真的吗?”

也不怪她不信,实在是太突然了,她年长卫希四岁,看着卫希长大,本想着等卫希长到十六七岁就成婚的,哪料半路杀出一个徐宁之,让当时十四岁的卫希要死要活非要退婚。

她本以为卫希年纪小不懂事,想着不能闹太僵怕卫希以后怨她,也就顺着她退了婚,想等卫希回心转意。

可这一等,就是两年。

卫希十六岁的时候和徐宁之定了婚,她收到定婚宴请帖时彻底心死,而后又是两年过去,兜兜转转,她又要和徐宁之退婚。

沈容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这几日卫希对她呵护备至,可她一想到这无尽的温柔缱绻是卫希从另一个女人身上学来的,她就难受得要死。

十四岁到十八岁,她缺席了卫希整个少年,还以为卫希是不懂事的孩子的时候,卫希已经悄然长大了。

“当然是真的。”下颌抵着她发顶,卫希认真道,“我只会有你一个正妃。”

沈容年蜷了蜷手,“因为沈家军吗?”

身后的人沉默几息,沈容年目光暗淡。

“是,也不是。”卫希终于开口,调笑道,“你不是我的童养媳吗?到年纪了娶回家不是应该的?”

沈容年掐她,“胡说八道,我才不是。”

“真的不是吗?”

沈容年拨浪鼓一样摇头,捉住她的手晃晃,“那徐宁之呢?你打算怎么办?”

卫希面色微滞,随即,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还能怎么办……徐家一倒,她就是待宰的羔羊。”

她不愿说太多,徐宁之于她而言是永远的痛,她当初捧在手心里宠着的人反过来捅了她一刀,任谁都不会好受。

沈容年轻轻点头,没再多言,只安安静静地靠在她怀里,眼眸幽深。

马蹄越过北地,向京城行进。

秋雨绵绵,雷声震震。

卫希盘膝坐在帐篷里,愣愣地看着外面的大雨,雷电轰鸣之下,她想起一些不算久远的事。

六年前,也是这么一个雨夜。

她的世界天崩地裂。

无情的帝王无法理解她的感受,她的身边只剩下徐宁之,从依赖到欢喜,是个很自然的事。

徐宁之……

“小希。”沈容年斟了一杯茶,打断她的思绪,“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卫希捧起茶盏抿了一口,垂着头不说话。

她情绪低落,沈容年抬手覆上她的手背,轻声问:“在想什么?”

卫希抬了抬眸子,转而捉住她的手,“容姐,若当年……陪着我的是你该有多好。”

“对不起。”沈容年挨近她,乖张纨绔的七皇女一夜之间变了个人,后来更是唯徐宁之是从,那两年时光,本该是她这个未婚妻陪伴左右的。

徐宁之替代了她的位置,对当时十二岁的卫希趁虚而入,从而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卫希。

指腹触及她的脸,卫希低头,轻缓而温柔地贴上她的唇,轻轻舐咬。

仿佛被柔软的云朵笼罩,这是沈容年第一次与她这般亲昵,整个人都陷入她无尽蛊惑中。

卫希则不可避免地想起另外一个人——徐宁之,她永远不会这么听话。相反,她就像是一只毒蛛,总是不紧不慢地吐丝,悄无声息地把猎物一点点缠进茧里,而卫希,就是她永远的猎物。

雨声滴滴答答,两人扑到被褥上。

双肘撑着,卫希轻咬她颈侧,身下的人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抵抗,而在徐宁之那里,她永远无法随心所欲,徐宁之总有各种理由拒绝她,好久才让她尝一回滋味。

“小希……”沈容年蚊子一样出声。

卫希眸光不悦,“怎么了?”

“你先起来。”沈容年神志清醒了些,伸手推推她,“乖,还不是时候。”

卫希不高兴地坐起来,鼓着脸喝茶。

“徐宁之都教了你什么啊?”沈容年声音大了点,板起脸,“你才多大,都跟着她学坏了。”

毫无疑问,卫希已经被徐宁之“玷污”了,她简直如鲠在喉。

“我不小了。”卫希哼一声。

沈容年搁下她的茶杯,“还敢顶嘴,一点都不听话,我比你大四岁,长姐如母,你该听我的话。”

“所以,你不想当我媳妇,而想当我娘?”卫希迷惑地看着她。

沈容年轻咳一声,“我没这么说过。”

“那就别用那种口气跟我说话。”卫希最讨厌别人拿她当小孩子,哪怕是沈容年也不行。

“好嘛,我错了。”沈容年抱住她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别生气了。”

卫希扒开她的手,径直躺到被褥上,侧着身不搭理她,闹脾气还是跟小孩一样。

沈容年扯了扯被子,“你别压着。”

她一句话,卫希更气了,坐起身瞪她。

沈容年自顾自地去给她解外衫,叠好放到边上,“还睡不睡了,卫小希?”

卫希闷闷地躺倒。

抖了抖被子盖到她身上,沈容年凑近她,一只手搭到她腰上,贴得严丝合缝。

卫希翻过身,埋进她怀里。

帐外大雨瓢泼,帐内温暖平和。

卫希陷入梦中。

除夕,是她的生辰。

面容虚幻的女人端坐上首,一丝不苟的宫装冲淡了她的妩媚,添了几分端庄。

幼帝坐在她身侧,给她布菜。

她欣然点头。

瞧上去真是母慈子孝。

下首的卫希冷冷地笑着,回味起如今高高在上的太后惑人的滋味。

对面的男人心无旁骛地饮酒,对几人暗涌的凶波视若无睹。

卫希指使身旁的宫人倒酒,斜睨着上首的人,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一杯罢,歌舞升平的派色越发惹人烦。

卫希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抬手掀翻桌案。

玉盘珍馐美酒佳肴散落一地,卫希几步走到前面,攥起太后的手腕。

幼帝怒瞪她,太后随着她起身。

后殿偏僻无人,卫希醉醺醺地挨上去,把人抵到墙上,肆无忌惮地亲吻。

小太后前所未有的乖巧,衣裳差点被她撕了也不吭声,直到她恶声恶气地咒骂了几句,小太后才抱住她安抚。

宫人来找,卫希一拳锤到墙上,模样暴戾又阴狠,而后低身咬了她几口。

迎着丝竹管弦之声,卫希扬长而去。

换了一桌菜,太后整好衣衫,竟走到她这边,径直坐下,抬手给她布菜。

对面的男人掀了掀眼皮,搁下酒杯。

卫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小太后哄她吃菜还得喂到嘴边,上首的幼帝恶狠狠地瞪她。

酒杯抵到唇边,卫希不喝。

小太后无法,自己含了一口喂她。

卫希把酒咽下去,还未有动作就心口一疼,黑沉的血从她唇角滑落。

身子歪到地上,卫希总算看清了小太后的脸,还有那双眼,慌张里混杂着惊诧。

对面的男人摸起酒杯,砸到她脸侧。

碎片划到脸上,渗出红血。

呼!

卫希从噩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身旁的沈容年睡得安稳,卫希在黑暗中大口喘气,帐外只余呼呼的风声。

胡乱拾起外衫搭到身上,卫希逃也似地跑出帐篷,冷风刮到她脸上。

守夜的看到她,行了个礼。

卫希踩在水坑里,寂然地看着夜空。

兵士们大多席地而坐,抱着胳膊在寒风中沉沉睡着,月光照在盔甲上,闪着白光。

卫希望着南方,呼吸都是冷的。

徐宁之……你竟绝情至此。

身后传来碎步声,卫希还是发愣。

披风裹到她身上,沈容年绕到她身前给她系好带子,轻斥,“外面这么冷,出来做什么?”

身子回温,卫希定定地看着她,嗓音低哑,“容姐,你会背叛我吗?”

沈容年轻轻摇头,“怎么了?”

“真的不会吗?”卫希挨近了些,直视她的双眼,“不要骗我。”

沈容年失笑,“到底怎么了?”

气息微冷,卫希单手捏住她的下颌,重重吻了下去,急促又阴戾。

被动地承受着她的侵袭,沈容年两手抵着她心口,不轻不重地推她。

卫希还是不放过她,又啃又咬。

后退一步踩进水坑里,沈容年忍无可忍地挣脱她,“卫希,你发什么疯!”

卫希立在原地,雨水又落下,她不再看沈容年,目光转向南方,望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