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妤没顾得吃上中午饭,一顿忙活,累得不行。
直到她把?臭烘烘的林奢译洗干净了,关上花洒,她才郑重地松了一口气。随手扯下了浴巾,把?蜷缩的人整个得围了起来。但她也没给他喘息的空间,不停地催促他:“快起来,快出来。”
林奢译从浴缸里慢吞地站起身。
他偷偷地看一眼施妤。
施妤不再靠他近了,她反而是后退了几步,转身,想要撇下他先走。眼看着施妤按在了浴室的门把手上,她要把?他丢下了。
林奢译着急地,抬步跨出浴缸,想要随她一起走。
但他正光着脚,情急之下,脚下打滑。
于是他非但没踩稳,踉跄地扶住墙壁时,还在墙砖上猛撞了一下,堪堪稳住。他不觉得疼,却觉得更委屈了,是难以言表的,滔天大委屈。
林奢译把?脸埋在柔软的浴巾里,呜呜地哭得更厉害了。
施妤不明所以,问:“怎么还哭?”
林奢译的发丝“啪嗒”掉水珠,他眼里也落着泪。
他站不住,站不稳,他差劲透了。
什么都做不好,他是没有用、也没人肯收留的废物。
他突然的软弱起来,那些在林爸死了,林妈入狱之后,他自以为能坦然接受的赤/裸现实,被不断升腾的热气蒸发,统统都涌到了他的眼睛里。
为什么施妤要在他家门前喊他。
明明所有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恨不得他从来都不存在。
为什么要欺负他。
用凉水冲他,好凉,凉透了,为什么要那么温柔地帮他洗澡。他洗过很?多遍,洗不干净的,他甚至把伤口扣开了洗,血水却越洗越多。他没有办法,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但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林奢译遮掩般地,潮红着脸大声道:“我要摔倒了!”实际他更想问:他深处绝境,走投无路了,有没有谁能帮帮他,救一救他。
施妤想了想,把?脚下的拖鞋踢给了他。
那是她常穿的一双笨熊头的粉色拖鞋。这?下换成她光脚站在浴室里,但她拉了防水垫踩在脚下,也还是站得稳稳当当。
许是她看向林奢译的眼神太过于嫌弃。
直看得林奢译心?头发颤。
他弯下腰,乖巧地把拖鞋递了回去,小声说:“还是你穿吧。”他提了要求:“我站不稳,你能扶着我吗?”
施妤在帮林奢译洗澡时,身上也被溅得乱七八糟,衣服黏得难受。她想趁机洗个澡,但林奢译执拗地抓着那片浴巾,靠着她,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很?沉。
施妤想把他推开,让他自个走路。
但她还没碰到林奢译,林奢译时不时地就抽噎一声,肩头一抖,眼眶红通通地看着她,带着股特别可怜,急需要人怜爱的劲儿。
施妤只好忍住了。
她不但没把他丢去地上,还搀扶着他走出了水雾弥漫的浴室,把?他扶进了卧室里。
次卧的床铺很软,稍一碰,就会深陷进去的干净绵软。
林奢译有点受宠若惊地,问:“我真的能躺吗?”
他哭完太累了,坚持等到了施妤点头。他便小心?翼翼地蜷缩在了床边,只占一小片的范围。他困倦地闭上了眼,嘴里还在道歉:“对不起,我就躺一小会儿。你把?我洗干净了,我不会弄脏床的。”
林奢译很?快睡着了。
施妤绕到床的另一侧,帮他把?头发擦得半干。
她拨开林奢译过长的额发,看露出他的一双眉眼。他不再伤心了,只是眼尾泛着红,耳朵、后颈还都残留着红意。
他许是有些冷,不自觉地,在枕头上蹭了蹭。
施妤想起什么,又翻开了他的胳膊看,几道?被水泡开的伤口,有点泛白吓人。她找出药箱,帮他上了点药。把?卧室里的温度调高两度后,她退出去,轻缓地掩上了门。
正值夏天,天气热得厉害。
从浴室一路拖到卧室的水渍,很?快就风干掉了。施妤犹豫地去看了眼林家的血腥狼藉,她拨电话给家政阿姨,希望她能帮忙处理。
但家政阿姨单听了个“林家”二字,连连说着“晦气”。
无论给多少钱,她也绝不接这份活。
林奢译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
他醒来时,四周一片静谧的漆黑,他含混地,甚至都不知道自个在哪里。但他嗅到了淡淡的香气,隐约的沐浴露味,是施妤身上常有的好闻味道。
他后知后觉地,神志回笼,他想起了他是在施妤家的床上睡着了。
次卧的房门轻微响动,拉开了一条小缝隙。
林奢译躲在门后面,透过光,果然看到了施妤。她盘腿坐在了沙发旁的凉毯上。嘴里叼着勺子,怀里放着半块西瓜,正挑电视节目看。
他抿了唇,用尤带倦意的哑嗓,喊她:“施妤,我没有衣服穿。”
施妤找了件施爸留下来的体恤和短裤。
林奢译虽然个高,但生得瘦。
宽大衣服套在身上,被他卷了几卷,在腰侧打了个结。他还是觉得不舒服,从门后面探出来头,哀求施妤:“你能不能闭上眼睛?”
施妤说:“我不看就是了。”她要看电视。
林奢译更求她:“几秒钟就好。”
他紧紧盯着她,在施妤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他跟阵风似的,立刻慌里慌张地从她身边掠过去了。他跑得心?跳加速,赤着脚跑回了家,重新换上了自个的衣服。
他本来就应该呆在家里休息了。
但施妤家那么亮,衬得他家的灯光晦暗。
她家有好闻的味道,而自个家却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表的奇怪气味。
林奢译耐不住,像是不由自主地,要朝着光芒飞去般,他抱紧了施爸的衣服,踢踏着拖鞋,又转道回来了。
逢着施妤在想“家政阿姨不愿意帮忙打扫林家”的事,她看过一眼,也觉得现在的林家是在住不了人。她试探地跟林奢译提议:“你要来我家住吗?”她问一句,手中的勺子打个圈儿,完美地挖出了一个西瓜球。嚼嚼,继续在看电视。
林奢译心?跳得更厉害。
他几乎以为是错觉,是他的幻听。
虽然施妤的眼睛在看着电视,但她还解释说:“饭在冰箱里。钥匙在门前衣架上挂着。银色那枚就是,给你用吧。”
林奢译如梦似幻地,听话地走进了厨房。
他记不得他多久没吃过饭了,他并不感觉饿,从冰箱里把?凉面拿出来,吃上几口,冰凉凉的咽下肚子?,他更觉胃里不舒服,吃不下去。
于是他贴坐回了施妤的身边。
没敢和她共坐在同一张凉毯上,他就坐在了地上,讨好地说:“我帮你挖西瓜吧。”
林奢译回想着施妤方才的动作,攥着勺子,成功地挖出了一枚西瓜球,放在碗里。他也不看电视,只怀着感激的心?,全心全意地帮施妤挖西瓜。
眼瞅着碗里的西瓜球,越堆越高。
他心?里久违地生出了点喜悦。
他不再去想什么虚无缥缈的未来、所谓的希望,他目前还有事做,他不是没人要,施妤在需要他,那他只要紧紧地抓住眼前的东西便好。
之后,林奢译找了时间,断断续续地,还是把林家打扫干净了。但他也不再需要林家,他和他的所有东西,早已经搬进了隔壁的次卧住。
在紧锁林家房门的那一瞬间。
林奢译曾经真心?地期盼过,他再也不要回来了。他和他最喜欢的施妤生活在一起,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他觉得幸福的呢。
*
林奢译从进门的那一刻,就开始打扫。
他摘下沙发上的防尘罩,洗干净,把?桌椅板凳统统擦了一遍,尤其是客厅的落地窗,被他擦得窗明几净。但林奢译还担心?有没擦干净的地方,他把?客厅中央悬挂着的,那盏形状极其浮夸的吊灯打了开,仔细地看落地窗上映出的倒影。
满目生辉。
璀璨无比的光芒。
他看得久,开始被映得眼花缭乱,眨一眨眼,视网膜上都是残留不褪的斑点光影。
但施妤喜欢。
她甚至愿意把拱手把?仅有的一件书房让给林奢译用,她趴在客厅的茶几上,姿势别扭地写作业。但她坚持地写完作业后,把?吊灯打开,偏要映照的满屋繁盛大亮。
林奢译盘腿坐在地上,靠着沙发休息。
他翻出手机来,特意点开施妤的朋友圈,看她新发的消息。她发了九宫格,每一张都是漂亮的风景照。
没有他,她也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一如她离开他的那几年,无数个日日夜夜。他曾感觉到幸福,于是也因幸福的消失,而感到了深切的懊悔和痛心?。
林奢译给施妤点了个赞。
他注意到照片的左下角定位,显示了拍照的地址,他便从百度上搜索了几篇旅游攻略来看。他细心?地揣摩着施妤的喜好,几年过去,他不确定她还会和原来一样。
至少从前的她,并不热衷于爬山旅游之类的活动。
再往下翻,继续看相似的旅游推荐。
林奢译从背包里翻出了他的笔记本,挑了几个评价比较不错的地方,他一一记录在册。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写了很?多内容,有划去,更多地是新的添补。
林奢译睡不太着,他忙活一晚,便就靠着沙发,稍微地眯了一会儿。
待他听见楼上传来了轻微的开门声时,他知道是崔奶奶起床,例行要下楼买早点。他便赶忙地提着买好的礼物,去登门拜访。
崔奶奶的头发全白了,走路时,步伐不由地也蹒跚起来。
她从抽屉里取出了两个红礼袋,笑?说着:“早前我家孩子?结婚,特意给你和小妤留下的喜糖。留好久咯,总不见你们来。孩子们长大了,都说要出去闯,这?一别,再想见面可就太不容易啦。”
林奢译说:“奶奶,我见到施妤了。她托我向您问好。”
当年在所有的邻居都厌恶、警惕他,也对接纳他的施妤指指点点,满是非议的时候,便就是崔奶奶始终记挂着两个孩子,时不时,要下楼来看他们,送他们些自个做的小菜。
这?次也不例外。
崔奶奶从冰箱里拿出许多瓶瓶罐头,要给林奢译打包,让他带回去和施妤吃。她询问过施妤的近况,知道她过得好,叹息地再拍了拍林奢译:“你们两个啊,和好就好,和好就好。”
林奢译有些局促地,他不敢大声说,跟怕被听见了似的,轻声地提一句:“下次,我和施妤一起来看您。”
作者有话要说:女以良:纯新人,这是flag吗(无辜脸
明天九点见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