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妤悻悻地收起手机。
再吃饭,放嘴里的饭菜就没那么香了。
她发现自从再次见到林奢译之后,她有点过于在意他了,越在意,越发现对方已经把她放下了。曾经的再浓烈感情,消散,原来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吃过晚饭,阳霁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知遥陪着施妤收拾完碗筷。
两人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知遥哒哒地跑回房间,又跑出来。她手里另外拿了一朵粉红色的纸花。她小脸有点红,害羞地把花递给施妤:“送给你。”
“谢谢姨姨照顾我。”
虽然只是朵纸花,可施妤接过花时,还是有点感动。她也说:“谢谢你。”谢谢知遥郑重其事地感谢了她。
不同于那朵向日葵,这朵粉花的做工更精致和复杂一些,没有涂鸦,只用纸张便叠出了层层叠叠的花瓣形状。
“这是给我做的吗?”
知遥眼眸晶亮,说:“林老师很感谢大家,我也很感谢姨姨,所以拜托了林老师教我做得呀!”
施妤不由摸了摸她的小脸,夸她:“我们家知遥真是心灵手巧。”
知遥揪了揪衣角,就有点委屈:“不过我太笨了,林老师教了两遍,我都没有学会。这朵花是林老师做得。”
“没关系。”施妤安慰她,“有心就好了嘛。”
阳霁在阳台上,打了很久的电话。
知遥小小地打了哈欠,施妤便照顾着她洗漱,先让她去睡了。她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把纸花拿在手里把玩。
一朵粉色纸花,边角线压得紧实,正反面都是折出来的漂亮花瓣。没粘双面胶,不能佩戴,放手心里,甸起来略有点沉。
林奢译送她的。
施妤对着灯光,照了照。
没看出里面有什么异常。
她将纸花翻个面,细瞧,指尖拨弄住其中一片花瓣——她找到拆开的口了。
要不要打开看看?
心里这么想。
但施妤下意识地抗拒拆开这朵纸花。
她努力说服自己,既然林奢译不在意她了,他能主动删掉和她的联系方式,那她也不必再变得疑神疑鬼的。她真得很讨厌疑神疑鬼的自己。
施妤把纸花放进了包包夹层,正想要告辞,便见阳霁拉开了阳台的门,走了出来。她脸上还挂着眼泪,注意到施妤,她别开脸,狼狈地用手背擦了擦。
施妤抽张纸巾,递给她。
一时间,阳霁眼泪落得更多了。
施妤问:“要聊聊吗?”
阳霁坐在施妤的对面,她愧疚般地低下了头,沉默良久,只说出一句:“能不能麻烦你,再照顾几天遥遥?”
“出事了?”
阳霁默认。
施妤放低了点声音:“能具体说说吗?”
阳霁猛地摇头,她很少有这么坚持的时候:“我不想说。”
施妤直觉有问题。
但阳霁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你也知道我的情况,遥遥没有爸爸,除了你,我在S市再没有亲近的人了。”
她的眼泪砸在施妤的手背上。
那一瞬间。
施妤脑海中也想起了从前的一些画面。
他们好像都拜托了她一些事。
林妈妈拜托她,在学校里多多照顾一些容易受欺负的林奢译。林奢译无数次地恳求她,不要离开他。现在阳霁也拜托她,照顾知遥。
施妤触电般地收回了手。
阳霁眼泪模糊地,继续求她:“我不能把遥遥交给其他人,我只愿意把她交给你。施妤,你会好好待她的是吧?”
施妤想拒绝。
她应该拒绝的,可面对如此无助的好友,拒绝的话她却说不出口了。她又抽了几张纸,帮阳霁擦了眼泪,道:“好吧,我不多问,只问一句。”
她直视着阳霁,一字一顿道:“你确定不需要帮忙,自己能搞定吗?”
阳霁紧皱的眉心舒展一点,点了点头。
施妤开车回了趟家,拿了第二天要用东西,当晚便睡在了阳霁家里。
她听着阳霁向公司领导请假,又连夜买了离开S市的车票。阳霁走得很急,她没收拾什么东西,就要出门。
施妤要送她。
阳霁反倒想着她第二天要上班,自己叫了辆滴滴。
施妤送阳霁到楼下,看她坐上了车,按下车窗,冲她挥了挥手作别。
她和阳霁是大学同寝室的同学,关系本算不上亲密。阳霁性格安静,脾气软,同学有事没事总爱找她帮忙。但施妤却是个独来独往,不善与人相处的做派。
直到大三那年,阳霁晕倒在宿舍。
施妤送她去医务室。
校医严肃地告诉她,阳霁怀孕了。她有些尴尬,转述给醒来的阳霁,然后看着阳霁在她面前一声不吭地流了很久的眼泪。
阳霁拜托她不要说出去。
她还觉得抱歉,日常里总要帮施妤的忙才好。施妤推脱不了,两人便时常走在一起,直至现在还保持着联系。
施妤知道孩子的爸爸是某位学生会的成员,也知道两个人在秘密交往。
阳霁很喜欢他。
但他不想要小孩。
不止不要小孩,当他得知阳霁怀孕后,没过几天,他便找借口和阳霁分手了。
渣男。
施妤在心里痛骂。
索性知遥随了阳霁,笑起来时有一对小酒窝,别提多可爱了。
入了冬之后,S市接连几次大幅度的降温,气温直逼零度。明明前几天还在穿毛衣,紧接着羽绒服就裹起来了。
清早下楼,走到车前的短短几分钟,施妤冷得哆嗦。
知遥被她里三层外三层的穿了许多,圆滚得裹成了球,走起路来晃悠悠的,倒是不觉得冷了,摔倒了也不怕疼那种。
但施妤也抱不了她了,只能牵着小姑娘的手。
她的手冰凉,知遥的手热乎乎的,两人一步一步慢慢地走。
到了车上,开起暖气。
施妤见小姑娘有点热,让她脱了最外层的羽绒服。
阳霁家里幼儿园更近,施妤把车开快一点,临到幼儿园时,小姑娘还是热得额发都湿了,乱七八糟地粘在了额头上。
施妤有点心疼。
她不太懂怎么给小孩增添衣服,更害怕小姑娘不小心穿少了冻着。她想着等会问问阳霁。下车时,她给小姑娘戴上草莓帽子,围巾,手套,没给她再穿羽绒外套,只是披在了知遥肩头。
横竖几步路的距离,送她去上学。
院门口正热闹地围了一圈儿的家长,传出了小孩嗷嗷地哭闹声。
知遥也听见了,小声道:“好像是陈宇宙。”
再离得近了,施妤便看见那个小胖墩正抱着他爸的腿,坐地上蹬着腿儿,撕心裂肺地哭嚎。他一把破锣嗓子,哭得刺耳,又难听。
天地良心,但凡知遥这么哭过一次,施妤也决计不会答应阳霁帮她照顾小孩的。
以往通常是院长每天在院门口迎接孩子,此时她被陈宇宙牵扯着心神,腾不出手来,也就冲着院内喊:“林老师,出来看看孩子呀!”
随着她话音落,教室里应声,有人走了出来。
寒冬的天,林奢译穿着件素色毛衣,柔软宽松的,倒叫寒风一刮,更显得出他有些过分的瘦削。他围着条花边围裙,一边走,一边微偏了头,正在系着身后的系带。
施妤条件反射地往人群里藏了藏。
她以为林奢译是要朝她走来。
但看他半路转了个弯,却是去哄哭闹个不停的陈宇宙去了。
四五岁的孩子,矮矮的个头,林奢译半蹲在陈宇宙面前,姿势有些僵硬。施妤想起阳霁说过,他背后的伤还没有痊愈。
那就再多休息几天啊,施妤腹诽。
明明以前受点伤,就攥着她的手,要哭要闹要亲亲抱抱的撒娇鬼,现在竟然还要哄孩子了。
她不认为林奢译能哄得了孩子。
但当林奢译半蹲在陈宇宙的不远处。
便见原本谁哄都不行的小胖墩,瞧见了他,竟然缓缓地停住了哭腔。
林奢译冲陈宇宙招招手。
陈宇宙呜呜地抹了满脸的泪,喊一句:“林老师,你终于回地球来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他跟枚小炮弹似的,朝着林奢译冲了过来。
猛然地一下扑,直冲得林奢译半蹲不稳,一手按住了地面。
嘶——得多疼啊。
施妤下意识地想去扶他。
但只一瞬间,林奢译紧皱的眉心便已经舒展开了。他有些宠溺和无奈,摸了摸趴在他肩头的小胖墩,轻声细语地哄他。
三言两语。
他哄得陈宇宙抬起了小脸。
陈宇宙还气哼哼地,不看他老爸,但听话地任由林奢译帮他擦干净了脸上的鼻涕泪。冬日里冷风吹,林奢译还给他抹了把护脸的油油。
陈宇宙舒服了,心情好了点,开始趴在林奢译耳边,嘀嘀咕。
林奢译听罢,恍然大悟的样子,也学着陈宇宙,小声在他耳边嘀嘀咕。
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便见陈宇宙原本气愤的表情消下去了很多,他缩在林奢译的怀里,倒不生气了,就是嘴巴还有点噘。
一旁的院长从头看到尾,见他不哭了,趁机哄他:“马上就要上课啦,快跟爸爸说再见吧!”
但陈宇宙嚷着,要小林老师抱他去教室,他今天才愿意上学。
陈爸爸知道林老师受伤的事,他也对这个能哄得住他家儿子的人,打心底敬佩。此时闻言,当即气得又开始痛骂自家的任性儿子。
院长伸手要抱他。
陈宇宙又别扭起来,谁也不跟。
林奢译无奈,他稍用了些力气,吃力地抱起了陈宇宙。
院长看得心惊。
林奢译冲她微摇了摇头,笑了笑。
他便就这么抱着陈宇宙,转身朝教室走去。
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向施妤的方向。
施妤把小知遥交给院长后,也赶紧离开了。
她也就没有觉察。
林奢译抱着陈宇宙,并没有着急进教室。
他停在半路,借由幼儿园铁门对视线的遮掩,这才是看向了她。突然降温的寒冬天里,施妤还穿着件毛呢外套,离开时,她环抱胳膊的背影,瑟缩地都有些打颤。
照、顾、好、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