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前尘事 往日怨

当青无长老缓缓述说着早已被人忘却的场景时,往事?一幕幕浮现,安如芷尘封的记忆再次被打开。

所有关于如颜的一切。

自记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是一个被师父收养的孤儿,名?唤如颜。

身边的至亲之人只有师父与师兄,印象中的家也只是离恨宫。

随着日复一日的在白雪皑皑中度过?,如颜渐渐地喜欢起这冰寒彻地的雪山来,不止因为清净悠闲的生活,更是因为这里有她想要一生陪伴的人,所以不论她多么的讨厌蛊毒,多么的讨厌武功,她总是言笑晏晏竭尽全力的去完成这些事?情。

公子竹只当她是喜欢,因此每次必定倾尽相授。

九尽却不忍如颜忍受苦寒学这些于她来说无用的东西,“小师妹,你去坐在暖炉旁看我练剑吧,往后师兄保护你!”

“如颜不用师兄保护,”雪地上披着大红毛毡的小女孩嘟着嘴倔强道,“如颜要保护师父!”

“师父不需要你保护,我会变成天底下最强的人来保护你和师父!”九尽将披风扔入侍卫手中,一个旋身没入漫漫雪海中,挽出的剑花已与白雪融为一线。

日夜星辰飞旋而逝,当初那个提剑画花的如颜已经出落成一亭亭玉立的少女,因其只在后山与师兄师父相处,外人并不得见,她只道自己或许此生就会如此安然的度过。

没想到在十五岁及笄那天时,公子竹在离恨宫的大殿之上将?她引与众宫人相识,自此,宫人们盛传小宫主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

当她偶然听及此话时,也只是冷笑一声,自那之后,她只在后山与师兄师父展颜欢笑,凡与他人相处皆是冰冷不语,此后,宫人们又盛传小宫主有着冷傲于世的性情。

公子竹只当是如颜在众人面前不愿展现自己,当左右使怪罪时,公子竹也只是宠溺的一笑,他却不知如颜此生只想对着他一个人笑,对着他一个人哭。

或许是离恨宫中事务繁琐,公子竹有段时间食不下咽,如颜干脆弃剑挽袖下了厨房,从不分?油盐酱醋开始直到她能做出最简单的菜色。

这其中的艰辛或许只有九尽知晓,因为每做出一道菜,九尽会是第一个试吃者,往后每当思及此事,九尽都会倍感温馨,这或许是他一生中最温暖的一段回忆,虽然菜的味道很稀奇古怪,但是那是如颜所做,何况他还是如颜第一个想到的人,这已是人世间最珍贵的了。

无人知晓小宫主为何会对厨艺如此感兴趣,后来,大家开始渐渐地打趣道,或许是师妹不忍师兄受苦受累,才会甘愿下厨只为博师兄欢笑。

听到这些谣言,如颜也只是莞尔一笑,因为没有人看穿她的心思。

随着如颜厨艺的渐进,九尽也不用再受累委屈肚子,公子竹也开始渐渐地夸赞如颜的掌勺功夫。

每当如颜看到公子竹吃饭时那开心的笑容,心底总想把那温暖留住,如颜遂更加专心钻研起菜谱来。

忽而有一天,公子竹将两本册子送给如颜,笑道,“既然你喜欢,这是师父命人集各家所长誊抄的,拿去好好研究吧。”

自那时起,如颜一直小心翼翼地把这两本书视为至宝,直到她改换容颜隐居千塘镇邂逅了微生玉漓,才知晓原来那是师父那一派从不外传的册子,可却独独给了她。

有一段时间,公子竹钟情于杏花酒,每闻酒香必喝个酩酊大醉。为此,如颜偷偷地央求青无长老传授她酿杏花酒的秘方,青无每次都拒绝,独家秘方绝不外泄,可老头儿却搁不住如颜做的那些美食的诱惑,最后在满足肚子的情况下出卖了自己的秘方。

每当九尽练完剑到酒窖看望如颜时,都会耐心地听她讲解酿酒的每道程序,然后再听她笑言,“过?不久,如颜就可以酿酒给师兄和师父喝了。”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山顶上的雪还未消融,如颜已经出落的越来越水灵,好似她自己也意识到了那张绝色倾城的容颜,可是她不在乎这张脸,她在乎的是心中那个人的看法?。

现在的九尽也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对凡事都有着玩世不恭的心态,尤其是那一抹邪邪的笑容更是迷倒了宫中无数少女,可他对如颜却是事无巨细,只有在她面前,九尽的眼中才会满含温柔。

每次随公子竹下山办事?,九尽都会带很多新奇玩意送给如颜,然后会讲一些听到的江湖异事?来替如颜解闷。

青梅竹马的两人,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九尽有时会笑言,“吃师妹做的菜,喝师妹酿的酒,师兄以后可是非师妹不娶咯!”

每当说及此,如颜都会伸出食指轻点他的额头,戏谑道,“就知道打趣我,往后非得看看嫂子怎么整治你!”

外人听来或许是打情骂俏,可如颜却只是亲情流露,她从来只当九尽是哥哥。

公子竹每当看到他的这两个越来越出众的徒弟,心中既欣喜又酸涩,喜的是离恨宫后继有人了,涩的是他无法?面对关系越来越亲密的两人。

当公子竹接到南疆王的来信时,告知了九尽他是南疆三王子的实情。那一晚上,三人默默地吃着饭,一切一如往昔,可却没了欢声笑语。

在搁下碗筷的刹那,如颜忽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饶是公子竹再怎么强忍,也还是黯然地转过?头去,十几年的师徒情分?并不是那么容易割舍的。

九尽转身跪在公子竹近前,叩了三叩后,哽咽道,“徒儿走了,望师父和师妹保重?!”

只一句话,九尽也没再做过?多的告别,直到他消失于偏殿门廊处,仍没有看一眼满脸泪水的如颜,不是不想看,而是狠不下心去看那最后一眼,他怕自己连回南疆的勇气也没有了。

一晚上的狂风怒号,三个人的失眠之夜。

当如颜清晨推开房门时,九尽的随身佩剑安安静静地斜倚在门角上,蓝紫色的宝石上还点缀着昨晚遗留下的雪珠,还未梳洗的如颜未来得及思及其他,提剑就朝山前狂奔而去,可那一排排的车辙印早已被清早的微雪覆盖,奔到疲累时,如颜抱剑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她记得,这是师兄从不离身的剑,他早已把?这玄铁之剑视为他生命的重?中之重?,可现在却在她的手?里。

哭到声嘶力竭时,一把?遮雪的油纸伞挡在了如颜的上方,然后就是一双温暖的大手将?如颜抱入怀中,公子竹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任由如颜在他的怀中抽泣着。

“师父,师兄走了,就剩我们两个了。”在返回后山的路上,止住啜泣的如颜轻声说道。

公子竹心疼地望着她那早已哭的红肿的双眼,缓缓地点了点头。

此刻,他的耳边回旋的是昨夜九尽跪在他的床前说的话语,“师父,希望您好好照顾师妹,一年之后徒儿会回来迎娶师妹,到时望您给我们主婚……”

九尽走之后的一段时间,如颜总是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做点心酿酒,她心中想的是一家人再也不是一家人了,哥哥已经远走他方了。

公子竹却以为是暗动情愫的如颜为情而伤,本是两小无猜的两个小儿女与他何干,可他却偏偏心中酸涩无比,唯有每日醉倒在杏花酒下,他才会压下那些烦乱的思绪。

如此半年之久,如颜也慢慢走出了九尽离去的阴影,对于她这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来说,亲人就意味着一切,所以每次别离的伤痛都会深深地烙在她的内心深处。

忽而有一夜,如颜做了一个噩梦,她梦见离恨宫里空无一人,千仞雪山上也空无一人,整个天地间好像只有她一个人飘零着,然后她就狂奔着找寻光亮的出口,就在跌倒的瞬间她醒转了过?来。

如颜愣愣地抹去额头上的汗珠,抓过?披风趿拉着鞋子就奔向了公子竹的房间,就在她撞开房门扑倒在公子竹的怀里时,他早已睁眼反手叩向她的咽喉,就在一寸之隔处,他听到了如颜那急促的呼吸声,遂在暗夜里散去力道的双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脊背。

“师父,您会一直陪着如颜吗?”如颜趴在公子竹的怀里,几欲带着哭腔嗫嚅着。

“只要如颜愿意,师父会一直陪着如颜的。”公子竹轻声应道,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说,他只知道那一刻他想要倾尽生命来保护怀中的那个女子。

如颜扯着嘴角笑着,然后在公子竹的怀里又沉沉睡了过?去。

可公子竹的心中却如翻江倒海般汹涌,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纵使公子竹一直以父女的名?义束缚着脑海中那些乱跳的思绪,可却无法?压制那怦怦乱跳的心。

即使两人相差十二岁,可那一声“师父”却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越想越心痛的公子竹轻轻地将如颜放在枕头上,替她盖好被子放下帷幔后,自己一人披衣去书房坐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