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番胆战心惊,回到床上的安如芷思绪翻涌,又是一个痛苦的难眠夜。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安如芷仍旧睁大着双眼平躺在床上,眼神空洞没有方向。
九尽师兄到底是怎么发现自己的?难道他去找过玉手鬼大师?可是玉手鬼飘忽不定,他怎会找到!想当初自己还是因着未几禅师的面子,才可以求的见他一次。只那一次,就改变了自己的容貌,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回想起那痛不欲生的半年,心灵上的创伤与□□上的疼痛混杂着,每一天都期望着自己不再醒来,可每一天都要与喘息的命运搏斗,每当看到自己在镜子里那裹满纱布的脸,都觉得自己快熬不下去了!
可是因着心中的信念,自己还是熬出了那道鬼门关,成为自己有生以来从未想过的市井女子。
但还未品出平淡生活的滋味,就要被人揪出!难道现在就要逃走吗?可是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无论逃到哪儿,九尽师兄还是会追杀到自己的!
难道要坐以待毙吗?不行!九尽师兄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师兄了,他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变了!
在各种思想中苦苦挣扎的安如芷头痛欲裂,理不清的思绪,找不到前路的方向。
厨房里早就已经起灯开始了窸窸窣窣的准备工作,安如芷整理了一下衣服,拍了拍那略显苍白的脸,强打起精神走出房间。
早饭过后,整个上午安如芷一直静静地坐在杏树下做着针线工作,精神却处于游离状态,所以针尖时不时的刺破手指,渗出鲜血的刺痛时刻提醒着她昨晚那一切的真实存在。
一个上午苦思无果,下午安如芷干脆挽袖进入厨房。
因为以前每当她烦闷时,她总是进入自己能够管辖的小世界,在萝卜白菜干果木耳中来回走动忙碌,然后全身心为自己烹制独一无二的点心与小菜,只有这样她才会忘却纠缠于身的所有烦恼,然后告诉自己要善待自己。
四小碟点心摆放在石桌上,安如芷半躺在躺椅上,享受着午后阳光的温暖,随意的观望着天上慵懒的云朵,时而有夹杂着花香的微风掠过,她那紧拧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
以前一直把自己锁在阴暗里,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喜欢这午后的阳光,开始相信任何事情都存在转机,这次也不例外!
望着望着,眼神开始氤氲,湛蓝的天空中隐约闪现着一羽扇纶巾的中年男子,失神的安如芷不自禁的喃喃道,“师父,徒儿的手艺您是再也尝不到了!徒儿的十年之约怕是无法完成了,原以为用余生的虔诚与斋戒,可以弥补我所犯下的过错与罪孽,没想到……”
安如芷无奈的闭上眼,待再睁开时,影像早已远去,只留她一人呆呆的愣在那。
“安小厨,好惬意啊!”摇着撒金镂空折扇的微生玉漓微笑着端坐在石桌旁。
安如芷一惊,他是何时出现的?为什么自己竟然一点察觉都没有?总感觉他的武功在那公仪澈之上。
安如芷调整了一下表情,缓缓地从躺椅上站起,“公子说笑了,活已经做完,像我等下人也没有什么好消遣的,只能自我娱乐罢了。”
规规矩矩的回答,好似有意时刻提示着两人之间那不可逾越的身份以及隐于无形的距离。
微生玉漓倒也没觉得别扭,他自己本就给人一种陌生的距离感,“那安小厨可否放过在下兄弟一马?姑娘似乎玩的挺尽兴的?”
微生玉漓一挑眉,似是询问的口气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责备,姑娘你就是玩过分了!
其实微生玉漓是希望他们在留住千塘镇这段期间不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这澈弟心思很浅又爱管闲事,他怕他们的身份暴露,所以还是不要与一些可疑人牵扯上关系,况且这安如芷还在可疑人物首位。
安如芷神色淡然的坐到某公子对面,还真把自己当爷了!
“小女子没想到澈公子会偷喝小女子酿的杏花酒,一时兴起,实在对不住了,还望玉漓公子见谅!”安如芷抱歉的一笑,自己兄弟有错还来找老娘兴师问罪?!
老娘可不是只喝白开水的!
一句话因果道明,对错说清,还真是一聪明伶俐的女子。
“澈弟确实错在先,还望安姑娘也不要见怪。”微生玉漓折扇轻抵额头,还是春风和煦般的微笑,“安小厨还会酿杏花酒?”
一句话如清风拂面般带过,安如芷也不好再说什么,因为人家毕竟是主子。可这后句怎么听怎么像是查问家底,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吧!
“公子又说笑了,小女子怎会见怪呢,”安如芷顺手将刚才躺下时散落的几缕鬓发拭于耳后,“这关于酿酒,因为是厨子嘛,所以比较感兴趣,也就跟着别人学了。”
“听曹管家说,安姑娘来自漠河小镇,姑娘出来这么久了,就没回家探望过吗?”一副温和谦谦公子的模样,我微生玉漓这是对自己下人礼貌性的问候。
安如芷心中冷笑,这是盘查老娘吗?明明是条狼还非得把自己装成羊!
“小女子早已无家人,三年前家乡闹瘟疫,镇上的人几乎都丧命,当时幸亏一云游四方的禅师救活了我,”安如芷很是忧伤的描述着,“幸得我还懂厨艺,所以才在这千塘镇有了落脚之地。”
人父母双亡了,小镇也几乎覆灭了,微生玉漓就算再不济也不能再问下去了,虽说他也没发现什么破绽,只能等着沐风打探归来了。
本想道声打扰就要离去的微生玉漓,视线却被厨房侧面小绒窝的场景吸引。
只见他那原本打算当做礼物送出的雪狼正趴在地上啃着地瓜,没错!那就是地瓜!而那只小雪狼却依偎在它旁边喝着盆里的肉粥···肉粥···
微生玉漓的下巴都要掉了,纵使不想失态也控制不住了,手指颤巍巍的指向那两只,“安,安姑娘,能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吗?”
我这可是纯种雪狼啊!怎么能吃素呢?!即使它不回前院,归后院养,那也是公子我的雪狼,怎么能如此对待?!也未免太过大胆了!
“噢,你是说如意吗?”安如芷摆弄着桌上的点心,头也没抬,很是自然的应接道,“如意只要一喝肉粥,那大尾巴狼就坚决不肯喝,自己在旁边啃地瓜,非得等如意吃饱了它再喝,我也没办法。”
大尾巴狼?!……
这狼不是你养的你当然不心疼了!
微生玉漓差点没把持住喊出来,自己与这狼也算是有着深厚的感情,哪能这样任人糟蹋?
“那么安小厨何不尝试着准备两盆肉粥将这两只分开呢?”涵养极高的微生玉漓依旧甩着那副温和模样,心中却已经火山爆发了。
“噢,试过了,没用。”安如芷嘴里含着芙蓉小点心,又是很自然的应接着。你那大尾巴狼天天儿赖着不走,老娘都没当回事,你一个大男人纠结个啥劲儿?
安如芷很是鄙夷的扫了一眼微生玉漓的背影,回头继续品尝着那些精致小点心。
微生玉漓很是诧异的回转头,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跟之前谨慎的说话判若两人?
他哪能知道安如芷的那些心理变化,一开始是毕恭毕敬,可是就在微生玉漓询问的空当,安如芷想开了,反正自己在这也呆不久了,那我还管你是不是主子,当然要随意而为了,得罪了您老更好,顺便把我给辞退了,省的我自己辞去离开惹人怀疑。
她也不笨,她知道眼前这位翩翩公子早就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否则也不会派雷泽来监视后院,若是连这点小动作也觉察不到,那她以前可就白混了!
微生玉漓收起那些好奇,重又端出公子样儿,“那姑娘也不能大尾巴狼的这样喊,总得起个名字吧!”
“公子,那是您自己家的,您给起个名吧。”安如芷抹了抹嘴边残余的芙蓉小点心,又向下一碟糖蒸酥酪进攻过去。
公子,您有事没事的别在这闲呆着了,赶紧回去整您那些大事吧,姑娘我还得计划计划怎么被您赶出去然后再隐匿起来。
“啪”脆响响的一声响起,安如芷“哎呦……”的大叫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
原来微生玉漓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到了安如芷对面,就在安如芷捏起糖蒸酥酪的瞬间,他的扇柄一起一落拍打在安如芷手背上,安如芷吃痛,手里的糖蒸酥酪又落回盘子里,手背上顿时红印一片。
“安小厨这么一知书达理一人,总该知道主仆先后吧?”微生玉漓似没发生任何事般仍旧云淡风轻的微笑着,手里还捏着糖蒸酥酪在安如芷眼前晃了晃。
安如芷忍着痛,揉着自己的手背,“公子教训的是,可小女子实在是太饿了!”然后安如芷装作很饿的样子咽了咽唾沫,心里却早已经将微生玉漓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你爱干啥干啥,还管起老娘吃喝来了?你自己的大尾巴狼关老娘什么事?
微生玉漓皱着眉闻了闻捏着的糖蒸酥酪,又来回打量了几眼,看起来很是精致啊,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可是该起什么名字好呢?总不能让那只如意狼给比下去,微生玉漓边尝着点心边思索着。
坐在对面的安如芷仍旧怨念的揉着自己的手背。
一口咽下去,微生玉漓的脸色莫名的起了变化,怎么会这样?
“敢问安姑娘这制作点心的手艺是谁传授的?”某公子隐去脸上的笑容很是严肃的盯着安如芷。
如此大的转变倒把安如芷惊了一下,刚才不是说起名字来着么?怎么又到了我的手艺上了?他好像很迫切的想知道答案似的。
安如芷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来了句,“这只是小厨娘我平时偶尔做的,没有谁传授。”
微生玉漓眼神忽而变得很深邃,她肯定在说谎!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面吃出娘亲的味道?!娘亲说这是她的独制秘方,从不外传,怎么可能会这样?!
“那劳烦安小厨想想雪狼的名字,这剩下的几碟点心公子我先带走了。”某公子又是一副温润如春风的模样,还未待安如芷反应过来,人早已转身离去。
这可是师父专门为我填抄的食谱,没想到竟还会有人赏识?安如芷自嘲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