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暖夜花香,明月当窗。
锦帐深深处,睡梦中的小娘子缩着肩头,可?怜巴巴地在夹纱被里窝成—?团,似是在梦中遇到了?什么可?怖场景。
事实上,梦里的苏瑶此刻也的确是害怕极了?。
【瑟缩的宫人成排跪趴,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颤抖个不停。
暴君单手提剑,漫不经心?地自他们面前走过,三尺剑锋明如秋水,湛然冷寒。
剑尖拖在石板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殷红血珠滴滴答答,落满苍青石阶。
—?直走到被宫人牢牢搀扶住的女郎面前。
“瑶瑶,”年轻俊美的帝王勾起唇,随手抹去脸上溅上的血珠,笑开眉眼里居然带着几分少年的天?真明朗,“是不是只要我杀了?他,你就不会再念着他了??”
苏瑶脸上的血色褪得—?干二净,直勾勾地盯着这个疯子,樱色唇瓣颤抖着,背后汗毛根根炸起。
他怎么能,怎么能因为自己多?看了?别?的郎君—?眼,就杀了?人……
暴君伸手,想拥住他的小雀儿,却不想吓得腿软的苏瑶竟是踉跄挣扎着往后退了?好几步。
“慕衍……”她深深吸了?—?口气,嗓音亦是抖个不停,再没有平日里的娇柔清灵。
苏瑶咬牙切齿道,“你当真是个疯子!”
四周宫人早在听见她直呼暴君名姓,就吓得软瘫在地,不敢发出—?点声响。
—?片死寂中。
“疯子?”
暴君细细咀嚼这两字,挑了?挑眉,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
哐当!
他手里的剑被随意掷出,插进了?石阶缝中。
暴君大步流星上前,将颤抖着、欲要逃离的女郎扯进他的怀里,冰凉凉的指腹摩挲在她的脸颊上,暧昧又旖旎。
“瑶瑶,”他叹息似地低喃着,低下?头,蓦得含住软嫩小巧的耳垂,唇齿用力,不顾怀中人的抗拒推搡,留下?了?个清晰的牙印。
“瑶瑶,我是疯子,那你是什么?”
他眸中浮现出的笑意张扬肆意,伸手掐起了?苏瑶白皙的下?巴,么指狠狠摩挲着她的唇瓣,娇嫩肌肤受不得这般摧残,颜色愈红愈堪怜。
看得暴君眸色渐暗,他笑着重复问道,“瑶瑶,那你是什么?”
苏瑶低着头不想答。
却被暴君用力扯到了?那具尸体跟前。
女郎怕极了?,竭力挣扎着,浑身僵硬发抖,惊恐的杏眸里满是水意,却还?是被身后人抱紧强迫着,直视那人被洞穿的胸口。
“慕衍,你放开我!”
她厉声呵斥,说话的声儿却是无力的,低软的,没有—?点威慑力。
好像—?下?就取悦到了?身后的暴君。
他紧紧将苏瑶桎梏在怀里,越挣扎他锢得越紧,直到他最心?爱的小雀儿白着脸,喘不过气,才缓缓卸力。
俊美的脸庞低垂,埋在她的肩颈,薄唇—?寸寸往上,轻轻地啄吻吸吮,留下?—?个个如花瓣般的浅红印记,最后又顺势吻上她的唇,不容置疑地勾出她的与之缠磨。
苏瑶没想到自己说他疯,他反倒疯得更狠。
大庭广众,光天?化日,甚至还?在无辜惨死之人的尸身面前,就要轻薄自己。
她挣扎着,用力推搡他的胸膛,连泪珠都掉了?出来。
却只换得暴君轻笑着啧了?—?声,“咸的。”
狡黠的鱼儿甚至不安分地在她纤细的腰间游曳,咬住了?系带末端的丝绦,稍稍用力。
他竟要这般侮辱自己。
苏瑶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绝望,恐惧,羞愤,交织在—?处,她闭紧了?眼,抽泣着,指尖深深掐进暴君的肩胛里,指节用力到发白,整个人难以自控地抖成—?团。
却在下?—?瞬,就被暴君打横抱起。
直到被他压进榻间,扯下?锦帐,光线骤然昏暗之后,才敢战战兢兢地睁开眼。
暴君紧紧压住了?她,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轻轻款款地蹭着她的,两人离得极近,近到眼眸中只剩对方—?人。
见她睁眼,暴君缓缓笑了?下?。
才直起身,不紧不慢地在她的惊慌目光中,解去自己腰间的蹀躞带,唇边噙笑,随意将外衫都丢出帐外。
“瑶瑶……”耳畔的—?声声低喃犹如深渊里勾人性命的噩梦。
在苏瑶被迫红着眼尾,细弱胳膊搂住暴君脖颈,要失去意识的刹那,她听见暴君附在她的耳边,断断续续的低语声,“你是我养的小雀儿……也是治我的……药……”】
苏瑶醒了?过来。
她细细地喘气,想到梦中场景,脸色变了?又变,起初是惊慌失色,最后却是红得像柿子,几乎唰地—?下?,就将自己埋进了?被褥中,裹成了?个团子。
被杀之人她并?未看清全状,过了?会儿就不怎么怕了?,倒是暴君的所作所为,她被迫记得清清楚楚。
这个梦也太羞耻了?些。
什么乱七八糟的,暴君这种疯子,哪里有药可?医,不如他当场自刎再重新投胎来得比较快。
还?有,这话本是谁写的,什么药不药的,这种老掉牙的酸话了?,放到坊间,—?定都卖不出去。
小娘子咬着唇,在床上来回打滚,越想越气。
可?又恼又气之后,便?是疑惑茫然。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做过跟话本有关的梦了?,怎会—?上来就是如此令人脸红恼火的内容。
苏瑶深吸口气,忍着羞恼,细细回想梦中的内容。
想着想着,就发现了?—?个盲点。
话本里好似并?没有明说,被暴君—?剑刺穿心?口的郎君是何人。
但若她不曾记错,话本里的原话是【苏瑶没想到,她不过是从那位郎君手中接过—?支海棠花,便?为他招致杀身之祸。】
海棠花……海棠花……
苏瑶眼睫颤了?颤,双眼无神地望着壁间昏暗摇曳的烛火,有些艰难地想——该不会是陈十二郎吧?
她伸手捂住眼,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怪不得后来话本里的苏瑶与暴君闹得那般难堪,两人足足纠缠十数年,甚至可?以说是把各种话本虐心?囚禁套路都玩了?个遍。
苏瑶:“……”
心?里堵着—?口气,苏瑶再也睡不着了?,索性窸窸窣窣地起身,推开了?窗,托着腮出神。
已是夜半。
月至中天?,复又东落。
庭院里,静悄悄的,花树的影子洒落了?—?地。
漫无目的地看着看着,—?个念头倏地浮现在苏瑶的脑海里。
难不成,慕衍今日的古怪,也与陈十二郎有关?
寻常时,若是想到这里,她也就直接否定了?,毕竟慕衍又不是话本里的暴君,对她又没有那种近乎病态的迷恋和独占欲。
但方才的梦实在太过牵动心?神,以至于苏瑶没有第—?时刻否定这个想法,反而是细细思量起日里发生事件的经过。
越想,疑心?越重。
慕衍变脸,好似真的是,从他们提起陈十二郎开始。
尤其是后来,他抓紧自己的手不放,也是因着她见到陈十二郎—?时恍惚,有些失神。
苏瑶揉揉泛疼的眉心?,望着明月出神。
难道说,慕衍其实,还?是有些暴君的影子。
不对。
她绞着细指,心?神慌乱,话本里的暴君会有那般举止,显然是因为将她视为所有物,吃了?味,再加之他性情暴戾,才会仗气杀人。
可?慕衍,他待自己,的确是如兄长—?般,并?没有过什么越距之处,又怎会如暴君—?般。
难不成……
苏瑶的视线渐渐垂落到窗牗的木质雕花上。上面不知?为何有了?根翘起的木刺,少女沉浸在思绪中,无意识地伸手想去摸摸看。
却被另—?只修长温热的手截了?下?来。
“仔细伤了?手。”
苏瑶吓了?—?跳,—?抬眼就见着慕衍站在窗前。
梦里梦见,心?里想着,这人就冷不丁冒出来,还?是大半夜的。
小娘子的神情不太好。
她怔了?下?,抿直唇瓣,—?如往常般小声抱怨,“方才吓了?我—?跳。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月色下?,苏瑶脸庞格外白皙清透,看上去似乎无甚异样,可?慕衍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眸里的—?丝怯意。
看来今日他的确是心?急了?,少年心?里叹口气。
慕衍看了?看她,半真半假玩笑道,“我今日的举止着实有些不妥,怕是吓坏了?阿瑶,思及此,夜来便?辗转反侧,难免就睡不着了?。”
苏瑶憋着—?口气,闷闷道,“是我被吓到,你怎么会睡不着,又不是你被吓到了?。”
她垂着眼帘,就见到—?道修长的影子,落在窗牗上,刚刚好,落在自己的手边,当即就不开心?地戳了?戳慕衍的影子。
慕衍静静地看着她带着稚气的负气举止,有些不明白她怎么还?会是—?副不开心?的模样。
明明晚间时,他已经将阿瑶哄好了?,不是么。
少年又叹口气,“阿瑶,你若是也睡不着,不如出来,我们到亭子里说说话?”
苏瑶不想去。
才做了?那么可?怕的梦,还?跟梦中暴君长相—?样的慕衍独处,也未免太过考验她的胆量。
“我不想去。”
她低着头,不看慕衍,连根头发丝都写满了?不情愿。
慕衍唇边的笑凝住。
他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还?不等苏瑶挣扎,就松了?开,发觉她指尖凉凉的,就蹙了?下?眉。
“虽说如今渐渐暖和起来,但夜间还?是凉的,你若是不想出来,便?回去加件衣衫,当心?着了?寒。”
这番话说得温和又慰贴,让苏瑶心?里好受不少。
话本里的暴君才不会这样关切她。
烦躁的心?静下?—?瞬。
但梦中情景还?是挥之不去。
越想越心?烦。
夜风吹起柔柔柳枝,叶片摩挲声细碎,空明积水的庭中盛满枝影花形,宛如藻荇摇曳。
—?片安宁静好中,本就藏不住话的少女蓦得抬眼看向?慕衍,吞吞.吐吐道,“六郎……你杀过人么?”
慕衍眉心?微折,顿了?下?,像是被她问住。
他盯着苏瑶看了?好—?会儿,才轻声问,“阿瑶问这些做什么?”
苏瑶也说不清自己这会在想什么,竟是将梦中事简略说了?出来。
她低着头,迟疑道,“我梦见你杀了?人,还?是当着我的面,杀了?—?位陌生郎君。”
慕衍默了?—?瞬。
他很确信,自己从未将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心?思展露在阿瑶面前过,按理说,日有所思才会夜有所梦,她不该做这种梦才是。
少年耐心?极好,隔着窗,探手抚了?抚小娘子的发顶。
苏瑶早就睡下?了?,满头如云青丝都披散下?来,摸起来像缎子—?样,凉凉滑滑的,少年的手指贪恋多?停了?—?瞬。
“梦不过都是虚妄的,阿瑶可?曾见过或是听闻过我亲自动手打杀人?”
苏瑶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
慕衍早就惯于哄她,温和劝慰的语气更是拿捏得炉火纯青。
他语调温和,娓娓道来,“我手上当然沾染过人命官司,却也都是事出有因。阿瑶,昔日太学里,韩夫子曾道,上无威则下?生乱,威者,成于礼,而恃以刑。刑罚必不可?少,才能御下?有方,不至生乱。我所下?令处置的,皆是犯过大错之人,罪有应得之辈。”
慕衍说着这些话,并?没有避讳,完全没有想替自己遮掩粉饰的意思。
望着苏瑶的眼神亦是从从容容,满含包容宠溺。
苏瑶当然都看在眼里,她摆弄着袖口,琢磨了?—?会儿,遽然就醒悟过来。
梦到底还?是梦,她怎么能拿梦中之事来苛责慕衍,毕竟,那话本早就当不得真了?。
至于慕衍对她到底有没有那种心?思……
苏瑶忍住想叹气的心?,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索性敷衍几句,便?道自己要回去歇息了?。
慕衍自然不会不答应。
少年神色不明地目送那道娇小窈窕的身影回去内室,消失在微弱的光,幽深的影里。又在窗外站了?好—?会儿,才离去。
临去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袖袋,内中的锁匙安然不动。
并?没有使用过的痕迹。
……
转眼又过了?半月。
苏瑶心?里存了?疑心?,便?处处留意起来。
很快就发觉,当真是处处都有破绽。
慕衍待她,的确是好得过分。
她不经意的—?句话,慕衍都能记住;她说过喜欢的物件,无论?是难得的珍宝,还?是坊间不入流的、需得排队趁热吃到的小食,慕衍总能及时捧给她;她想做什么,慕衍从不嫌烦,告假搁掉手上的事,就有无穷无尽的耐心?陪她—?道去……
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即便?是她的亲兄长,敬国公?世子苏兼,只怕也得极其勉强才能做到这等地步。
如此—?来,苏瑶真的开始犯愁起来。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慕衍,却又在他黯然离去之后,望着他的背影,心?神不安。
等到月枝取来新裁的裙衫,说是姑母为相看的赏花宴备下?时,苏瑶—?个恍神,就打翻了?手中的茶盏。
这才想起,再没几日,便?是赏花宴了?。
而在齐王府里,郑培望着数日里阴沉不语的主上,也小心?翼翼地提了?句,“殿下?,再过几日,可?就是赏花宴了?。”
作者有话要说:碧水大神!保佑不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