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公子,裴公子,快醒醒!”
张小五看着醉汹汹趴在桌子上的裴安,先是叫了两声,见他没反应,又小心翼翼地推了两三下,直到裴安睁开眼。
“裴公子,小店要打?烊了,要不小的先送您回东来客栈?”张小五看着摆了一桌子的酒,不由地咂舌,这些读书人看起来一个个弱不禁风的,喝起酒来倒不含糊。
“不必了,几钱?”
“赵公子临走前已经帮您付过了,另外还赏了小的大钱,让小的将?您送回客栈。”张小五说话间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腰间藏着的赵公子给?的三枚大钱,那可比他半个月的工钱还多不少呢!说完,他转身去了柜子里台,同时对裴安说道:“赵公子还给?您留了东西。”
东西是一封信和一个绸缎做的钱袋子,张小五只是捧在手中,便瞬间估摸出里面是银子,二十两。他心中羡慕的发酸,这可是他三年的工钱啊!张小五在心中暗暗发誓,等以后娶了媳妇,有了儿子,拼死也要让他读书。
不舍地将钱袋子递给?了裴安,他静候在一旁,等待着裴安指使。
裴安将?信放在了宽大的袖子里,将?钱袋子束在腰间,撑了个腰起身道:“不用你送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裴公子,这怎么好?赵公子叮嘱过小的,一定要将?您送回东来客栈!”外面夜色已深,张小五其实也不愿出去,只是受了托,收了赏钱,就得办了应下的事。
“我想自己走走静静,这里离东来客栈不到一里,不会有事的!”裴安拒绝道,他想一个人走走,顺便整理一下原主的记忆。
说完,不待张小五回应,他就朝着屋外走了。
“那您慢走!”见裴安拒绝,张小五也不好再跟着,心里倒是美滋滋的,毕竟白得了一份赏钱。
裴安出了酒馆,径直向客栈走去,走的同时整理着原主的记忆,只是不曾想刚走了没几步,就遇到熟人了。
“裴兄,今日可还好些了?”说话的人身着白色长衫,头戴君子冠,手持墨木扇,面秀眉清,与原主差不多年龄,身后还跟着一个书童。此刻,他关切地看着裴安问道。
裴安已经接收了原主的记忆,对此人自是认识的。连忙后退一小步,行了个君子礼,然后道:“多谢韩兄关心,已经好得多了!还得多谢韩兄那日请郎中相治,我才得以保全性命。”
“客气了,还要裴兄莫要怪罪韩某多事才好!裴兄天纵奇才,若是因此而去,实不值当,况且如今天下天灾人祸不断,正是我辈一展抱负之时,若是张太宰在世,定亦不希望裴兄因此一蹶不振。”韩旭看着面前一身酒气的裴安,叹了口气,说道。
“韩兄教训的是,如今我也算是死过一次,明白了些许道理。我自应承继老师之志,为民显学,匡周室,扶社稷。”裴安再行一礼,回道。
“如此甚好,只恨今夜我将?离京而去,不能与裴兄畅谈今古,望他日再见之时,裴兄已一展青云之志。”韩旭说完,解下自己腰间的佩囊,塞到了裴安手中。
裴安连忙拒绝道:“韩兄万万不可,那日请郎中的耗资我尚未还给?韩兄,今日是君离京之日,本该我帮韩兄备下送别之礼才是,怎有脸面收韩兄的钱财呢!”
“些许阿堵物,何必计较,裴兄又非是不知,韩某家中也算是江南大户,你只待收下好好养伤便是。”韩旭笑着回道,并且非常坚定的将?钱袋子压在了裴安手中。
裴安长叹了一口气,又退后一步,再行谢礼。
作别之后,韩旭带着书童出了京城的大门,回首凝望头顶的朱雀门三个大字许久,方才转身朝家里来接的马车走去。
候着韩旭的有六个人,四个骑马的持刀护卫,一个赶马的车夫,一个书童。待韩旭上了马车,候着的书童担心地问道:“少爷,路上可是遇着事了?”
韩旭明白他为何有此问,解释道:“并无,只是路上遇到了熟人,多说了几句。”
跟他一起出城的书童笑着补充道:“山青,我和少爷遇见了怒撞紫金门的裴子玄了!”
听了他的话,山青很是兴奋,兴致勃勃的问道:“哦?水生,你快说说,那裴公子比少爷如何?”
水生偷偷瞥了一眼自家少爷,见他似乎不在意,便回道:“确是个神仙中人,风姿与少爷不相上下。”
“好了,莫要恭维我,裴子玄论样貌风姿同科同年无人能及,就算是当年的解三元恐怕也稍逊一筹。”韩旭笑道,山青水生从小就是他的书童,所以起说话来倒没有什么拘束的。
说完,韩旭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哎!”
“少爷,可惜什么?”山青好奇地问道。
韩旭环顾了一眼,俱是心腹,不用担心谈话泄露出去,便说了出来,摇摇头道:“可惜他熟读千卷书,却尽是读死书,做的学问文章委实差了些。”
“怎会,裴公子不是神童吗?而且还是张太宰的徒弟,怎会学问差呢?”山青因为韩旭的话震惊不已,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少爷。
裴安裴子玄,西地神童,三岁随父读书,五岁能背诗百首,七岁读三礼,八岁习四书,九岁练五经,十岁拜入张学大家张太宰门下,成为其唯一的徒弟。同年县试,次年府试,再次年院试皆以第一名取中,不幸的是在其十四岁到二十二岁这八年里,因为其所在的朝安省是贪官赵靖德主政,所以两次乡试皆未中。直到他二十二岁那年,朝安省的巡抚更变,裴安一试即中,以乡试第一取中解元。
然而今年会试,状元之才的裴子玄再遇黑幕,未中贡士,其愤慨之下,与其余未中儒生,齐聚紫金门讨要公道,无果之后,头撞紫金门,以死明志,幸得自家少爷相救,保留性命。
这事已经在半个多月里传遍天下,现在裴子玄的故事,连街上的稚童都能娓娓道来,山青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对于自家少爷所说的“裴子玄学问差”,他有些难以相信。
韩旭没有再解释,若非那日送“撞了紫金门”的裴安回客栈休养,不小心看见了他的手稿,恐怕他也难以相信,半月之内名传天下的状元之才裴子玄写的文章会是那般之差。
细想了一会,韩旭的面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一些被忽视的巧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那日医治裴安的郎中并非他去医馆叫来的,而是在紫金门对面坐摊的江湖郎中,可江湖郎中怎么就巧合的出现在那,还正好备了治疗头部出血的红沸散,黑玉膏呢?
还有,裴安虽然早有神童之名,但之前只是在同年之间,以及裴安的家乡流传,怎的仅仅半个月他为求公道怒撞紫金门的故事就传遍天下了,而且故事还带着他的生平?
越想越觉得有问题,但韩旭不愿,也不想掺和,换个话题问道:
“家里怎么样了,北姚的匪患严重吗?”
听见少爷的问话,山青的脸色变得凝重,回道:“北姚还好,只是南姚的城外被海寇清洗了一遍,死了很多人,现在通州府靠南边的县全部锁城了。”
“唔!!”韩旭长吐一口气,心中很是压抑。
如今大周外有贼寇,如北蛮,西戎,海寇;内有天灾,如西北大旱,两河水灾;朝中还有奸臣和贼宦,各地还有割据的土匪山贼,像今日所发现的裴安背后这种隐藏在黑暗中的势力更是不知多少。
‘或许真如父亲所说,这大周的天,眼看是要塌了!’韩旭暗暗想道。
定雨楼,副总管太监张谨坐在主位上,左右是本次会试的主考官和同考官。
“你们啊,真是贪的过分,那裴子玄好歹是状元之才,给?他个尾流贡士就好了,现在闹得这般田地,叫干爹和陛下面上都不好看。”张谨尖着嗓子说道,只是看他轻松的样子,底下的人都明白上面其实并不在意。
“总管,这事怨我,我也没想到那裴子玄会这般硬气,头撞紫金门,倒是麻烦总管了。”主考官白敬真回道。
“白大人,你说那撞紫金门的人叫何名字?”坐在白敬真后面的徐德生惊愕道。
“裴安裴子玄,徐侍郎倒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啊!”白敬真不解他是何意,但还是回道。
“荒唐至极!实在是荒唐至极!”徐德生听了他的话,瞪大眼睛,狠狠地灌了一口酒,方才怒道:“他有何脸面头撞紫金门!真是气煞我也。”
在坐诸人不解其意,都疑惑的看向他。张谨也是如此,问道:“徐侍郎何意?”
“禀总管,那裴子玄的文章是在下判阅的,所以印象深刻,不瞒大人,那卷子写的一塌糊涂,狗屁不通,我才给?判了不中,非是收礼的缘故。”徐德生起身,愤愤不满的解释道。
“徐侍郎所言非虚否?”张谨有些错愕,问道。
“总管,下官绝无半句虚言,应卷已交国子监内库,我们取出来一看便知,到时候再公之于众,让世人也瞧瞧那无耻小儿的文章。”
张谨听了他的话,不禁皱眉,没有回应徐德生的建议,反而扫了一眼屋内众人,沉着声道:“此事莫要再提,且止于此房间。”
众人不解,但也不敢违背他的话,只能点头应是,而张谨又自酌了一杯,望着天空中的明月,幽幽叹道:“妙哉,妙哉!”
而他们口中的裴安此时已经回到了客栈,客栈的老板见他进来,走上前恭敬地和他说道:“裴公子,二楼的徐公子今日下午离去,帮您付了一周的房费。还托我转告你:若是有意,可以前往川蜀一展其才。”
“知道了。”裴安说完不由心中感叹,名声真好用。
上了二楼,裴安的屋子在里间,黑乎乎一片。
打?开门再关上,屋里更是黑不见底,裴安连忙解开火罩,烛光方才在屋子里亮起,只是猛然间两个不速之客闯进了他的视线,裴安身体一僵,转身就跑,没两步,却又止住了,一支飞镖割断了裴安的一束头发然后钉在了门上。
“跑啊!”清脆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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