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同时沉默了下来,各怀心事。
这时,外面响了脚步声。片刻后,连勋走了进来,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只是见着白南回来了,打了个招呼。而后看向宁凭渊,道:“浦方说想找你联手。”
宁凭渊起身往外走:“去看看。”
穆予安目送着他离开,总觉得他是落荒而逃。他看向留下来的白南:“接下来怎么办,他好像还是不大愿意说。”
“去找莫老爹。”白南说着,眼睛往床边一扫,见到那株灵草乖乖地放在旁边,才拉着穆予安赶去了山脚下。
正好碰上莫老爹背着背篓准备外出,白南忙上前道:“莫老爹是要去哪?”
莫老爹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有事?”
“想找老爹你打听几个事。”
莫老爹直接锁上门,转身就走:“没空。”
白南闪身拦在他面前,正色道:“是关于宁嗔的。”
莫老爹一顿,抬头看着他,矍铄地直盯着他的眼睛,沉声道:“你从哪知道宁嗔的。”
“费了不少功夫,我还打听到,他就是宁凭渊的父亲。”
莫老爹不置可否。
“眼下有件棘手的事情,和他们父子有关,希望你能帮帮我们。”
两人僵持不下,身后的穆予安却走到了窗边,问道:“老爹,你之前种植的牡丹花呢?”
莫老爹回头,转身打开门:“进来吧。”
白南和穆予安对视一眼,一同跟了进去。
莫老爹坐在位子上,佝偻的腰慢慢挺直,问道:“什么棘手的事?”
白南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穆予安想起之前的异常,直接问道:“老爹,你是不是知道宁凭渊的隐情,上次他说要看牡丹花,你完全不觉得意外。”
白南讶异地看向莫老爹:“你竟然也知道吗?”
莫老爹沉默地看着穆予安,一双经历了数年风雨的眼睛宛如锋利的刀刃一般,在穆予安脸上扫视半晌,缓缓道:“你是何人?”
这话问得十分突然,甚至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穆予安却明白他的用意,难得的正色道:“我叫穆予安,之前您也见过我,想必你早已发现我的真实身份。”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莫老爹时,对方就突然提到了一句男女之身的题外话。
他说:“往前我不认识宁凭渊,直到来了清都山。我没有恶意,只想治好他的病情。”
“可是,你和另外一个他关系很要好。”莫老爹直戳要害地问道。
穆予安静默片刻:“是,我和扁扁很好,我也很喜欢他,但是……我爱的是宁凭渊,扁扁也是他的一部分。我不会在治疗途中捣乱,甚至刻意让扁扁取代宁凭渊的。”
“我能信你吗?”
“能。”他斩钉截铁道。
莫老爹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说吧,你们想知道什么。”
白南率先问道:“你和宁嗔当真是好友吗?”
“嗯,他曾在我这破地方住了许久,经常提点我,那段日子甚是快哉。”莫老爹脸上浮现出一抹怀念的深情,苍老的脸庞仿佛充满了朝气。
“那宁嗔的妻子,当真只是个普通人?”白南怎么想,都觉得不大会是个普通人。
谁知莫老爹笑着一下,点头:“她确实是个凡人。”
“这……”
“不过她并不普通。”莫老爹叹了口气,视线放在窗外,目光悠远地看着外面的山色,“因为,世间所有的景色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穆予安讶然道:“她很美吗?”
莫老爹道:“嗯,至今无人能出其左右。她足以令世间男儿神魂颠倒,但是不堪其扰,便躲在这山间避世,认了我做干哥哥,得到一点庇护。后来,她在这里遇到了宁嗔,是她的幸运,也是她的不幸……”
“为何这样说。”他问。
“因她离开了这远离世间的地方,必然引起别人的注意,再加上宁嗔已经无甚功力了。”
白南突然对穆予安说:“宁凭渊曾经不同意你和莫老黑在一起,理由是他没有能力保护你。”
穆予安有些受宠若惊。
莫老爹冷冰冰地插话道:“老黑他怎么了,怎么就没有能力了?”
白南挠了挠头:“这还不是因为你封了他的穴道。”
莫老爹:“哼。”
白南想了一下,继续问:“所以是宁嗔没有保护好她吗?”
“可以这么说。”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莫老爹沉默片刻:“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在宁嗔和她在某日突然被人杀害,而他们的孩子不知所踪。后来听说隐星宗又出了一位强大的弟子,名唤宁凭渊。当时我只当他是想走他父亲的路,却不料在即将飞升之时,他却将隐星宗连根拔起。之后,他便来了这里……”
穆予安背后冒起一阵冷汗,手指微微发颤:“是隐星宗杀害了他的父母?”
“没有证据,那日的事情知道的人甚少。他从不曾开口提及往事,甚至连我都不想见到,我也打不听出什么所以然,又不能离开这里。”莫老爹叹了口气,“他小时候,那么可爱,转眼就长大了呢。”
白南问:“那你是怎么发现他的病的?”
“他几乎不踏进我这木屋,突然在某日闯了进来,怀里小心地护着一盆白牡丹,吩咐我好生种好,不要被别人发现了。言行举止与寻常大不同,然后……他很乖地唤了我一声舅舅。”
穆予安又往窗边看了一眼,依旧没看到那盆牡丹花,问道:“所以那盆花有什么特别的?”
“花没什么特别,不过是他娘喜爱罢了。”
莫老爹起身出去了会,而后端着盆牡丹进来,放在窗边。
“她娘是个孤女,被人捡到的时候,正好睡在一片白色牡丹花中,便被人家取名叫白牡丹。那家人过世后,她就来了清都山,平时莳花弄草,尤爱白色牡丹。”
穆予安愣了一下,想到之前开玩笑说牡丹花下死,却被宁凭渊制止了,不由恼火自己的口不择言。
“说起来,这清都山许多奇花异草,都是她种的。可惜后来宁凭渊将那些牡丹花毁了个干净。”莫老爹说。
三人又聊了会,白南看了眼天色,起身告辞:“多谢莫老爹。”
莫老爹将他们送至门口,叹道:“如果你们真能救回他,我就代他爹娘先感谢你们了。”
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凝重。
白南琢磨了一下,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的问题出在爹娘的死因。”
“嗯,据莫老爹的描述来看,性格前后差距比较大,应该就是这个节点了。”穆予安道,“可是死因这个问题,他若是不想说,怕是很难撬出口,万一他情绪失控,更难控制怎么办?”
白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扭头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我有办法,不过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办法?”
“还记得我让你放在他房里安神助眠的那株灵草吗?”
“嗯,怎么了。”
“它叫食梦草,我早前得来的宝物,一直舍不得用,它其实可以吸食人的梦境。”白南压低声音道,“他和我说过,晚上会做噩梦。可是普通的噩梦显然不会令他痛苦,大概是他亲身经历的噩梦。”
穆予安点点头:“那我要怎么做?”
“食梦草吸食了几个月,养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我趁他睡着的时候送你进入他的梦境,去一探究竟。”
穆予安微微讶异:“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我会在外面控制住,让他醒不来,醒来后他什么都不记得。”白南沉声道。
这个事情挺冒险,穆予安再三确认:“会伤害到他吗?”
“不会,不过你比较危险。”白南实话实说,“你是整个人进入他的梦境,不仅会损耗灵力,甚至可能遭受其它的风险。”
“那就试试呗。”他毫不犹豫道,“我受伤了没事,反正你们还能有能力救回来,但是他若是受伤……哎,难怪他说爱一个人,就一定要拥有保护他的能力呢。”
两人打定主意后,装作若无其事,刚走到昊穹殿外,就见浦方和傅羽蒙两人走了出来,经过他们时,浦方挺住了脚步,扭头看着他。
“你当真要与凤阳宗脱离关系?”
“嗯。”
浦方苦笑着点点头:“也罢,你就在此处吧。”
傅羽蒙扶着他慢慢往前走,末了还回头瞪了一眼穆予安,穆予安马上冲他做了个鬼脸。
白南给他使了个眼色,就回药舍准备晚上需要的东西。
穆予安走进去,问宁凭渊:“怎么把人放回去了?”
“敖若已经放出消息称他们二人死了,这时候回去正好拆穿他的谎言。而且浦方拿到了我给的内丹,敖若一时动不了他,必定怀疑他投诚,迟早会狗急跳墙,到时候就看他如何打算。”
“这样啊……”他慢慢走上前,抱着他,低声说:“晚上我和你一起睡吧?”
宁凭渊一怔,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咳了一声:“为何?”
“唔……我怕冷。”
“……”
“好不好?求求你了,我想跟你困觉。”他耍赖道,纠缠了许久,才磨得宁凭渊点了个不明显的头。
临睡前,宁凭渊警惕地看着他:“你为何脱衣这么快?”
穆予安三两步爬上床躺好:“冷嘛,你快点来呀,我都给你暖好了。”
“……我不冷。”宁凭渊走到床边,低头看着笑靥如花的穆予安,耳根子微烫,“只睡觉。”
穆予安抱着被子猛点头:“不然呢,你还想做什么?我都可以!”
“……”
宁凭渊刚一躺上去,穆予安就双手双腿地抱住他,脑袋靠近他的胸口,低声道:“睡吧,好梦。”
宁凭渊垂眸,见他已经闭上眼了,没料到真的是说睡就睡。
被窝里渐渐升温,虽然他已经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可也难免觉得舒服,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待呼吸逐渐均匀后,穆予安睁开眼,缓缓抬起头,在他唇上亲吻了一下。而后扔掉手里的催眠草,三两下爬起来穿好衣,才打开门。
门外的白南闪身进来,将房间收拾了一下,又将桌上的食梦草置于手中,在房中设了一道结界后,口中念着咒语。
片刻后,凭空出现了一扇无形的门。
白南低声道:“去吧,切记,你只是看客,不要搅入到梦境中去,更不要试图破坏梦境,明白吗?”
“明白。”
他缓缓走进那扇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附进去,一阵天旋地转后,落入一个迷雾阵里。
他适应了一会,才渐渐走进去,迷雾渐渐散去,注意到不远处站了一个人。
身形挺拔洒脱,一身白衣,正微笑着看向他这边。
他浅浅一笑,正欲开口,却猛地一顿。
不对,这个人不是宁凭渊。
他挥了挥手,见对方不为所动,才确定这个梦境里的人是看不见自己的。
这才大胆地走近,定睛一看,见对方双手抱胸,怀里揣着一把利剑,繁琐的图腾盘踞在整个剑柄上,剑身散发着一股慑人的寒气。
而剑的主人却如沐出风,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耳鬓有两束白发,规整地束在脑后,用一个白色丝带缠绕着。
这是宁嗔。
竟和宁凭渊如此相像。
这时,宁嗔忽然张开双手,朗声道:“渊儿。”
穆予安一愣,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看。
就瞧见一个小团子跑过来,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一把抱住了宁嗔的腿,仰起小脑袋,喊道:“爹。”
穆予安看得心都要化了。
小团子皮肤白嫩得要命,一脸无害。和他爹一样穿着一身白衣,只是衣摆有些长了,都拖到了地面上。
小团子一边扯了扯衣摆,一边埋怨道:“娘做衣裳的手艺一点也不好,又给我做长了。”
宁嗔伸手将他捞起来,放置在肩上,捉住他的双手:“这样就不怕了。”
小团子直接捉住宁嗔的辫子玩耍,声音清脆:“娘说做了好吃的,估计得拉肚子呢,今晚肯定练不成功了。”
“你小子天天找借口。”宁嗔爽朗地笑道,转身带着他离开。
穆予安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