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倚照被他抱得有些疼,忍不住要挣扎,萧屿却越反抱得更紧,“不要推开我。”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意味,可细听下来却还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祈求。
夏倚照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这般模样,“你……”
她刚想说些什么?,可最后也只是抿了抿嘴角,什么?都没说,也没有推开他,伸出的手放在半空中,就这么?迟钝地僵着,没有再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一?旁的?宋寒时看着,眼睛里面是浓浓的?悲怆。
也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如今对萧屿的?纵容,是何等的?伤人。
萧屿全身湿透,刺骨的?冷意让他无比贪恋夏倚照身上的?那点温暖。
他几乎要用尽全力抱着她,才能够让自己好受一些。
方才听到她落水的?消息,不可避免地慌了阵脚,他以前从未有过这种时刻,狼狈、难以接受现实、脑子?里面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她。
她不会有事,他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如今人已经在他怀里,他的?理智才恢复了一?些,意识到自己身上带着满身的?凉意,松开了手,“……冷吗?”
萧屿后退一?步,像是有些恼意。
他一?身的寒气,不要侵扰到她才好。
夏倚照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只是看他这副模样,忽然就叹了口气,“你傻不傻啊?”
她忍不住骂了一?句,立刻对一?旁的?人说道:“快拿一件干净的?衣裳过来!”
“是,皇上!”
夏倚照走到他面前,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受伤了?”
萧屿下意识地藏起左手胳膊,背在身后,“并未。”
话音落下,他又突然蹙起眉头,视线在夏倚照身上上下打量,“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夏倚照摇了摇头,见他突然伸手要来检查,立刻按住了他的?肩膀,“我没事……你身上有一?股血腥味,确定真的?没有受伤?”
萧屿并未回答,眼看不远处一?行人朝这边过来,便让随行的?大夫先?给夏倚照检查。
确认她的身上并没有什么?伤之后,这才吐露自己的?伤情,“方才在水中,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并不重……”
他话还没有说完,夏倚照就有些激动地打断了他,“这么?重要的?事情,刚才为什么?不说?”
“我没事……”萧屿还想安慰她,但是看到她一?脸着急的样子,想说的?那些话突然又全都忍了回去,定定地看着女人的?侧脸。
这段时间,他见到的几乎都是她一?成不变的?模样。
不管是喜怒哀乐,她都控制得很好,淡淡的?,不会让人抓住把柄,他很少在她脸上看到这么?真实的?神情,在以前她只会对着宋寒时和宋回这般。
如今终于看到她的?脸上有一?丝情绪是被自己所牵动的,这种滋味,萧屿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
他沉沉地看着她,“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还会有事?”
……
宋寒时比任何人都知道,被夏倚照放在心上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她只要是认定一?个人,便会为他冲锋陷阵,也会为他刀山火海,她骨子?里面便带着克制和忠诚,只要没有背叛,她便能够不变到天荒地老。
她就是那样一个心性坚定的?人,倘若他不曾欺骗她,他们原本可以拥有一?个圆满的未来,是他亲手把她推开?。
宋寒时无数次地意识到这件事情,心口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看到他们二人如今越走越近的?模样,他束手无策。
可那些细细密密的?疼意并没有消散,反而啃食着他的?血管,没有办法缓和,哪怕是一分一?毫。
他终于明白,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与旁人越走越近,是种什么?样的感触。
更何况还是在他与夏倚照早已经结束的?时期,他们早已经没了牵扯,她有那个权利走向萧屿,走向任何人。
而他只是单恋着她而已,那些嫉妒和酸涩就已经让他如此难以忍受,甚至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心脏一样难以呼吸。
——当时还是他的?妻子、他的?皇后的夏倚照,在看着他和春儿之间的那些相处时,是怎样的难过和伤心?
他只让她等、让她相信他,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她那么痛苦。
他爱她,想要保护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她一?生安乐,无忧无虑。
可最后都成了她心上的?伤口和刻痕,难以愈合。
等到真正愈合的?时候,便是她放下他的?时候。
如今她的心里早就没了他的?影子,或许剩下一?些淡淡的?痕迹,想起时会有丝毫的波澜,可终究掀不起什么?大的波浪。
宋寒时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她早已经不爱他了。
……
回程的?路上,萧屿一?直没有提起宋寒时。
他知道他是什么?身份,看在夏倚照的面子上,一?直没有拆穿——如今想来也没有打算要拆穿。
只是一想到他们两个先前可能独处,心头便有些郁卒。
夏倚照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还以为是他的?伤口隐隐作?疼,便催促道:“让大夫快一?些!”
说完,她又蹙起眉头看向这个男人,“先?前若是不曾先确认我没事,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让大夫先给你看?”
萧屿分明是打算,如果?她受了伤,便让大夫给她看,将自己受伤的事情隐藏起来。
毕竟他是皇帝,两人受了伤,在只有一?个大夫的情形下,自然只会先?保障皇帝。
夏倚照眉头皱得越紧,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萧屿没说话,看到她蹙起来的眉头,忽而轻笑了一?声。
见他还有心思笑,夏倚照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动,“你笑什么??”
她跟他非亲非故,不过是君臣关系,即便是他对她有所求,但她并没有什么?好回应给他的?,更没有什么?好回报。
他实在是不至于为她退步至此,好似他什么?事情都是在为她着想,不曾存在半点私心。
萧屿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开?心。”
“倘若是被毒物咬了,还会这么?开?心?”夏倚照难得阴阳怪气地讽刺了一?句,语气不太好。
但她语气再不好,似乎也少了先?前的?疏离。
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与他的?相处之中,那渐渐放松下来的态度。
男人眼中的?笑意更浓,“既便如此,也开?心。”
夏倚照:“……”
她觉得自己跟他根本就无法沟通。
……
夜幕下垂。
他们离开?得太远,便在河岸旁一?处平地驻扎下来。
远处不时传来男人的?惨叫声,声声入耳,萦绕在整个河岸,惊起一阵涟漪。
夏倚照一额头的汗,终于停了下来,坐在篝火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个巡检一?开?始还有些嘴硬,只是到了后面严刑逼供,也没有撑过几个来回,便将背后主使全部都抖落了出来。
果?然就是她先?前想的那样,山洞里的?那些人几乎都是他们的手笔,为的就是从中谋财。
只要从他的?嘴里面撬出一份名单,剩下的?事情回去慢慢琢磨,需要的?只是时间解决。
如今躺在营帐中的男人,才是真正让她担心的?人。
夏倚照叹了口气。
无论如何?,萧屿也是为了救她才被毒物咬中,倘若真的?是什么?很厉害的毒物,伤到了根本的话,她又欠他多?少人情?
从前她便欠他许多,现在更是感觉还不清楚。
“既然他都已经招了,为何还愁眉苦脸?”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由远而近,最后就在她的?身旁。
夏倚照都不用抬头去看,便知道来人是谁。
宋寒时在她身边坐下,白天那股难以自制的愤怒和悲伤,已经被很好地压抑住,现在的他十分冷静。
看着女人被篝火映得有些通红的侧脸,他甚至想问她,是否真的?对萧屿动了心。
但他并没有这么?问。
喉结上下滚动,最后他也只是说道:“不用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本以为她会像之前那样对自己不理不睬,没有想到夏倚照却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嗯,我知道。”
她知道一?切都会越来越好,无论身处什么?样的困境,只要坚持下去就总会越来越好,她从来就不会怀疑这件事情。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静地直视他,宋寒时甚至忽略了她说了些什么?,只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不愿意错过对视时的光阴。
他潜意识知道,这种时刻不会太多了。
能让夏倚照这般认真地注视,兴许会变成他余生的?奢求。
可他还是不甘心啊……
宋寒时眼尾适时地红了一?圈。
怎么可能甘心?
他们之间有那么长的过去,那么深厚的?感情,为何会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变得翻天覆地,什么?都不剩下?
明明那么苦的十年都过来了,不是吗?
他的?心里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问面前的?女人,可更多的?时候只能够扪心自问。
但不管是问她,还是问自己,宋寒时都知道根本就得不到任何?回答。
他不信命,但就是阴差阳错弄丢了她。
“我们真的?……”他颤着声音开口,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却还是带着掩藏不住的尾音,“不能重新开始吗?”
夏倚照蹙了一?下眉头,却又很快舒展开?来。
这个问题她已经被询问过很多?次,每一次,她都是带着埋怨和怒气回答他。
但这一?次,她想平静地、明白地、认真地告诉他,“不可能了。”
“宋寒时,我不会回头看的?。”
“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够往前走,当你觉得不够快乐的?时候,忘掉过去就会变得很轻松。”
宋寒时沙哑着声音打断她,甚至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对于你来说,我是那段不快乐的?过去吗?”
“有快乐,也有不快乐,但都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