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净进来的时候看见了连珞珞,就闭嘴站在了一旁。
虽然心中好奇,但是连珞珞是知道轻重的。这些事情是军中机密,她如今的名?头也只是一个伙房管事,这样的事情是不可能过她手的。不?过,甄重远要?告诉她是甄重远的事情。连珞珞半分也没有想要打听的意思,提着食盒就出了帐篷。
方净这才将信从怀中拿了出来,双手呈上。
甄重远接了过来,火漆还是完好的,并没有被拆开过。他?拆开来看,只看了两行,就冷笑了一声,匆匆看完,将信纸啪的一声拍在了桌上:“将几位将军请过来吧。”
连珞珞提着食盒回了伙房,自有小子们拿过去洗了。馒头端着一个小碟子挤了过来:“师父,快尝尝!这是兰师傅刚刚才炒的栗子,可香了!”
连珞珞转头去看。只见整个碟子都堆满了红褐色的板栗,一个个圆滚滚的,色泽均匀地流转着,似是裹了一层糖。
可连珞珞知道,这会儿的糖那可叫一个金贵,怎么可能用糖来炒这样的栗子呢。连珞珞拈起一个,指甲在平的那一面划了一道口子,拇指食指捏住栗子两侧往中间一挤,壳咔嘣一声就裂成两半,露出里面黄生生的栗仁。栗子本身的甜中裹着微微的咸,手指尖还有残存的一些粉末,轻轻一捻,就知道是炒栗子用的沙了。
栗子可是连珞珞十分喜欢吃的零嘴了。以往在现代的时候,人家看电影都抱一大桶爆米花,只有她每到秋天都会抱一桶炒栗子,看完之后,晚饭什么?的也不?必吃了。
可是今日,连珞珞吃了两个,就没了胃口,将这一碟子都给了馒头,自己拿起了兔子草出门去喂起了兔子。
不?知道为什么?,往日她也在他的帐子里听过不?少消息,但就没有哪次如同这次一样,让她这样心神不?宁的,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她的心七上八下的,怎么都不得安静,索性抓了一大把草给兔子,自己回了帐子。自打回来之后,甄重远就吩咐人单独给她扎了个帐子。她这几日一直都没归置完毕,今日心里烦乱,她手上动作十分快,还不?到亥时,就把东西都整完了。
出了一身薄汗,身上倒是轻了不?少,连珞珞这才觉得身上累得不?行。天也冷了,新的浴桶还没洗,她就快速擦了一遍。走出来,她想起今晚还没给他?换药,收拾了一下,又往他?那边去了。
像是前两天一样给他?拆开了绷带,她仔细看了看伤口,用棉花一点一点儿地沾着烈酒给他?擦洗着伤口周围:“伤口比前几日看着好些了,明日我再给你?炖个汤喝,就炖酸萝卜老鸭汤如何?”
“珞珞。”甄重远低低唤了她一声,“明日恐怕没法吃了。”
连珞珞手指微微一颤,抬头看向他?,一双眸子在灯下十分明亮:“为何?”
甄重远转过头,正对上她的眸子。烛火映在他眼中,仿佛他?的眼中也燃着一双小小的火苗:“中路军大捷,三哥设宴,召集所有兄弟回去一叙。”
连珞珞心中的忐忑得到了印证,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棉花:“可是,他?不?是一直和你?不?对付?明知是鸿门宴,就不能不去吗?”
她微微颤抖的手被握住,甄重远望着她:“这回,是用的父王名?义召集的。”
兄弟可能分家,可能单独立门户。可是孝字,却是切切实实压在每个人头上的大山。甄重远他?们还想要收拢文人们,还想拉拢东城那一帮子人,自然是不肯在这种事情上落人话柄。
连珞珞的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前几日连日赶路,他?不?愿让手下知道他?受伤,都是撑着骑马,所以那伤口不断裂开,这两日才终于不怎么渗血了。在将士们面前他?尚且要?遮掩,更别提回去见那些各怀心思的兄弟们了。连珞珞垂下眼来:“你?打算带谁去?”
“郭大哥要镇场子,秦易性子比较冲动,还是带老四和方净吧。”甄重远的声音传来。
连珞珞垂着头,低低地应了一声:“知道了。”说话间,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抽了一下,手却抽不动。对面的人岿然不动:“珞珞,你?放心。”
“嗯。”连珞珞依旧垂着头,“我放心,你?松手。”
手被松开了,那只手却抚上了她的脸蛋,低低地叹了一声:“你?这样,我怎么松手。”
温热的手指刮去她眼角的泪时,连珞珞绷了这许久的眼泪终于绷不?住了。她抬起头来,拼命咬着下唇。明明“不?要?去”的话就在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扭过头去,就想起身。
一股大力却环住了她的腰。她跌坐回去,却坐回了他?的腿上。他?拿起旁边的棉花想要给她擦。
连珞珞泪眼婆娑地看到那团洁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撇开了头:“这是给你?擦药的,给我擦什么?眼泪啊。你?真个要擦,那就这个吧!”说着,她就在他的胸口蹭了蹭,胸襟顿时湿了一大片。
甄重远看着她带泪绽开的微笑,心稍放了点儿,坐直了身子:“行,你?擦吧,爱擦哪儿擦哪儿。”
连珞珞刚就是一时的小性子,见到甄重远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锤了他?的左肩一拳,拿起药依次给他?上好,又拿起绷带:“既是要回去,这上药的事情可要上心。每当落脚的时候,一定?要?换。不?行,我得叮嘱方净属官,这药要怎么上,还有这吃食。”
连珞珞越想越是觉得不?能放心,捆好就欲走。
刚动了一步,她就被拉住了。回过头,她正撞进他?的星眸中:“有你?就够了。”
连珞珞怔了一瞬,眼睛一点一点明亮起来:“你?是说,我也一起去?”
甄重远将她重新拉回怀里,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浅吻:“留你?一个,万一又哭鼻子了怎么办?”
连珞珞没好气地又锤了他?一拳,背过身去:“谁哭了,我那是沙迷了眼睛。”
甄重远从她身后圈住她的腰,将她抱了个满怀:“嗯,万一有人又独自赶千里路来。”见连珞珞脸色一红又要翻脸,他?连忙加了一句:“我舍不?得,所以,还是我看着更好。”
从前还不?确定她心思的时候,他?都是用尽了全力狠下心才短暂离开,为的就是不给她压力,让她想清楚。谁都不能知道,当他?看到她风尘仆仆地奔驰千里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内心有多么?震撼。他?怎么可能把她一个人留下?他?怎么舍得把她一个人留下?离不开的人是他。
连珞珞心稍定?了些,在他怀中靠了一会儿,决定得寸进尺。她坐起身,转头看向他?:“那,你?要?不?要?和我一道乘马车?”
甄重远对上她的眸子:“既是拜他?们所赐,自然与你?一道乘马车。”
连珞珞眸光一闪:“你?是说,那日对我们下手之人,可能就是这回你?要?见的人?”
甄重远眸色微沉:“之前我仅有两三分猜测,如今接到这信,上升到了六七分。”只是,谁做的,这可就不?好说了。
因着甄重远最后这句话,连珞珞一到了进城就如临大敌一般。尤其是赴宴这一日,她严肃地左看右看,一脸要将幕后主使之人揪出来的模样。
甄重远见她如此,又是好笑?又是熨帖,拉住她低声道:“你?放心,这里是三哥的地盘。如今进城刚下,他?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如果是他,他?不?会留下把柄给我们。如果不?是他,他?不?会纵容有人在他的地盘上撒野的。”
理是这个理,连珞珞其实自己心里也明白。但是这是度君子而不?是度小人的,能够做出深夜偷袭之事,她可不认为这幕后之人有多高的节操。不?过,他?说的对,无?论如何,他?不?会在自己办的宴上直接动手。她心里平静了些,点了点头。
甄重远左右看了看,拉起她的手在唇边轻轻一吻:“只是今日要委屈你?了。”今日甄重远赴宴,她只能扮作他?的长随跟着他?。郭老四被请到外面和其他将士们一道喝酒,只有方净和连珞珞跟着甄重远。
连珞珞自然是明白这点的:“我既然选择来,就没什么?好委屈的。只是你,今日能少喝些就少喝些,大夫可是说了。”
甄重远应了一声,还想说什么?,眼角余光瞄到有人往这边来,他?只得松开手,整了整衣襟,清了清嗓子:“进去吧。”
这是甄重远和连珞珞第一回来进城。走进甄重曜所住的地方时,连珞珞心里震惊了一下。据说这是之前的巡抚房舍,这富丽堂皇的,竟像是一个土皇帝。单这设宴的厅,就有萧城巡抚家正厅两个那么大。
这回并没有设团宴,而是设了单席,一人一几,摆了两溜。最上面的宴给安王设的座位,往左设了一席,正是甄重曜。
甄重远来的时候不?早不晚,恰恰是正中。他?与到的兄弟们互相见了礼坐下,又与后头的兄弟们寒暄几句,又坐了两刻钟,甄重曜才姗姗来迟。
甄重曜人还未走进来,声音就先?到了:“父王有令。”他?进来的时候,看到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站在最前头,居高临下:“父王言,今日有事,就不出席了,特命我好好招待诸兄弟。诸位,坐吧!”
甄重远的身后,连珞珞在袖中握紧了拳头。甄重远这位三哥果然如传说中一样飞扬跋扈。这一出搞得仿佛安王已经退了下去,他?已经登基成了新皇一样发号施令,实在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