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达?”连珞珞正?在努力抹糊糊,不期然听到这?个名字,惊讶地抬起头来,“咦,你也知道宋大?儒啊?”
她用了也字。甄重远的目光对上她的眸子:“宋易达是三?十年前最年轻的状元,一篇策论传天下,后头又有诸多文章流传于世,自是人人皆知的。”
连珞珞听得一愣一愣的,嘴都惊讶成了一个椭圆形:“平时看?那些学子们是对他很尊敬,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厉害啊。”
“你们很熟?”甄重远准确攫取到了她话里的重点。
“可以放下一块砖了。”连珞珞等着甄重远将?砖放上后,仔仔细细地将?靠灶台的那面抹匀,一边说,“那岂止是熟,那是太?熟了好不好。”
甄重远拿起另一个小灰铲,将?外头那面也抹匀:“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爱吃,十分?爱吃,非常爱吃!”连珞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察觉到旁边的人动作顿住,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嘿嘿一笑:“他啊,简直是一位陈年老饕,他是我摊子上的第一位客人,给我拉了诸多客源。我去过他家,看?起来很普通,可是进去就有一种,嗯,就是陶渊明的那种感觉。”
陶渊明?甄重远想想最近几次跟他打?交道的场景,倒是形容得贴切。他将?最后一点儿糊糊抹在最上面:“除了吃,他还有什么爱好吗?”
“爱好的话。”连珞珞放下小灰铲,仔细想了想,“如果真的要说起来,大?概就是怕麻烦躲学子们吧。别看?他见到学子们的时候那叫一个风度翩翩,可只?要一没人,他在家中那叫一个不修边幅地歪着倒着。平日里看?到学子他就跑,十天里去不了府学两日,可起码有五日都来我这?边吃饭,早早地就来了,吃完就跑,绝不让学子们逮着。每次看?他们躲猫猫,就觉得有趣。”
甄重远眼中倏地闪过一丝亮光:“你跟那些学子们也熟?”
“那是自然啊,他们每日都要来吃,可是我的老主顾了。休假日的时候,他们也会来订私宴。”连珞珞眼睛调皮地一眨,“当时我不是被?上一任管事给调走了吗?我还担心?被?调去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呢,结果发现是给他们做饭,我顿时松了一口气。那简直是天堂啊。”
甄重远的小灰铲在外壁上重重一刮,落下了一条明显的痕迹。他抬头看?向她,眸色加深了许多:“你喜欢去那边给他们做饭?”
“那是当然。他们可算是我的衣食父母了。不是我吹,他们的口味我是了如指掌。我去的时候听说他们好几天没怎么吃饭了。我去了之后,下了一剂猛料,倒是让他们都好好吃饭了。”连珞珞完全没有意识到甄重远的表情和语气有些不对,十分?开心?地拍拍手,“与?其在这?边被?管事他们刁难,还不如过去那边给熟悉的人做饭呢。”
甄重远抹平痕迹的动作一顿,语气低沉了下来,带着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你的意思是,叫你回来反倒还不如那边好了?”
连珞珞拍拍手站起来,将?炉子提了过来放好:“虽然在那边好,但是回来更好,毕竟不用两边跑这?么累。再说了,回来还有个最大?的收获,就是重新遇到你了啊。”
对上连珞珞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甄重远的心?漏跳了一拍,手也不抖了,仔仔细细地重新抹匀糊糊。火光映着他的面容,明明暗暗中,能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上翘着,挡也挡不了那种。
两个人搞完这?一切,就快宵禁了。连珞珞忙熄了火,催着他先回去了。
看?到甄重远走得看?不见了,连珞珞重新折回到了伙房。方才?的炉子还温热着,她重新点燃了烤着那堵小墙。她走到门?口去,给守卫传了个话给馒头,说是自己今晚有事在伙房待一晚,让她自己睡。
守卫很快就折返回来,倒是领回了眼泪汪汪的馒头。一见到连珞珞,馒头立刻奔了过来,抱住连珞珞蹭了蹭,就是不撒手:“我也要跟着主子一起在伙房。我还带了铺盖来,主子你不要赶我走。”
连珞珞哭笑不得地拍拍她的头:“好了好了,也没让你不来啊。既然你带了铺盖,那今晚铺床这?些就交给你了。”
馒头这?下高兴了,重重拍了拍胸脯:“主子你就看?好吧,我现在已经?非常会铺床了。”
上回连夜烤白馍的时候,这?伙房里整晚都没歇息,就搬了两个躺椅过来让大?家轮流休息。弄完了之后,两个躺椅也没有搬走,正?好一人一个。
馒头十分?机智地带来了两床褥子和两床薄被?子。连珞珞将?床就安在天甲的位置处,最靠近火炉的地方,舒舒服服地躺下看?起了账本子。
旁边的馒头也同样躺了下来。然而,她翻来覆去好几回,看?上去好像睡不着的样子。
连珞珞阖起了账本,看?向她:“馒头,怎么了?是不习惯吗?还是想去净房了?”
馒头正?要说话,肚子咕咕一声响了起来。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主子,我饿了。”
食材都不在这?边,这?么晚了也没法?去冰窖里拿,这?边的东西能给她做点儿什么呢?蛋炒饭?也没剩下饭啊。如果是面的话,也得和面。有什么简单易得的东西呢?连珞珞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米粮油面,在扫过自己刚刚用过的石磨时,她忽然一拍脑袋:有了。
将?剩下的那点儿糯米给磨成粉。在糯米粉里面加糖、淀粉、清水和油,搅成糊状之后,在炉子上蒸了起来。同时将?红豆也一并拿去蒸。蒸大?约两刻钟后拿下来,稍凉后擀成长方形。红豆全部捣烂成泥,将?红豆泥放在糯米正?中。
将?糯米皮卷起来,切成块,再在外面洒上下午没用完的芝麻花生碎,这?就是红豆糯米卷了。
一枚枚红豆糯米卷像是一床床叠好的小被?子,雪白的糯米皮十分?晶莹,与?里头的红豆泥形成强烈的反差。咬一口,唇齿间满满的甜糯香,一直甜到了人的心?里。
糯米粉不多了,连珞珞做出来一共也没有几枚。馒头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地吸吮着手指:“主子,这?个太?好吃了,如果能天天吃就好了。”
“那可不成,这?东西可费糖了。”连珞珞将?一壶新的水坐在炉子上,将?炉子的火拨小了些,重新躺了下来,“现在也吃饱了,早点儿睡吧。”
馒头心?满意足地将?被?子拉到了下巴下头,安稳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就听见了绵长的呼吸声。连珞珞看?着她嘟着嘴的模样,笑了一下,也闭上了眼睛。
甄重远并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去了郭老四的帐篷,就这?段时日的账目出入进行了一番梳理。直到快三?更,甄重远才?就在他这?边的榻上和衣躺下了。
快五更的时候,甄重远就醒了。他惦记着昨儿个砌的那堵小墙,打?算去看?看?。
这?会儿还没到起来的时候,营地里还是静悄悄的。甄重远走到伙房。守卫的人昨儿个已经?见过管事领他来,想着管事也在里头,以为他这?会儿又是来找管事的,就让他进去了。
甄重远本身还打?算胡诌一个理由,没想到她们居然什么都没问就把自己放进来了。这?可不行,他得提醒下连珞珞加强下头人的警惕心?。他如此想着跨进伙房,往天甲灶台方向抬起头,就愣住了。
靠边的一个躺椅上是一个面生的人,看?模样是她的小跟班。而靠近灶台那边睡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连珞珞。
甄重远转头一看?,炉子上的水小翻滚着,炉子一夜未熄。他用手摸了摸那靠炉子的那面,已经?干干的了。他转头看?向连珞珞的方向,眸色如墨涌动:她昨晚,一直守在这?里吗?
连珞珞是被?白风的一阵惊呼给吵醒的。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那炉子。看?到炉子没有燃起来,她长舒了一口气。她掀被?起身,反身去收拾被?子,一张纸条啪嗒掉落在了地上。
这?是什么?连珞珞弯腰拾了起来,刚打?了个哈欠,看?清上面的字时,她一怔,转向白风:“方才?有没有人来过?”
白风摇摇头:“没有啊,我和师傅是最早来的。”
连珞珞将?纸条折好放进自己的荷包里,让馒头将?铺盖拿回去,自己顾不上洗脸刷牙,先去看?了看?昨儿个砌的那面小墙。
外面已经?干了,不知道里头怎么样。连珞珞敲了敲,用斧头背也试着敲了敲,没有一点儿动静。应该是成功了一半吧,等早中晚三?顿饭做完,到晚间估计就干完了,那时候就知道结果了。那张纸条上他说今日一整日再外,晚饭不用等他,他回来会来寻她,到时候她就正?好可以带他看?这?个结果。
捧了一捧凉水往脸上一泼,那凉爽让连珞珞清醒了不少。看?着似乎比昨日晴朗一些的天空,她心?中暗暗祈祷着:希望雨不要这?么快下。
甄重远花了一天时日将?所有的砖、石灰和砂石都备好了,晚间来一看?,确实如连珞珞所说。次日一早他就安排人来开始在布袋后头修建简易堤坝了。
上天似乎听到了连珞珞的心?声,这?三?日都只?零星下了点儿小雨,倒是让这?些小堤坝有了时间去晾干。而第四日,正?是七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