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二百三十六年,二月初三,萧城的平县。
夜空辽远无边,零零几颗星子。天边,已经破出了鱼肚白。
守城的老赵打着哈欠从城门旁的营房里走出来,这饷银已经三个月没发了,媳妇说米缸都快见底了,总得想个法子填饱肚子啊。
老赵抬头看了看天边。又是个晴天,今儿个还是赶集,人肯定不会少,也能多弄点儿银子来花。想到这里,老赵招呼着同僚们推门也有了劲儿,盘算着最好下了值能去哪里喝两口小酒。
厚重的城门吱嘎着被缓缓拉开。门拉到容得下两三人并列通过时,老赵正要招呼人一道出去推城门,这一刚抬头,就见一阵身影打马从面前掠过。他还没看清,马带起的风直袭他面门而来,迫得他没站稳,摔了一个屁股蹲,还往后翻了个个儿。
他好不容易趔趄着爬起来蹲稳,转头一看,只见那群人早就在街上没了影子。罢了,兴许是哪家大官豪绅,还是不惹这个事了。
还没想完,只听不远处的同僚一声怒喝:“你们是谁,要干什……啊!”
老赵抬头,只见又一队骑马的黑影奔驰进来,护在右边的护卫一根长/枪伸出去,一杆子就戳中了同僚。
领头的人眼睛都没眨一下:“别多事,追上那位才是正事。”
右护卫握着长/枪往外一推,再将杆子一收,双腿一夹马肚子,跟上了领头的人,从头到尾都没再看一眼。
同僚被重重摔将开来,咚地一声落到了老赵面前。他捂着腹部的伤口去,转向老赵的方向伸出手:“老,老赵,匪徒进城,你,你快……报……”他嘴角的血沫子越来越多,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就在他带血的手碰到老赵衣角的一瞬间,懵住的老赵哆嗦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对!报官!他得先报给上官。
他刚想走:不对,先给同僚家捎个信儿,万一还有救呢!
他跑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不对,得先给家里去个口信,得收拾收拾东西赶紧跑!听闻西边北边都乱了,匪徒这都进城了,县里也要保不住了啊!
与此同时,县城东。
四四方方白墙黛瓦的房子与城中别处不同,显露出些许殷实。里头尚且没有动静,只有远远的鸡鸣声昭示着清晨的到来。
某户院墙里倚着一棵歪脖子树。出墙的枝桠刚锯断不久,只留下未出墙的光秃秃的一个圆头头。
一只白嫩嫩的手用力地攀住那根枝头,下一瞬,一顶青色的儒巾冒出了围墙,一只手攀在了墙垣上。
滴溜溜的圆眼睛左右看了看。外面路上静悄悄的,还关门闭户一个人都没有。见此,那眼睛里的严肃这才散了许多。紧接着见只见两只手一齐用力,一个着男式青衫的人影摇摇晃晃地从墙头上探出了半个身子。
终于爬上来了!那双眼睛一喜,由于太过欣喜,攀住墙头的手一软!
一声咚和闷哼同时响起。亏得攀住枝头的手还没有松开,那人的身子生生撞在了墙上。两条腿在空中蹬了好几下,有一下准确地蹬住了墙壁,这才借着力摇摇晃晃地爬上了墙头。跨坐在墙头上,整个人稳住了,那人才松了一口气。
手这才松开枝头,随即那只手就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脸心疼:凌晨刚用布牢牢裹住,这会儿再这么使劲一摔,本来就不平,这下不会凹进去吧?
是的。虽然这人穿着一身男式衣衫,却是不折不扣的女子——也就是本文的女主连珞珞。更确切地说,是一个现代的连珞珞,穿越到了这个大昭朝一位同名同姓的连珞珞身上。
既然身为女主,为什么会以翻/墙出场,这件事情,就说来话长了。由于翻/墙的时间紧迫,简单来说,就是这个连珞珞母亲早逝,父亲两年半前也刚挂,便宜后娘和带来的姐姐盯上了家里的财产和她娘的嫁妆,想把她嫁给一个糟老头子。所以,她今天的目的就是:逃婚。
连珞珞确认了刚才那一撞并没有对她的胸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轻轻松了一口气。不过墙外不远处传来的狗叫声倒是提醒了她现在的处境:她得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她反手托了托背上那硕大的包袱,然后将绳结重新系紧。她伏在墙上,拿起了自己在爬上来前先靠着墙放的木杆,将自己爬墙垫脚的木材给推散。
周围的狗叫鸡鸣声越发多了,天色也逐渐亮了起来。从她这段时日的观察,家里的下人这会儿已经起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连珞珞拿起木杆,将它像刚才一样靠着墙放,只是这次是放在墙外。紧接着她从腰间的另一个包袱里面取出了一大堆绳子。
多亏这原主家里有钱,墙头上还修了墙檐。她将绳子最上面的那一个圈套在了墙檐里面那面,然后将剩下的部分往墙外扔去。瞬间,一个简易的绳梯就出现了。
这是连珞珞这几天晚上偷偷打的绳梯,用的是那种很粗的麻绳。事不宜迟,她抄起衣裳下摆塞进了腰带,然后一手攀着墙檐,一边小心翼翼地低头伸右脚往第一级绳梯踩去。
右脚结结实实地踩住了,她感受了一下力,果然是结实的。她略松一口气,依样画葫芦地放左脚。左脚还没踩实,她忽然眼角瞄见不远处的角门有一个人正推开门。
接着她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还有一声惊呼:“别让跑了!”顿时间鸡鸣狗叫都齐齐响起来!
连珞珞瞧见角门的那个人正好抬头,她心下一慌,急切之下也没注意左脚有没有踩实,头一缩身子一低,慌忙就抬起右脚紧接着踩了下去。
这一慌乱,她左手一用力,绳梯瞬间歪了。两只脚同时落了空,她就靠着手抓着绳梯,整个人悬在了半空中。
陡然发生的变故让连珞珞心下一慌,她双脚在空中扑腾了好几下,也没能踩住绳梯。她双手使劲拽住绳梯,艰难地低头试图踩住绳梯。
当她的脚总算踩住绳梯后,她忽然听见了头顶传来一阵咔咔声。她下意识抬头,最上面的那圈绳梯在墙檐边上来回摩擦了几次,已经有几缕绳被磨断,落出了绳心。
完了,绳子要断了!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的同时,那绳子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咔擦一声,绳梯两边齐齐断裂开来!
老天爷这是要赶尽杀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