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楼外,两只巨大?的雪豹肃穆而立。
从这里可以远眺整座闲月城,昔日歌舞升平人声鼎沸的城池,此刻只见黑烟滚滚,一片荒寂。
无数人横尸街头?,更?多的人在街头?怒号,绝望地游荡。其中?有些人,几天前还曾经放飞天灯,向天上的仙人祈愿,保佑风调雨顺,家人平安。
然而,此刻揽月楼中?围聚着一群以仙人自?称的人,他?们却丝毫不关心这座城如今的模样。
明明尚在白日,两侧的烛火却齐齐燃起。
整个大?殿被照得?明亮,大?殿中?央所供着的先圣像,在这烛光之中?显得?格外庄严,然而,花阁主?此刻竟觉着有些晃眼。
九丈真人将木杖狠狠地往地上一摔,“我是看着那?孩子长大?的,结丹之时,我还曾亲自?替他?护法。我了解这孩子,他?绝不可能做出?对不起灵界的事情来。”
“真人,你心肠软,这我们都知?道。”说这话的是墨家山庄的二少爷,墨长亭,“可是您也不必这样包庇他?。”
“真人,我们可是亲眼看着他?带着个魔族离开这里的,这何需解释,明摆这这件事情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叶渐尘就是灵界的叛徒,那?困住魔族的结界是你我共同设下的,若非他?有意打开,魔族怎会出?得?来。”蓬莱岛的陆岛主?也站了出?来,言语有些激烈。
一个曼妙的女子也站了出?来,看打扮应当是合欢宗的,一只胳膊搭上了陆岛主?的肩膀,“陆岛主?说的有理?,可是陆岛主?这般明白,刚刚在叶渐尘带着那?魔族走的时候,何不将他?拦下呢。”
陆岛主?闻言将肩膀一甩,怒目而视,“你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我辈行?得?乃是光明磊落匡扶正气之道,以身卫道是我的职责,谭姑娘这样说,可是在质疑在下的道心?”
谭悦儿咯咯一笑,“玩笑而已,陆岛主?何必这样激动呢,谁不知?您陆岛主?一身正气,恨不能立刻去将那?两个魔头?剿灭,只不过能力有限,才一时苟且,我们都能理?解的。”
这话语间挖苦之意相当直白,陆岛主?气急,指着女子鼻子骂道,“谭悦儿,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啧啧啧,蓬莱如今真不愧是多占了几座仙山,说话的气势都与之前不同。”
这谭悦儿的姐姐乃是合欢宗的大?师姐,数十年前与陆岛主?的二弟结为道侣,合欢宗的人一向都不将双修之事放在眼里,可大?师姐这回却不知?怎么就动了真情,不听劝阻毅然决然就嫁去了蓬莱。可是人还没去几年,突然间就殁了,更?离奇的是,事发之前,合欢宗竟一丝音讯也无。
这事一出?,合欢宗上上下下都认定了是蓬莱岛的人在背后算计,当初谭悦儿为了讨个公道还差点一个人持剑闯了蓬莱的山门。
可惜这件事后来也没个定论,但是由于这件事情,合欢宗和蓬莱岛是彻底结下了梁子。虽然这合欢宗算不上是个正经门派,但是收徒的门槛低,弟子众多且多为女子,势力覆盖极广,蓬莱岛这些年在外的名声没少受此影响。
无论是什么事情,两个门派只要一遇上,摩擦自?然是少不了的。
这事一挑起来,大?殿之中?就更?加热闹了。
门派之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被翻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好不热闹
“好了,”九丈真人将桃木杖往地上一敲,霎时间,殿中?一震,陆岛主?险些摔倒,还是依靠着身旁的童子扶住才将将站稳。
“什么时候了,还在争这些事情,竟如三岁的孩童一般。”
九丈真人的年岁和辈分都是如今灵界之中?最高的,论谁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他?一发话,殿中?即刻安静了下来。
九丈真人在殿中?踱了几步,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当以灵界大?典行?事。”
灵界大?典那?是数千年前灵界的圣人留下的。
圣人一剑劈开穹山,划灵魔二界,将魔族赶入北方?的极寒之地,至今不敢再踏入中?原大?地一步。将自?身骨血化?作这洞天仙府,滋养万物,也留下了一份灵界大?典作为千百年来灵界的行?事法则。
墨长亭说道:“按灵界大?典,此刻当合力追捕魔族。”
“等等。”墨长亭还未将话说完,陆岛主?便道:“按灵界大?典,确实是当追捕魔族为第一要事,然而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就去追吧。”
陆岛主?望向一直坐在桌边气淡神闲喝着茶的花阁主?,话中?似是有所指。
九丈真人捻了捻自?己的胡子,“陆岛主?,你有什么想说的。”
“我也没什么想说的,只是想提醒提醒大?家,在齐心追捕魔头?之前,是不是得?先把?叛徒的问题说说清楚,”陆岛主?转过身来,走到花阁主?的面前,“你说对不对啊,花阁主?。”
花阁主?将手上的茶杯朝地上一摔,没有说话。
“别急着生气啊花阁主?,之前的事情,您儿子不认,咱们先放着,这里又有桩事情还得?劳烦您解释解释了。”说着就招来了身后的弟子,“玄鉴宗逃脱的那?个魔族在闲月城出?现后与叶渐尘交手,然而两人交战了不过数个回合,那?魔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在下觉着事情有些蹊跷,便让人去打探了一番。”
“可是这不打探还好,一打探倒是发现了个了不起的事情来。”
陆岛主?说道这里停了一停,故意卖了个关子,教在场所有人的注意都引到了这里来。
“我的弟子在那?魔族消失的地方?,竟发现了踏月阁秘术的痕迹。”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一片哗然。这话中?什么意思,人人皆知?。
倘若之前青萝草一事还可以说是被有心人栽赃,而要是这个魔族当真是以踏月阁的秘术脱身,踏月阁定然与这件事情脱不了干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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霆阆与叶渐尘离开闲月城后,一路无话,御剑向北走了很远,遇到了一汪灵气极盛的清泉才停下。
霆阆修得?功法极其霸道,厉害是厉害,就是有个坏处,他?周身运转的魔气只能伤人,却极难自?愈,这也是他?不喜欢天道给他?安排的这个破魔族身份的理?由之一。
打架的时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就罢了,顶着一身的伤竟然还没办法自?愈,怪不得?灵界历史上那?么多魔头?都斗不过正派,绝不是立场血统的问题,明明就是续航能力太差。
灵界那?么多人,你一口?气秒不掉就只能乖乖回家养伤,然而说不定伤还没养好,人家就打上门来了,这还玩个蛇皮嘛。
就是因为这功法的特殊性,上一本书中?,他?总会记得?在身上带着各种的治伤灵药,然而如今穿到这本书里,他?早就将这个习惯抛到脑后了,此刻浑身上下只剩下一瓶青萝草,还是监狱里花不衍不要的那?瓶。
如今他?身上魔气正盛,再想压制太易反噬,所以霆阆这一身没好全的伤就只能这么忍着。
霆阆从瓶中?倒出?一颗小药丸来,随手向上抛,仰起头?来,张嘴去接。
可是没接住。
因为一路沉默的叶渐尘突然说话了。
“师兄,我替你……上药吧。”
还未等霆阆拒绝,叶渐尘的手就抚上了霆阆胸前的伤口?。
一向冰冷遥远如高岭之花一般的叶渐尘,此刻终于是露出?的别样的神色。就像一块冰,突然出?现了一道裂隙,紧接着化?作了一汪水。
霆阆从未见过这样的叶渐尘,眼里分明含着脉脉春风。
温热的气息吹上霆阆的鼻尖,霆阆将头?抹了过去,却依然能够感受到面前这人的体温,还有他?身上的熟悉气味。
那?感觉就像是冬日清晨,从被窝中?懒洋洋地爬起后推开屋中?的窗,窗外静静地飘着大?雪,而雪中?传来了淡淡的梅香。
那?气味将霆阆周身包裹,他?差点就要醉在这里。
霆阆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那?段突然想起的记忆对他?的影响,他?说不清现在对叶渐尘是个什么心思。
从前他?一直是将他?当做师弟的,一直是。
而如今却有些把?握不稳了。
叶渐尘想要替霆阆将腰带解下,那?双手触到霆阆腰间的一瞬间,霆阆便立刻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子,整张脸都热得?烫手。
这动作,当真是引人误会。
霆阆忍受不住,若是再这么继续下去,这种地方?,这种气氛,就他?们两个人,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他?虽说有时候是挺浑的,但是也一直有个限度,最不乐意这样不清不楚的。
霆阆趁着自?己还算是冷静,夺过叶渐尘手上的药来。
“我自?己来吧。”说完霆阆转过身去,生怕暴露了自?己的慌张神色。
叶渐尘站在原地,低下了头?,就像一个做错了事而被训斥的孩子。
他?喃喃地喊了一句,“师兄……”
霆阆被这一句“师兄”喊得?整个人抓耳挠腮的。
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迟早沦陷。
霆阆想要打岔,话还没说,就听得?叶渐尘又低声说道:“是我,是我没保护好你,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问题,其实是我不好,一直瞒着你。”霆阆忍着疼,将药膏涂抹在胸前的刀伤处,这道口?子很深,在白得?胜雪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狰狞。霆阆有意想要将话题岔开,“不过,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其实叶渐尘此刻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
他?也没有想好此刻应该如何面对霆阆,从前两人之间还有一道窗隔着。有些事情他?不点破,霆阆也装作不知?,而现在这道窗如同纸一般说破就破,那?很多事情就再也不能避而不谈了。
两人曾经结伴同游过,也曾刀剑相向过,无论怎么样那?都是他?们之间迈不开的坎。
他?对不起霆阆,从前是,现在也是。
他?亏欠霆阆太多。
他?本来存了太多的话想说,而如今当真有了机会,却一句话都开不了口?了。
二人沉默很久,最后还是叶渐尘先开了口?。
“师兄瞒着我,可是还在怨我?”
霆阆抹好了药,将衣裳系上,努力装作平静的语气,“不是,我只是……其实,我发现我忘记了很多事情。”说完霆阆还觉得?有些不够,特意补充道:“尤其是,你我之间的事情,很多我都忘记了。”
霆阆这说的是实话,但是听在叶渐尘的耳朵里,那?就变了味了,言语间分明带着怨怼。
“师兄说这话,当真就是在怪我了。”
唉。
霆阆叹了口?气,他?不禁开始琢磨起来了,他?究竟是干了些什么事情,把?叶渐尘变成?了这个模样。
他?又想解释。
“我确实是……”
可是还没等他?解释完,叶渐尘却突然向前迈了一步,死死地攥紧了他?的胳膊,“师兄,从前种种都是我的问题,可是你现在是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都认了。”
“哪怕是你现在提剑杀了我,渐尘都不会说一句话,可是师兄,我只求求你,这一次能不能别走了,我求求你。”
霆阆看着叶渐尘的模样,不由得?鼻子一酸。
这风流师兄和高冷魔尊的人设,他?得?想想先崩哪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霆阆:这崽儿是怎么长歪的?现在居然色-诱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