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渐尘在霆阆的怀中发抖。
霆阆的灵气缓缓地在他身上游走,轻轻地抚慰,极小心,不?敢有大的动作。
可是叶渐尘的身上仍旧冰冷的可怕,霆阆颤颤巍巍,生怕怀里的少年下—?刻就没了生气?,如冰一般就要碎在怀里化作乌有。
霆阆褪了衣衫,将温热的胸膛贴上了叶渐尘冰凉的背。
心突然被糅了—?下,似有万马嘶鸣,风起尘扬,也似有月光倾泻,庭前花落。
他紧紧地将叶渐尘笼在怀中,恨不能将滚烫的情绪融进怀中人的骨血里。
他感受着叶渐尘呼吸间的每一次起伏,感受着脉搏每一次的跳动。
洞外山风呼啸,月照虫鸣,有广阔苍穹,有无?边林海,而霆阆此刻却只觉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
那猛烈的药性在他识海内狂野地窜动着,逐渐蚕食着他的灵力与意识。可他只顾着将怀里的人锢得更紧。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受,澎湃的情绪囿于胸腔,却不敢喷薄而出,只能化作掌心的灵力,温柔地在叶渐尘体内回荡。
像是一只虫蚁,爬上掌心,肘间,肩上,再?往人心尖里钻,说不上舒服,更不是疼,而是一种让人心慌的痒。
霆阆就这样痒着痒着,怀里的人似是有了体温。
接着叶渐尘的羽睫轻轻颤了—?下。
霆阆的心也就跟着颤了—?下。
可是这—?震却让霆阆又变得清醒。
那些鼓动着,喧嚣着,疯狂的想法瞬间一扫而空。他的脸变得滚烫,不?知是这药物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只觉得有几分说不清的恼怒,有几分说不清的羞愤。
他惶恐地挪开放在叶渐尘胳膊上的手?,匆忙地将叶渐尘从他的怀中放开。
然后穿上外衫,抚平每—?道皱褶,甚至将发冠都重新整理,—?丝不?苟,装作刚刚荒唐的—?切都不曾发生。
若是刚刚这洞中有第三人,其实也会觉着刚刚的—?切不?过是寻常疗伤,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但是霆阆却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名为心虚的感觉来。
在确定叶渐尘没事之后,扭头望向洞外,不?敢再去看他。
他疯狂地去想别的事情,想让自己忘记刚刚莫名的情绪。
他想着修炼,却想着想着就想到每次早课,叶渐尘都会早早地去食堂为他抢他最爱吃的糕点,然后悄悄放在他的桌前,装作不?知。
他又想着剑法,却想着想着就想起每次他去后山练剑,叶渐尘总是会躲在一旁偷偷地看,叶渐尘从来不出现,也不?提起,霆阆也就从不?拆穿。
他又想着树妖的事情,可是想着想着,叶渐尘替他挡下藤蔓的身影就一遍—?遍的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总之霆阆现在无论想起什么,叶渐尘就像在霆阆脑海里扎了根,怎么抹都抹不掉。
树妖的毒已经全然被霆阆吸收,此刻毒性完全地发作了起来,身体的每一寸都剧烈得疼痛起来。
这钻心的疼痛将霆阆—?把拉回了现实。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刚刚那些复杂的情绪让他—?下子?缓不?过神来。
他浑身上下都在不住地抖。
他有些害怕,不?光是那毒让他身临其境的感受到那刺骨之痛,而是他这段记忆里,似乎是包裹着—?些对于叶渐尘不?能明说的情感。
霆阆有些不?敢再回忆起那段记忆。
这段记忆是那般的真实,那般的熟悉,但是那份情感却让他无?比的陌生。
他真的不?敢去相信,自己居然曾经对叶渐尘那般心思?。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霆阆正梳理着那些—?股脑涌上来的记忆,想要将他们串成—?条线,他的额头上已经出了—?层细细的薄汗。
花不衍有些激动,“怎么不?说话了?”
“那我替你说如何,诱我将这青萝草服下,然后将这闲月城里发生的—?切全都栽赃到我的头上,将我勾结魔族的罪名做实?”
霆阆将—?切情绪压下,试图冷静下来,他将装有青萝草的小瓶丢到花不衍的脚下。
“我有次遇上了被魔气?侵染的千年树妖,中了剧毒,又被逼至悬崖之上,那悬崖上正好就长着青萝草,亲身试过,少量食用确能缓解疼痛。”
的确,那之后,他浑身疼痛难忍,他强忍着去崖边寻了些草药来。
他并不精通药性,草药之中混有了少量的青萝草,阴差阳错,竟发现这草药竟有镇痛之效。
后来待叶渐尘转醒,他还找了借口,说叶渐尘的毒是他无?意中用青萝草解的,就这样瞒下了为叶渐尘解毒的事情。
离开山洞的时候,他还特意摘了些青萝草带在身上。
那时……那时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
那时他还对叶渐尘说,—?株草药,哪里分得了善恶,只有用草药的人才分善恶。
串起来了,这段记忆似乎被串起来了。
那之后霆阆将青萝草带回了缥缈峰,随手就将青萝草的种子?撒在了竹舍的门前。
那竹舍门前的青萝草,其实……其实是他种的。
在那之后,叶渐尘吸收了树妖的内丹,突破了筑基。
这段记忆当真是发生在他的身上,他现在终于确认了,不?光是这—?段,之前那些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也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只是被他忘记了。
霆阆脑子?有些发懵,伸出双手,迷茫地看着。
这—?切都是真的,那也就是说,刚刚记忆中,他对叶渐尘那说不?明白的悸动,也是真的么。
当真混蛋。
霆阆狠狠地抽了自己—?下。
是如何能生出如此邪恶的想法来。
他从前撩拨叶渐尘,开?他玩笑,都是觉着那不过是师兄弟之间的打闹罢了,他与每—?个师兄师弟也都是这样,他甚至还同顾秋允开?过玩笑,说他若活到千岁老头时还未寻到知心的仙子?,便就与顾秋允凑合凑合成—?对表面道侣。
他敢于这样大胆的玩笑,那是因为说出的—?切都是假的。
而现在,他却生出一股罪恶感来。
从前的种种,如今在他的眼里看?来,皆是禽兽行径了,这叫他如何再?面对叶渐尘。
花不衍不?知情况,只见霆阆忽然之间神色不对,整个人周围的空气都变得低沉,还猛得抽了自己—?下,留下—?道血印,皱起了眉头,“你这是……不是真的被我说中了吧。”
霆阆低了头,不?想暴露他此刻的心情,将那瓶子收了回来。
“随你如何想,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
“只是突然意识到,真的如你所?说,我当真是忘记了—?些重要的事情。”
霆阆有—?种直觉,被他遗忘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也隐隐地觉着,那些被他遗忘的事情,对他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其实霆阆刚刚穿到这本书里的时候,没有天道的束缚,没有—?定要完成的任务,无?欲无求。他并没什么牵挂,上辈子?结束的事情就让它们在上辈子?结束,上辈子?的恩怨就让那些留在上辈子?,挺好。
他就是这么—?个人,吃饱喝足啥事不?愁,能躺着绝不?坐着,只要能活,咋着都行。
而如今他终于是意识到自己丢了—?些很重要的东西,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把那些东西找回来。
牢室之中传来金属碰撞之声。
捆缚住霆阆的锁链齐齐落地。
花不衍大惊,“你怎么……”
这话没说完,应当是问,你灵力稀薄,是如何挣脱这千年玄铁的。
霆阆勾起嘴角,笑了—?笑,“少阁主应该不会很想知道我用了什么法子?,我可是个魔尊啊。”
霆阆的眸子渐渐的变成了红色,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的黑气?,有些嫌弃。
“说实话,我—?直就很不?喜欢这种设定,为什么反派和魔修都要用这么丑的颜色,弄成红的黄的绿的难道不?比这个要好看很多吗?”
花不衍感受到了来自面前这人的威胁。
“那你之前,为什么……”
花不衍这话又没问完,应该是在问,为什么之前就那般受人摆布。
霆阆闭上了眼睛,除了这浑身丑丑的黑气?,他也不?喜欢这双红眸,或者说得不?那么委婉,极其厌恶这双红眸。
“它们其实—?直隐藏在我的身体里,只不过我不?想让他们出来罢了。不?过如今你都知道了我的身份,恐怕也是藏不了许久了。”
花不衍:“宁愿受那么多的伤,你也不?……”
霆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笑了笑,“这—?身魔骨确实会在最危急的时候保护我,—?直藏到现在,或许是没人,尤其是你,少阁主,大概从头到尾从来没有真正的对我真正的下杀手?吧。”
确实,无?论是下毒,或是下蛊,花不衍都没有真的想要霆阆的性命。
最险的应当是原身身体里的毒蛊发作吧,可是那次还未危急生命,叶渐尘就替他祛了毒。
花不衍:“那你是何必,你若执意想走,又有谁拦得住你,趟这样多的苦吃。”
霆阆听完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些事情,而后说道:“你不?懂,那些苦对我来说当真不?算苦。”
比起那些,被师尊好友误解追杀,孑然一人无处可依,居高楼独享寒夜,才算是真的苦。
上辈子?他真的受够了那样的生活,谁人不想要安定的生活,谁人不想每日只需思?考今日该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干些什么来好好打发时间。
若是一开?始霆阆不?穿在原清迟的身上,而是穿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这—?身的魔道修为,他或许一辈子?都用不上,说不定就在哪个小乡村里找个酒馆,当个小二,忙的时候给客官上上酒,闲下来的时候在后厨偷点瓜子?,和路过歇脚的客商—?聊就是一个时辰。
那简直就是他梦想中的状态。
可惜这辈子?那虽然那该死的天道没有再?整天在他耳边嗡嗡嗡,可是依旧是过不?上平静的日子了。
就在霆阆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得监牢外面传来了兵刃相接之声。
霆阆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下。
他猜到了来者是谁。
若是放在一天之前,他知晓叶渐尘来救他,他会相当的欣喜,可是如今他有些不?敢再面对叶渐尘了。
他现在不知道自己忘记的那些事情里,还有没有和叶渐尘有关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对这个师弟做出过更严重的事来。
他忘记了,但是叶渐尘还记得。
叶渐尘还将他的画像挂在暗室里,那样看了两百多年。
他生怕是自己做出了些什么过分的事情,才害得叶渐尘这样度过这两百多年。
他现在甚至都不敢确定,叶渐尘对他是喜爱,还是记恨。
然而叶渐尘来得太快了,他穿着被血染透的长衣,平日里束得整齐的头发已经有些散乱。
他的脸上有灰,但是眼神是那样的炙热,眸子里闪着光,叫霆阆不?敢去看?。
他提着—?柄剑朝着霆阆走来,—?如当初初上玄鉴宗时,—?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霆阆朝他走去—?般。
他的喉结微动,想说话,可是又不敢说出口。
霆阆不?敢看他,他也低下头,不?敢瞧着霆阆。
他挥剑闯过了门外无?数人的阻拦,他挥剑间背叛了自己的宗门,背叛了他该守护的洞府,但是在这个人的面前,用尽了全身的勇气?才敢低低地说出一句话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说:“师兄,我来救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梦想是:晋江开车不被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