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阆一个鲤鱼打挺蹦跶起来,就要往那墙角钻,一股誓要与叶渐尘相隔十万八千里的气势。
“宗主你这,你这是做什么。”
可谁知,叶渐尘只是盯着霆阆看了半晌,就抱着太上和衣躺在了床的外侧。
“睡觉。”
其实叶渐尘要做什么霆阆都不觉奇怪,偏偏是睡觉到让霆阆觉着实在是奇怪。
要知道,以叶渐尘的修为,睡觉对他来说是一件相当多余的事情。自霆阆穿到这书里以来,他夜夜都在暗室中坐忘,从不曾有休憩的习惯。
“不对啊,宗主你……你不是从来不睡觉的吗?”
叶渐尘合了眼,不知为何,整个人此刻看上去要比平日里温和许多。
“今日,偏睡。”
见叶渐尘半天没别的动静,霆阆实在熬不过疲惫,沉沉睡去。
待霆阆睡熟之后,叶渐尘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身旁的人,又看了看外面凉凉的夜,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从不愿管什么九州四海,我许下的愿是望你今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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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啊,今夜不是除夕吗,弟子们都去大堂了,你怎么一个人呆在这儿?”
有两个弟子比武时候受了伤,顾秋允那儿差了几味草药,便遣了霆阆来缥缈峰南面采几株回去。
今夜是除夕,大堂设宴,玄鉴宗上上下下都去凑热闹了,按理说外头该没人了才是,可是霆阆却看见他那刚刚入门没多久的小师弟正一个人在悬崖上练剑。
小师弟个头小,瘦胳膊瘦腿的,在瑟瑟寒风中举着那把都快跟他一样高的剑,嘴唇都要冻紫了。
叶渐尘听见师兄唤他,匆忙收了招,掬身行了礼。
“回师兄的话,今日学的功法还没练会,师尊说让我练会了再休息。”
“练的什么?”
“回师兄的话,天墨剑法第十招。”
霆阆听完一愣,入门不过刚刚半年,剑术竟学得这样快吗?
主角不愧是主角,总是跟旁人不一样的。
不过霆阆一边感叹一边又埋怨他那个整日打瞌睡的师尊,自己整日偷懒也就罢了,对自己的徒弟倒是心狠。
“剑术什么时候练不得,何必在乎这几个时辰,错过了今日下一次可得等明年才有这样热闹的宴会了。”
此时叶渐尘毕竟还是个孩子,天性就是爱玩的,他虽比同龄人性子沉稳些,平日里不爱讲话,霆阆这么一说就有些动摇了,然而还是担心师尊知道了会责罚于他。
“可是师尊说了……”
“没事儿的,去玩吧,到了明天来找我,我教你剑法,要是被师尊发现了责怪你,就说是师兄喊你去的,把错尽数推到师兄的身上。”
叶渐尘咬了咬嘴唇,仍是犹豫。
霆阆走过去,替他收了剑。
“没事儿,去玩吧,你还信不过师兄吗?”
“没有,我没有不相信师兄。”
“既然相信师兄就去吧,这大冷天的,冻坏了难道不是又要麻烦师兄照顾你吗?”
“那师兄不去吗?”
霆阆展颜一笑,“师兄有些事,做完就去,你先去吧,玩得开心些。”
叶渐尘猛地点了点头,下山去了,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霆阆两眼。
然而第二日霆阆没等来叶渐尘找他学剑。
昨天他们那爱偷酒喝的师尊没有在屋里呼呼大睡,而是跑去了大堂中讨酒喝,结果就在大堂里发现了没有练剑的叶渐尘。
等到霆阆晨起练剑的时候,就看见了在雪地里跪了一夜的叶渐尘,背后被藤条打得皮开肉绽,血流出来都冻成了冰。
本来二人约好了,偷懒被师尊发现,就把所有的事情往霆阆的身上推,可是叶渐尘哪怕是最后被师尊惩罚跪在门前十二日,也没提过一句霆阆的事情。
霆阆推门进去,在师尊面前跪下。
抱着酒的伏虚真人看都没看霆阆一眼。
“不必劝了,让他跪,跪倒什么时候开窍了,什么时候为止。”
“徒儿不是求情,徒儿来是领罪的。
听了这句话,伏虚真人倒是懒洋洋地抬眸打量了一番跪在下面的霆阆。
“罪在何处啊。”
“昨夜徒儿醉了在缥缈峰南面找了个地方打瞌睡,可谁知那新来的不知好歹,偏要在我睡觉的时候练剑,扰了我的清梦,我便生气将他赶下山了。”
“今日酒醒了,觉得此事做得有些不妥,特来找师尊领罪。”
“哦?”伏虚真人喝了口酒,“之前没听说你这么关心你这个师弟啊,今日倒替他扛起事情了。”
“徒儿所说句句实话,不敢有所隐瞒。”
然而这门却是透风的,二人的对话叶渐尘听得清楚。他跪在风雪里,仰天大喊:“师尊,此事全是弟子一人的错,与大师兄无关,师尊责罚弟子一人就好。”
屋中伏虚真人一笑,“你可听见了?”
“听见了,师弟不肯供出我想必是怕得罪于我。”
“行了,既然你想替他受罚,那你去跪那十二日。”
霆阆伏地。
“弟子领罚。”
霆阆肯跪,叶渐尘倒不肯走,末了又饶了师尊一顿打才回去的。
霆阆就在雪地里跪了十二日,叶渐尘日日都来,但是只敢站得远远的。
雪地里跪着是真的冷啊,冻得腿都没了知觉,冻得……
打了个喷嚏。
霆阆被这个喷嚏激醒。
睁眼才发现刚刚又是做了个梦,但是冷倒是真的,也不知什么时候,他踢掉了身上的被子,半边身体冰凉。
这梦来的奇怪。
霆阆觉得这梦格外的真实,连跪在雪地里的触感都清清楚楚,然而他却就是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和自己的记忆怎么对也对不上,就好像是凭空捏出来的一段故事似的。
而且霆阆如今醒来细细回想,总觉得这梦背后还有些什么重要的事情,而他却有些……记不起来了,一顺着记忆去摸索,头竟然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霆阆索性就不去想了,这毕竟是另一本书,和之前的世界有出入倒也正常,毕竟他觉得连叶渐尘都如同换了个人,还能有什么不可能的。
不过仍旧有一种猜测霆阆始终放不下,若是他所在的真的是同一个世界,那叶渐尘……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呢?
然而霆阆活动活动身子,却发现叶渐尘已经不在屋中了。
此刻有人推门进来,却没想到是霜儿。
霜儿的脸蛋红扑扑的,端着一盆水,一下就窜到霆阆面前,说道:“恭喜迟儿哥哥啦!”
霆阆问道:“恭喜我什么?”
霜儿歪了头,笑道:“规矩啊,玲儿姐姐说,酥合斋里每一个姑娘小倌有了第一个客人后的第二天都要说恭喜的!”
霆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了。
霜儿:“怎么没见到那个大哥哥啊。”
霆阆也懒得解释,拿起盆里的毛巾擦了把脸,“不知道,大概是一大早出去了吧。”
本来兴高采烈的霜儿陡然变了脸色,“什么?迟儿哥哥你被嫌弃啦?!”
“咳咳咳,”霆阆听了这句话差点被口水给呛了,“你在说些什么?”
“诶呀,迟儿哥哥你怎么不着急啊,一般客人不满意才会甩了袖子走的,斋里旁的姑娘小倌看见你被客人嫌弃会笑话死你的,以后你可就抬不起头了。”
霆阆把毛巾搭在脸上,又躺了回去,说道“那让他们笑话死我吧。”
霜儿觉察不对,黑眼珠提溜了两圈,压低了声音问道:“我知道了迟儿哥哥,你悄悄跟我说,我不告诉别人,昨天那个大哥哥是不是欺负你了!”
霆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霜儿见霆阆没说话,以为是自己猜中了,把水盆放在一边儿,气鼓鼓地说道:“好哇,我昨天看他救了玲姐姐一命,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谁知转头竟然欺负你了,迟儿哥哥莫怕,霜儿替你撑腰。”
霆阆听了觉着当真有趣,“好啊,你替我撑腰,你打算怎么替我撑腰啊。”
说完门又被推开,“欺负小倌的客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