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裴的话音一落,霆阆就发现他身后多出几个侍从来,想必是怕他逃跑。
然而就在此刻,一个鹅黄色的身影突然从人群中窜了出来。霜儿一把拽住姓裴的的胳膊,眼角的妆哭花了,脸上尽是泪痕,咬着牙质问道:“你这天杀的,怎的敢做出这等负心的事情来。”
裴公子本正在兴头上,却被不知从哪跑出来的胖乎乎的丫鬟打断,顿时就来了气,一脚便将霜儿踹倒在地。
“哪里来的不知趣的,给我拉走。”
身后的侍从听见命令便要动手,霆阆哪里忍得,二话不说,给身后的侍从一人胸口上来了一掌,鲜艳的红裙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中翻飞,飘摇的水袖间,二人倒地。
霆阆连忙扶起跌在地上已经哭成泪人一般的霜儿。
霜儿认出了霆阆,拉住他的手,几乎是要喘不过气来,“这个,这个负心汉,他,他不要玲姑娘了。”
霆阆离开不过一个时辰,走之前虽说已经知道这姓裴的大抵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怎么转眼间玲姑娘便……
霜儿的泪不住地流,打湿了霆阆的袖口,“玲姑娘将所有的钱财都给了这个负心的,帮他周转家中的生意,那负心的本说好了会娶我们姑娘,替姑娘赎身,结果,结果,结果今日一听到我们姑娘怀孕了便就翻了脸。”霜儿越说越激动,恶狠狠地看着那个姓裴的。
身后传来呜咽之声,霆阆回头,玲姑娘在两个女子的搀扶下踉跄着走来。
精致如瓷玉一般的面庞此刻已经被悲伤所掩盖,尽显疲态,她说不出话来,只不停地抽泣,发出些呜呜咽咽的声音。
她想伸手去拽裴某的衣袖,却被一把甩开。
“滚一边去,我认识你是谁吗?”姓裴的拍了拍刚刚被玲姑娘触到的地方。
“现如今得着个人就说认识我,还说有我的孩子,可笑,你这种女人,不知道被多少男的睡过了,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竟还敢赖上我,真是荒谬。”
“你胡说,”霜儿大声吼道:“这几个月姑娘就只跟你在一起,你明明说过,要娶姑娘的。”
“我娶她,你在说笑吧,我可是闲月城裴家嫡出的大公子,闲月城里三十多家赌坊,票号都是我家开的,我要娶那也是娶大户人家的小姐,一个妓子还想进我们裴家的大门,痴人说梦!”
霆阆已经攥紧了掌心,连同这姓裴的和姓荀的在内,一共是十二人,并不少,若是贸然动手,再惊动了酥合斋里打手,说实话,胜算并不高。
就在霆阆盘算着如何替玲姑娘报仇的时候,这酥合斋的老鸨,传闻中的“妈妈”出现了。
这“妈妈”看上去年纪不小,却带了一头的金银饰物,脸上的胭脂过分浓艳,她领着酥合斋里的一众穿黑衣的打手浩浩荡荡赶了过来。
“好啊,就是你,搞大了我们家姑娘的肚子,骗了钱不说,竟还敢搞大她的肚子,真当我酥合斋没人是不是,今日你不把话说清楚,你休想踏出这个门。”
“妈妈”指挥着手下的打手,手上拿着棍棒就想往那姓裴的身上招呼。
然而那棍棒却未真的落到那姓裴的身上。
姓裴的和姓荀的二人见事情有些闹大了,便灰溜溜地带着手下赶紧跑了。
妈妈见人走了,也就让打手们散了。她走到玲姑娘的面前,心疼得拿手抹了抹玲姑娘的眼泪,但是转而又带着怒气地说道:“真是不争气,我早早就跟你说过,干这一行就是该没心没肺,你倒好被男人骗成这副模样,下半辈子就等着吃苦吧,我可不养你……”
妈妈话还没说完,玲姑娘就直勾勾地倒了下去。
“玲姑娘。”
“玲姐。”
“不好了,玲姑娘昏了过去。”
霆阆拨开人群,替玲姑娘把了把脉,回头焦急地问霜儿:“玲姑娘刚刚可吃了些什么?”
霜儿脸上泪还没干,此刻见玲姑娘昏倒,慌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快说啊,玲姑娘刚刚吃什么了。”
“玲姐……玲姐她什么也没吃啊,刚刚玲姐就在房里一直哭,一边抽烟一边哭。”
“抽烟?”
“噢,对了,玲姐今天抽烟放了很多的青粉,比平日放得要多些。”
霆阆的目光变得锐利,霜儿也是意识到了那青粉有些不对。
“那青粉是那姓裴的给姑娘的,说是荀家药房发明的新玩意儿,加在烟里,说是劲大,是一种什么草药做成的,叫什么……青萝草。”
青萝草,又是这青萝草!
这是突然食用大剂量的青萝草中毒了。
“霜儿,你带我去最近的医馆,抓些药回来。”
说罢霜儿就要领霆阆出门去,但是,老鸨却将他们拦下。
“诶诶诶,你干什么去。”
霆阆眯起双眼,面露焦急之色,“自然是要给玲姑娘治病。”
可谁知老鸨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霆阆,“不行,你不能去。”
刚刚霆阆拍飞两个侍卫的事情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人完全不像是踏月阁刚刚将他送来时说得病恹恹的样子,这一出去,谁知还回不回得来。
“你现在是我们酥合斋的人,既然能下得了床,便能接得了客,今晚要决出花魁,玲儿去不了,你是她屋里的人,那便是你去。”
“你到底有没有点……玲姑娘还正在昏迷着!”
老鸨摆弄着头上的簪子,朝着霜儿抻抻下巴,“玲儿的病自然要治的,你把要抓的药写下来交给她,让她去抓。”
霆阆本想发作,但是却转念一想,说道:“那我先问妈妈一句,今晚是决出花魁的日子?”
老鸨点点头。
“我可是还要上台表演技艺。”
老鸨轻笑一声,“这个自然。”
“那好,我这人什么都不会,就是剑舞的还不错,还不知妈妈能否替我寻来一把好剑?”
老鸨一听面前这人会舞剑,眼里一下就放出光来。这酥合斋里,会弹琴会唱曲儿的那可比比皆是,但是这会舞剑的当真没听说过,现在的客人都吃腻了温柔娇嗔的那一套,如今来了这么一个够劲儿的,说不定当真能火红一把。
老鸨笑开了花儿,“诶呦,好剑是吧,有有有,哪怕没有我也给您寻去,哪怕是现在整个闲月城的铁匠都睡着了,我也把他们从床上拽下来给您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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霆阆写了副方子,让霜儿揣进怀里,赶去最近的医馆抓药。
没过多久,老鸨也差人将剑送来了。
老鸨自然是寻不到什么上好的灵器,不过就算寻来了,以霆阆现在的灵力也操纵不来,对付像姓裴的那种凡夫俗子,普通的铁剑便够用了。
霆阆敲了敲剑刃,铮铮之声在屋里回响。
除了上次被花不衍控制使了一回太上之外,他有许久都没有碰过剑了。
他是个剑修,剑对于他来说,有着非凡的意义。
再一次拿起剑时,就好比遇到阔别多年的知心好友,再次回到了那段迎风而歌,折花载酒的日子。
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推门来唤他,引他到大堂之中去。
唉,估计以后魔头霆阆丢人事迹中又该再加上一条,一代魔君重生后靠着舞剑竞争花魁。
大堂被装扮得相当华丽,数条薄纱挂在顶梁之上,其上还悬着一连串大小不一的夜明珠,风吹过,薄纱轻动,夜明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之声,宛如仙境。
选举还未开始,大堂之内就热闹非常,不断有宾客从二楼的雅座向下撒着铜钱,引得堂中的人一通哄抢。
大堂的中央还有一方池塘,塘里灌满了酒,香气四溢,能醉倒三千宾客,让人分不清眼前究竟是姑娘们抛出的披帛,还是天边的云彩。
今夜所有人都沉醉在这场狂欢之中,只有坐在二楼西南角雅间中的一人不为所动,捧着一杯茶,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这一切。
这人穿一身白色衣袍,领口袖口皆用青色丝线绣着盘云纹,衣摆上有张扬的墨竹。出尘的气质与周遭格格不入。
再动听的丝竹之声在他的面前似乎都成了俗物。
台下已经比试过了三轮,琴棋书画各番技艺都有人出演,不过演得再好,对于常常来此的宾客也都是司空见惯,但凡是在这酥合斋有一番姓名的姑娘,谁不会上两样。
倒是有一个姑娘机灵,准备上去耍杂耍,可惜刚刚顶上碗就摔倒在地,碎瓷片摔了一地。
老鸨挥着粉色的手绢,走上台去,笑着说道:“诶呦,家里姑娘笨,让各位爷见笑了,不过啊,接下来这位,才是今天的重头戏,绝对让在座的爷满意。”
台下一片嘘声,次次都这般说,谁不知道都是老鸨自卖自夸。
甚至还有个宾客在台下喊道:“得了吧秋娘,次次都这么说,这是又要捧你们家的哪位姑娘小倌儿啊。”
老鸨听了也不恼,嗔道:“爷您待会可自己瞪大了眼去瞧。”
说罢,老鸨身后的帘子被缓缓拉开。
霆阆穿一身青色劲装,长发高束,手上背着长剑,立于台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霆阆身上,本来热闹不已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池塘中的哗哗水声。
就连二楼西南角雅间里的那位,将茶送至嘴边的手都突然在空中停住。
台上的人,长腿细腰,合身的衣裳将他的身材勾勒得愈发出挑,眉眼如三月春风,美而不媚。
霆阆不去看台下的人,拿起手中的剑便在台上起舞。
舞步从容有力,姿势潇洒飘逸,举手投足尽显风流之色,更衬得他俊美非凡。
舞至兴起,霆阆翻身一跃,凌空踏步,拿起最近的一张桌上的酒杯,舀起池塘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酣畅淋漓。
没人注意到,二楼西南角那个雅间中的男子,已经将手中的茶盏,捏成了碎渣。
一舞跳罢。
霆阆的双颊染上绯色,在堂中的暖色烛光下愈发动人。
老鸨还未上台,就有客人开始喊价了。
“十万两。”
“二十万。”
“五十万。”
“我出三千万两。”说这话的是二楼东北角一间雅座里的少爷。
听到这数字,台上的老鸨没有站稳,差点摔下台去,还好是扶住了一旁的栏杆。
要知道,除了多年前花不衍的那次,这酥合斋可就再没做过这样大的生意。如今不过隔了几年,原清迟又回到这酥合斋,竟还能掀起这样大的波澜来。
“三千万两”,整个大堂之中再无人报价了。
三千万两是什么概念,大抵是能让老鸨在整条街都开满酥合斋。
然而一直安静的二楼西南角雅间里的那位却突然有了动静,那人站起身来,神色冷淡,但是语气却极为坚定。
“六千万两,加一个定魂珠。”
三千万两的出价已是近乎天价无人能及,然而这人随口便是在这基础上翻了一番。更令人瞠目的还在后面那个“定魂丹”上。
这天下谁人不知晓定魂丹是何物,能使人起死回生,白骨生肌。
这珠子别说是千金难求,万万金都难求。每每出世都是引得各方势力争得头破血流的存在。
然而如此宝物,却被这人拿来去买一夜风流。
大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好奇,能有这种手笔的人究竟是何等人物,齐齐向二楼望去。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霆阆,他也朝二楼看去,想知道今夜究竟是哪个倒霉蛋要花钱买空床了。
然而当霆阆看清那人的长相之后,掌心一松,剑就掉落在了地上。
叶渐尘,他,他,他,他来妓院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