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阆觉得疲乏,不知什么时候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透过窗能看见江岸上绵延的灯火,和来往的人群,时不时还传来曼妙的丝竹之声,好不热闹。
屋里没有人,屋外倒是来回有人影晃动,宾客们起哄与姑娘们调笑的声音不绝于耳。
果然,这种地方最热闹的时候是在晚上。
霆阆扶着床沿,下了床。
如今可不是睡觉的好时候,他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得想办法恢复身体内的灵气。
他细细探查体内的灵脉,与他猜想的没错,是踏月阁一向的风格,他如今灵气全失是药物压制的作用,而且这药物还会使人四肢瘫软,精神恍惚,所以这酥合斋的人才放心将他丢给两个姑娘看管吧。
但是似乎由于原清迟在踏月阁待的时间久了,常年与各种毒素接触,这药性在他身上作用不大,霆阆睡了两觉后竟已经觉得精神不错了。
这真是不能怪他们剑修最讨厌毒修,中了招之后当真折磨。
但是好在这药性并非不能解,只是需要上好的灵药和一些时日调理。
霆阆既然已经清醒,自然就开始琢磨着逃跑的事情了。
他不能再继续小看这本书下去了。
他本以为这本书最危险的不过就是黑化了的辜楠,在这个阶段待在叶渐尘的身边至少是没什么生命危险的。
结果……
总之在这么一个危机四伏的书里,万事还是要靠自己才对。
然而伟大计划的第一步就遭遇了极大的困难。
他找不到衣服。
摸来摸去,从角落里找出了一件……红色的罗裙。
不可能的,身为一个曾今正道第一大派玄鉴宗的杰出弟子,一个曾经世人皆知的魔君,他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结果一阵寒风从窗子灌了进来。
一身中衣的霆阆打了个寒颤。
……
放下脸面穿上罗裙的霆阆,蹑手蹑脚的准备偷溜之时,在桌上发现了一张字条。
这字条似乎是留给他的。
字条上的字歪歪扭扭,相当稚嫩,霆阆连猜带蒙才看明白。
[我去给你抓些补药回来,你可不要到处乱跑,你要是跑了,妈妈会打我的。霜儿]
思索半晌,霆阆将字条细细地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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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客官,你可真讨厌。”妆容艳丽的姑娘笑着轻轻地拍了一下身边的男子,头上金灿灿的步摇晃动起来,叮铃叮铃的响。
这话语气娇嗔,姑娘尽是欲拒还迎之举,倚在走廊栏杆上的男子,听了之后,心尖一痒,忍不住就想上前撩拨,然而却被身后不知什么人撞了一下。
被这么一撞,男子没站稳,直接半摔在了地上。
姑娘没有撩拨到,倒是先在姑娘面前出了个大糗,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站起身来便就要找人理论。
可待回过头来,却见到一个穿着绯色衣衫的姑娘。
这姑娘乌发似云,肤白胜雪,不如身边的女子一般温柔,给人以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身材高挑,五官精致而张扬,眉眼间英气十足,让人见之忘俗。
男子的责骂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霆阆撞到了人,敷衍地笑笑稍表歉意就着急离开,然而却被拦住了去路。
男子持一把折扇挡在霆阆面前,“这位姑娘这么匆忙是要赶着去哪里啊。”
霆阆将手帕掩住半张脸,捏着嗓子说道:“奴家不小心感了风寒,要去医馆看看。”
“噢,那可是巧了,我便是这闲月城里最好的大夫,来让我瞧瞧。”男子说罢就要去抢霆阆的手帕。
一旁的女子刚刚还正是得宠,转眼间好不容易钓来的男子就转而去讨好旁的姑娘,醋意上来,故意抖落肩上的衣衫若有若无朝男子怀里蹭去,“荀公子,你刚刚说今夜不是要陪奴家看烟火的吗。”
然而这位荀公子此刻的心根本不在她那里,一把就将女子推开,接着去扯霆阆的袖子,“来嘛,别害臊啊,在下保证药到病——啊——”
霆阆虽无灵气,但是这一身武艺可没忘,扣住面前男子的手腕,暗中使劲,就叫面前这个男子疼得龇牙咧嘴,连连告饶。
“姑娘,姑娘,女侠,女侠,在下知错,饶了在下吧。”
霆阆冷哼一声,也不想拖延时间,得趁着没人发现赶紧溜走。
下了楼,走至院中,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玲姑娘端坐在檐下,身边站着一个男子,从背后看去,衣容华贵,身材高大,头戴的冠帽上饰物在夜色下熠熠生辉,一看就不是凡物,倒是像灵界的东西,这想必就是传说中的裴公子了。
二人看着空中的烟火,嬉笑一团。
霆阆生怕玲姑娘认出,掩了面想匆匆走过。然而就在擦肩之时,却听见了二人间的对话。
“我上次给你带的青萝草可试了?用着如何,可还舒心吗?”
玲姑娘不会说话,但是脸上带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裴公子,眼里尽是倾慕。
“你要是用完了,就让霜儿跟我说一声,我带给你带些,这东西长期吃对你身体有好处。”
烟花在天空中炸开,华丽烂漫,将半座闲月城照得如同白昼,璀璨的星空都在它的面前了无颜色。
然而这些话霆阆的心里确是字字如刀割。
这当真是情侣之间的对话么?
那青萝草长期食用不但会致幻产生依赖性,还会对身体产生极大的伤害,在不知不觉间挖空身体,让人只剩一个如纸一般脆弱的皮囊,怎么可能会对身体有好处?
但是看这裴公子话里的意思,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让玲姑娘吃了。
他本还因为听说玲姑娘找到了一个值得托付的人替她高兴,结果没曾想竟是被人骗去了。
这事儿霆阆绝不能不管,旁人也就罢了,玲姑娘心肠这般好,绝不能让她就这么被人骗了,果然这世上有多少痴情的妾,就有多少负心的郎。
霆阆回头看来那姓裴的一眼,暗暗记下模样,就等偷了灵药回来,告诉玲姑娘真相,让她好好看清这人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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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药房都只卖寻常的药材,最近的流通灵界物资的市场离酥合斋很远,还隔着一条河,霆阆没了灵气,只得坐船过去。
河面上视野开阔,两岸的景色尽收眼底,灯火摇曳迷人眼,船夫撑着竹篙哼着歌。
“桃叶那尖上尖,柳叶儿遮满了天,坐船上的这个姑娘诶,听老叟我来言啊……”
霆阆听着这船夫这歌声哀伤,调子耳熟,不知是在哪里听过,捏了嗓子问他道:“师傅这是唱得哪里的曲子,这般感伤。”
“姑娘啊,一听你就是第一次来咱们闲月城吧。”
“师傅这话怎讲?”
“这首歌是写地咱们闲月城里这条清水河的故事咧,讲的是一对苦命的鸳鸯哦。”
水波荡漾,小船摇摇摆摆。
月色正浓,霆阆听着船夫唱着曲儿,看着那在月色照耀下潾潾的河面,不知怎的,就在那河面上竟浮现玲姑娘的脸来。
唉,霆阆叹了口气,苦命的人啊。
然而这船晃着晃着,也不知怎么,本来是想着玲姑娘,可那河面上的脸却慢慢地变成了叶渐尘。
“日思夜想的六哥哥,来到了我的门前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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霆阆使出了在食堂偷鸡的本领,偷来了一整包的灵药后,就匆匆往回赶。
回到酥合斋的时候,城里大半的人家灯已经熄了,然而酥合斋却到了最热闹的时候,院里,堂中,到处都是散落的花瓣与彩球,酒香与胭脂香呼呼地往鼻子里窜,惹得霆阆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抱着一大包的灵药准备偷偷回玲姑娘的屋子,然而还没上楼,就被拦下了。
两个小厮环抱这短刀堵在楼梯口,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小娘子,看病回来了?”
霆阆回头,果然是之前他溜跑时撞倒的那个姓荀的,然而这次姓荀的身旁又多了一个人,这人霆阆也认得,竟是玲姑娘倾心的那个裴公子。
姓荀的先开口说话了,“裴兄,我说的不错吧,这模样,称不称得上一声绝色!”
姓裴的把玩着手里的玉饰,说道:“有那么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