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大概是那个姓吴的刀疤脸下手太重了,霆阆这一觉睡得很沉。
等霆阆睁开眼醒来,对上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这双眼睛有如春水荡漾,灵动非常,衬得一张胖乎乎圆滚滚脸煞是可爱。
“玲姐玲姐,他醒了。”这眸子的主人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身穿一身鹅黄色襦裙,脸上胭脂打很浓。见霆阆转醒,激动地跑向窗边。
窗边坐着位娇媚的妇人,这女子面上笼着一层细细的黑纱,那层纱下,是一张精致的如玉雕一般的面庞,眉若远山,眸若点墨。淡淡的好似从一幅未干的画作里走出来一样。
霆阆看遍了玄鉴宗上出尘的仙君和清贵的仙子,如今看到这样的美娇娘才知“红颜祸水”这四字是什么意思。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温婉柔美的女子,手上却执着一柄烟杆。
纵然这烟杆是以上好的翡玉雕琢而成,其上还有几朵夺目艳丽的牡丹花,辅以金饰,华丽非常。但是拿在这么一位姑娘的手上,就显得十分刺眼。
姑娘眼里含笑,对那脸圆乎乎的女娃点点头。
那脸圆乎乎的女娃又跑到霆阆的床前,撅起嘴来说道:“妈妈说你以后名字就叫迟儿,先住在玲姐这里。”
霆阆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来这本书里不到半个月,先后经历了下药,体内蛊毒发作,被迷晕和被打昏一系列可以称得上的十分刺激的剧情,现在他有些怀疑,在自己嗝屁之前,这脑袋会不会先给折腾坏了。
这屋内装饰华丽,屋外临河,河上还有布满花灯的游船。果然这酥合斋……是个风月之地。
自己这是被花不衍送来……青楼了吗!
霆阆立马试着去调动体内灵力,琢磨着逃跑的事儿,然而努力半天也是无果。果然,原本这副身体里还是有些修为的,也不知花不衍给他喂了什么药,如今是半分灵力都没有了。
一代魔君重生出世,不想着复仇杀戮重整旗鼓也就罢了,竟然还沦落至勾栏瓦肆之中,这……说出去是该有多难听,若是被上本书里那些正派老道们听见,怕不是能把门牙都笑掉。
不过比起面子,霆阆现在更担心他的清白。
他感觉自己头上现在有一个大写的“危”。
“你到底在听没有啊!”霆阆刚刚发呆没有理睬胖姑娘,显然是把她惹恼了。
“你别不高兴,我们玲姑娘人可好了,会给霜儿买好吃的买漂亮衣服和漂亮首饰,你以后要是一直在玲姐屋里了,玲姐也会对你很好的。”
霆阆强撑着坐起来,他现在除了半分灵力也没有之外,身子也觉着格外的虚。
“玲姐?”
“对啊,玲姐,你不会没听说过玲姑娘的名字吧?”
“哼,绝代有佳人,芙蓉见自羞,说的就是我们玲姑娘,哼,这酥合斋还有我们玲姑娘在,隔壁那个只会冲客人抛媚眼的怎么还好意思自封花魁。”霜儿越说越激动,“要不是我们玲姑娘不会说话,这酥合斋哪里还有她呆着的地方。”
霜儿一生气,脸就显得越发的圆滚了。
玲姑娘从嘴里吐出白烟,烟雾氤氲,越显得她窈窕动人来。
她放下烟杆,轻咳两下,走至霆阆的床边来,葱段般的手指来回比划。
霜儿就跟在一旁,替她说话。
“玲姐问你,你也是被卖进酥合斋的吗?”
霆阆想了想,说道:“算是吧。”
霜儿又道:“玲姐说,那你和她都是一样的苦命人,让你好好在这里住下,她会照顾你的。”
“让你别怕,以后大家都住在一起,就都是一家人了。”
霆阆听了这几句,竟不由得湿了眼眶。
自穿书之后,他从玄鉴宗上学来的都是世事苍凉,大道无情,就连来到这本书里,他也是整日在算计人心。偏偏倒是来了这花街柳巷,遇见这么一个初次见面就真心相待的人。
也怪不得民间的话本里,都将那天上的仙君描述成不食烟火,冷面无情的模样了。
这边正说着,那边门被推开了。
也是个姑娘。
“外面有个公子找玲姑娘。”
玲姑娘未动,霜儿倒是先跳了起来。
“定是裴公子又来寻姑娘了,姑娘可要我帮忙打扮。”
玲姑娘掩面一笑,手中比划,便起身了。
“嗯,姑娘去吧,我留下照顾迟儿。”
霆阆问道:“裴公子是谁?”
霜儿脸上尽是喜色,“裴公子可是闲月城里大户人家的公子,与玲姑娘情投意合,还要为玲姑娘赎身呢。”
“这样吗?”
“不过你放心,玲姑娘只要还在酥合斋一天,肯定不会有人欺负你的,就是不知道玲姑娘嫁去裴府的时候,乐不乐意将我带着了。”
看来是一段才子佳人风花雪月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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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牢制不住魔族很久,叶渐尘还有其他几个玄鉴宗的长老,在水牢外忙了三天,布下了巨大的结界。回到竹舍的时候已是第四日晚上了。
今夜的雪下得更大了。
风雪夜归人。
叶渐尘忽而想起这么一句话来。
这是一柄玉佩上的题诗,那玉佩是他不知姓甚名谁的母亲给他留下的唯一一件物什,玉不是什么好玉,杂质甚多,拿去当铺,伙计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那种。
其实他一直不在乎自己的身世,但是还是把那玉佩保留得很好。
然而有一次练功时,只是微微不注意,凌厉的剑气就将那玉佩斩成了两半。
他说不上心疼,只是有些可惜。
这件事不知怎么的被霆阆师兄知道了,找他将残玉讨了去,重新在那玉佩上刻了一幅画。
画得是一个旅人在风雪之夜里推开柴门归家。这画构思极巧,玉中拙劣的杂质变成了片片雪花。然后将玉的名字取为“风雪夜归人”。
“你这玉佩不简单,怎么说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算是家的念想,这画啊,倒也衬这玉佩,颇有一股风雪再大也要回家的味道,所以啊,还是好好留着。”
当时叶渐尘年纪还小,听不懂霆阆这话里的意思,如今在这风雪之夜里匆匆赶回竹舍,突然想起,心里竟满是酸楚。
那哪里是家的念想,是牵挂之人的念想。
竹舍外很静,静得让人不安。
“吱呀——”
木门被轻轻推开。
复杂的情绪在他的心头涌动蔓延,总觉得有个执念牵引着他,似乎总有什么东西被他一直忽略,他突然走到偏房的门前,想去看看他那个“随从”。
只是看一眼。
然而他打开偏房的门后,却只见空空四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