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阆昏睡的这几天,玄鉴宗发生了一件大事情。
两日前的门派大比上,玄鉴宗弟子辜楠重伤了踏月阁少阁主花不衍。
这本不算什么大新闻,不过就是两个门派之间的勾心斗角的老剧本而已,顶多就是在新一代弟子之中又出现了一匹之前从未发现的黑马,引得各方关注云云。
真正震动了整个灵界的是在二人比试的紧要关头,乌云盖日,山崩地裂,整个缥缈峰都晃动起来,山崖上不断有碎石滚落。山风陡然间变得凌厉,如同年迈老者放声恸哭。
在座的尽是灵界各门各派的长老与杰出的弟子,自然很快都反应过来,这是魔族出世的征兆。
看台之上,就见那玄鉴宗的弟子身上黑雾笼罩,双眸如滴血一般。
这魔族在何处,一目了然。
堂堂灵界第一大派竟出现了魔族,而且这魔族居然还是宗主的亲传徒弟……这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此事一出,连门派大比都被迫中止,几个大门派的长老联起手来将魔族制服,收押在玄鉴宗的水牢之中。
水牢是玄鉴宗专门用来关押犯错弟子的地方。
在缥缈峰地下有一条天然地下河,这河水沾染了缥缈峰周围的灵气,有治愈伤势的功效。
然而这河水因吸收了灵气的缘故无论在什么季节,都冰冷刺骨,且无法用自身灵力抵御,就算是修为再高之人也难以忍受。
所以玄鉴宗在地下河上建了一座水牢,将地下河水引入牢房之中,这牢房还被分了不同等级,有河水没过脚踝的,有河水没过膝盖的,有河水没过腰间的,还有河水直到胸口的。
这水牢的滋味,霆阆是知道的。上一本书里,他“有幸”在里面待过一段时日。
最难熬的是,牢房的管事会用尽刑罚折磨你折磨到遍体鳞伤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后将你丢入地下河里,在冰凉的河水里泡上半个时辰,身上的伤便能痊愈,再将你捞出来继续折磨。
如今霆阆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确实不是一段让人舒服的回忆。
辜楠被关押进水牢之中,霆阆并不惊讶,因为这就是书中的剧情。但是让霆阆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辜楠魔族身份暴露的缘由和书中有了出入。
书中明明是花不衍将辜楠重伤,正巧解开了他体内血脉的封印,才使得辜楠的身份暴露。然而,如今怎么竟是辜楠重伤了花不衍,这剧情是不是有些不太对?
而且细细想来更加恐怖的是,连叶渐尘都觉得棘手的花不衍,竟然被辜楠重伤了,那辜楠……
一个是还未结丹的剑修,而另一个是实力在元婴之上的毒修,怎么想,这件事都蹊跷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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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的戏班常年演的戏里有这么一出,名字叫做《赵颜郎》。
唱得是在关西有个小县,县官名叫赵颜,有一日,赵颜做梦时梦见了一位仙人,仙人透露他即将卷入一场朝堂风波,落得一个被人构陷死无全尸的下场。
赵县官醒来之后,日夜惶恐不安,仙人在梦中透露的事情一一应验。于是他琢磨三日,在局面变得无可挽救之前,事事都反其道而行,可惜阴差阳错,他还是从另一条道迈进了死地。
论你如何折腾,都逃不过暗中被划好的圈。这世上哪里有逃得过如来掌心的孙悟空。
辜楠还没上玄鉴宗的时候,隔壁村的一个富商给家中长辈办寿,请来了镇上最有名气的戏班唱了三天三夜,其中就有这出《赵颜郎》。
他当时爬在墙头上,看台上戏子将赵颜的一生演得淋漓尽致,悲欢愁苦如亲身经历,在座的人无不唏嘘感叹。
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今日他却突然记起。自己就好似那赵颜一般。
“滴答、滴答。”
水珠顺着辜楠的头发,落入水中,在这空旷的水牢里,听得让人心悸。
刺骨的河水没过了他的胸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腰部以下已经不能动弹,但是他却能明显体会到寒意在朝他的骨肉里钻,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后背,在河水的浸润下开始愈合,丝丝麻麻的痒又弥漫开,让人恨不能挠下一张皮来。
自称灵界正派,这折磨人的法子倒是不少。
这水牢不是辜楠第一次来了,上一世,从他魔族身份暴露到逃离玄鉴宗的一百个日夜里,他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重活一世,本以为自己事事都仔细考量细细盘算,结果翻来覆去还是来了这里。
这水牢里的滋味,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不好受啊。
辜楠冷笑一声,只有他挣扎带动的铁链声给他回应。
不过这又怪得了谁呢,还不是怪他自己。
他看着花不衍那张似鬼魅一般的脸,心中的恨意就难以按下,上一世,若不是花不衍将他的灵脉打碎,将自己生生逼到那种境界,自己怎么会暴露魔族的身份,又怎么会踏上不归路。
这一世,他早早地就觉醒了体内魔族的血脉,偷偷修炼,他知道哪里的秘境有宝物,他知道哪里有上好的灵药,他准备了这么些年,苦心积虑,甚至还压制灵气迟迟不肯结丹隐藏自己,就是为了能让自己能瞒着所有人偷偷强大起来,去改写自己的命运。
如今,寻常的元婴修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赢下花不衍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然而,呵。
在他看见花不衍的时候,往日的仇恨一股脑涌了上来让他失去了理智。
他恨。
他恨那些把他逼上绝路的人。
恨遗弃他的亲生父母,恨对自己又打又骂的养父养母,很让叶渐尘日夜思念的霆阆,很把自己逼上绝路的花不衍。
滚烫的鲜血在他身体里奔腾,就快要喷薄出来,仇恨将他的每一寸骨头啃噬殆尽。
他的每一份恨意,都化作了力量,倾注在了招式之中,但是,蕴含在血脉里的属于魔的气息也随着辜楠的高涨的情绪突破了禁锢,肆意的散发了出来。
所谓天道弄人,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吗。
好啊,既然天道弄我,又将我囿于这水牢之中,那我偏偏就再逃他一次。
然而此刻,从水牢外传来了清晰的步子声,这步子不急不缓,每一步间隔的时间都分毫不差。
来者停在辜楠所在的牢房之前,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你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辜楠头也不抬,他知道是谁。
“我有什么好说的,我又不是玄鉴宗养出的第一个魔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