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恭喜管事,此番又得一个宝贝。”说这话的是王管事身后的随从星儿。

王管事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华贵的衣衫包裹着臃肿的身材,说话间,脸上抑不住喜色,“这次可是踏月阁送上来的人,听人说容貌能称得上绝世,据说那细腰搂在怀中都担心会折断,而且……”

王管事犹豫片刻,又继续说道:“而且……据说像极了那一位。”

“您说的可是……宗主的……”

“不错,我早就想试试能让宗主大人魂牵梦绕的人能是什么滋味,结果还真让我找着了一个极像的,你可不知,这踏月城的花不衍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此次弄他上来,可花了我一番心思。”

“那属下得恭贺王管事,既能抱得美人归,又将有无限仙途了。”

王管事乐得衣襟都被涎水淋湿,还没入房中,手就不住地在裤上摩挲。

霆阆本还在想脱身之策,听了轿外的谈话,倒是想出来一个法子。

王管事谈话间透露出,原身是被踏月阁的花不衍送上来的,霆阆对此人颇有印象,是书中的一个反派,颇为变态的那种。

而他穿成的这人名叫原清迟,在书中也被提过两笔。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清楚地记得,在原清迟上玄鉴宗的前后几个月里,叶渐尘并未待在小莲花峰上,而是日夜宿在后山的竹舍之中。

在书中,王管事便是因染指之事败露,被叶渐尘一剑斩杀。

霆阆心下琢磨,这炮灰果真就是炮灰,作死也没有个度,叶渐尘不在也就罢了,如今叶渐尘宿在后山,竟也敢光明正大做这种事情,但凡有个跑路的,闹腾出动静来,不败露也难。

霆阆在上一本书里,怎么说也在玄鉴宗生活了五百多年,大大小小的路自是熟得不能再熟。

现在正经过的地方离竹舍说不上近,可也算不上远。

他刚刚试着调动灵力,发现这具身体虽说羸弱,但是还是有些修为,若是强撑,说不定能在王管事追上他前赶到竹舍外。

而且他也并非定要赶到,只要闹出些动静,就有机会脱身。

想到此处,霆阆便将轿帘撩开一个小缝。

这轿子大,窗也大,霆阆找准时机,直接便从窗子处跳下,直直向竹舍的方向跑去。

一沉一空,前面抬轿子的人一个踉跄没有站稳,整个轿子差点就要朝王管事的方向倒去。

星儿反应极快,拔出剑来往虚空中那么一劈,轿子顿时断成两截。

王管事见霆阆跳窗而逃,大惊失色,连忙派人追上前去。

原身的身子本身就虚,又中了毒,跑动起来,全靠体内的灵力支撑。然而这般大幅地消耗灵力,反过来身体又开始有些吃不消。

今日下着雪,大口大口地冷风灌进嘴里,就像一把把的刀子在身体里剐着,霆阆根本喊不出话来。

霆阆逃跑时只想着一个管事的侍从应当不足为惧,可是却忘记了这星儿身手不凡,也是书中后期的一号人物。

星儿身法敏捷,立马就追赶了上来,他手持短剑,轻轻一挥,竟削去了霆阆一缕头发。

霆阆慌乱间被繁复的嫁衣绊住了脚,跌坐在了雪地之中。

转眼,短剑便逼到霆阆颈间。

生死之际,空中却有破风之声传来。

“铮——”的一声,一把剑深深地插在了霆阆面前的雪地里,将星儿手中短剑打落。

这把剑霆阆认得。

剑身长约三尺二寸,剑刃略宽,剑柄略长,雕有细细的龙鳞纹,末端处还用系了铜钱的红绳绑了三圈。整把剑色泽如秋日霞光,虽不夺目,却能让人不敢正视。

这便是名震天下的“太上”,叶渐尘的贴身佩剑,霆阆当初也是死在这柄剑下。

“何人在外喧闹。”

这声音沉如秋水,平静却让人不敢反抗。霆阆胸口作痛,他感到了一股霸道无比的威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星儿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左手捂住受伤的右腕半跪在地上。

从竹舍里走出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身白衣,衣上绣有恣意张扬的墨竹,腰间别了块碧玉。如瀑的黑发随意散在肩上。气质里带着份天生的疏离感,冰冷得就如同他身后的风雪一般。

阔别多年,霆阆再次见到昔日故人,却有些认不出了。叶渐尘的眉宇间显了棱角,轮廓更加深些,褪去了少年人的稚气,变得愈发成熟稳重。

也是,对于霆阆来说上次一别距今不过转瞬,但是对于叶渐尘来说,却已过了百年。

是啊,此时的叶渐尘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跟在他身后背着剑低头不语的小师弟了。

星儿见到此人,不顾伤势,双膝跪地行礼。

“宗主大人。”

叶渐尘懒得看他,却望向了倒在他身侧的霆阆。

叶渐尘看见霆阆的刹那,怔了一下,地上的人穿着一身华丽的红衣,鲜艳的衣衫衬得如温玉一般的脸庞更要比雪还白上几分。

叶渐尘蓦地想起,两百年前也是这般,那人穿着这样鲜艳的衣裳,跌坐在他的面前,他却举剑将那人逼上了绝路。

往事倏然间涌了上来,他恍惚间就要喊出那人的名字,可是思绪之外的残余理智却迅速地将他的情绪压下。

面前这人不是他。

但是实在是太像了,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连眸波流转间的灵气都分毫不差。

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叶渐尘狭长的双眼微眯,再次打量起霆阆,但是这一次看向霆阆的眼神却让人不寒而栗。

叶渐尘是从苦难之地一路走到这缥缈峰上的,受尽腥风血雨,识遍人心险恶。他将一生仅剩的温存都藏在了那幅画里然后锁进暗室之中。

整个玄鉴宗的人都明白,有关于那人的一切,都是绝不可提的禁忌。

而今却有人竟把这样的一个人送到他的面前,偏偏还挑在这么一个大雪飘摇的日子,所为何事,叶渐尘心中已然清清楚楚。

王管事抬起头看见宗主的模样便知不好。

他本以为,纵使事情败露,宗主也会看在他寻来此等妙人的份上宽恕于他,然而现在看到宗主不喜反怒,便知自己定是弄巧成拙,三下两下爬上前去。

“宗主,宗主,那个踏月阁的花不衍,他有歹心啊,竟送上这种人来戏弄宗主,小的不忍见宗主伤心,想要将人悄悄处理,结果谁知惊扰了宗主,还请宗主赎罪。”

这话虽是求饶但是却将责任推脱的干干净净,一旁的霆阆甚至都要为他鼓起掌来,看来当玄鉴宗的管事,着实得要两把刷子。

但是霆阆全然不慌,按照书中的进度,此时王管家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叶渐尘已经全然知晓,只是按下不发等待时机,连同他背后的势力一起铲除。

果不其然,从王管事口中说出的话,叶渐尘一个字都不信。看着王管事的眼神,就好似看着一只蝼蚁。

接着,叶渐尘的眸中浮现出了一对月牙,然后问道:“你带此人来后山,究竟所为何事。”

就见王管事双目圆瞪,如死鱼一般,从嗓子里发出一连串模糊不清的音节。

“欲……欲行不轨。”

叶渐尘已经变了脸色,然而王管事的话却还未说完。

“对宗……主房中……画中人……一见……倾心。”

凌冽的山风骤然止住,空中飘扬的雪花瞬间结成冰棱炸开。

刚刚叶渐尘对王管事施以的法术是玄鉴宗的秘术之一——真言术。这法术不伤性命却是玄鉴宗的不传之法,能够掌控他人神智,让被控之人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问题,都能说出最真实的想法。

但是叶渐尘此刻却后悔对面前这个渣滓施展,说出的话简直污了他的耳朵。竟敢对那人生出这等心思,可谓万死难赎其罪!

只见有白霜从王管事的脚下出现,飞速蔓延至全身,很快,王管事整个人就被冻成了一块硬邦邦的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四下一片寂静,没人敢再说一句话。

星儿咬着牙跪在地上,头快要埋进雪里。

叶渐尘一步一步走到霆阆的面前,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一双眼中冷冰冰的毫无温度。

“你以为你瞒得过我?”

霆阆听见这话,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

他在上本书里可是和叶渐尘势不两立的大反派,还曾背叛于他,若是让叶渐尘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定然是比王管事的下场还要惨。

然而叶渐尘下一句却说道:

“你很像他,但是像他的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