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愿莱和樊诚到家的时候,婆婆已经把饭做好了。
在诊所等待打赌的病人到来的间隙,林愿莱已经详细问过婆婆这么多年来的身体状况。跟林愿莱判断的差不多,几种慢性病并发,没法根治,只能慢慢调理。
据华小佗说,婆婆这病已经许多年了,早到他接手的时候,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华小佗主要是想显摆自己医术高超,这么些年把婆婆的病看管得很好。
林愿莱却有些伤感。即便是再好的医生,也不能解决所有人的痛苦。
午饭是早上的玉米饼配蔬菜汤。
林愿莱本来也是个不挑食的,来这以后更是见什么都想吃,只可惜没以前那么大的胃口了。
林愿莱于是想着,运动量太少,吃饭都少了,等爹的腿治好了,得去生产队干活了。
一想起这事儿林愿莱就发愁。
你说当初上学的时候怎么就不能有点儿先见之明,选修一门农业或者畜牧业技术该有多好。
现在好了,要不是能啃老和嫁人,她怕是穿过来就得饿死了。
林愿莱一边嚼饼子,一边想能不能找到一条赚钱的路子。
这里是七十年代末的山区,人民公社制度还没有结束,做不了小买卖。再过一两年,农民应该就可以分到自己的土地了,但是主要也还是靠山吃山,如果分派的土地不多,还要去山上开荒。
她们家的情况摆在这里,三个人,只有一个劳动力,专门务农的话,怕是不行。
林愿莱在脑子里飞速过滤出改革开放之后能够“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行业,幻想着自己做哪一种亿万富翁好。
“富翁”的男人这会儿心大的能吃下三个饼子,他甚至都没问过一句,上午的时候她为什么要跟华小佗叫号。
说到华小佗,林愿莱便道:“下午,我还要去一次诊所。”
如果爹的手术在华小佗那里做的话,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华小佗帮忙,林愿莱需要亲自去查看手术可用的器械和药品,以及术后的康复用药。
“哦,好。”樊诚点头。
“樊诚,你有钱吗?”林愿莱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又没有别的办法。
樊诚老实摇头:“没有了。”
林愿莱:……
行吧,没有就没有,车到山前必有路,这地方都能找到手术室,还有什么奇迹不能发生?
“儿媳妇,要多少钱啊,我这里还有一点儿……”
“不用,娘,您的钱先留着,我有办法的,我的办法不灵了,您再借给我。”
林愿莱所谓的办法,就是去给华小佗“打工”。
工钱抵利息,说好了欠下的药钱等有钱了再还。
林愿莱可以快速帮华小佗整理药柜,并且帮忙写好标签,分门别类。也可以正确地给各种注射器、针头等蒸煮消毒。这些事放在二十一世纪根本就不用做,但是在当下,能有这些就已经很好了。
林愿莱的小护士工作做得很好,唯一不利索的就是身后老得拖着一条大尾巴。
“大尾巴”时不时还就要抱怨几句。
“为什么要帮他做这个?”
“他自己不能写吗?他不识字吗?哦对,他不识字。”
……
樊诚看着老实,诋毁起来潜在敌人,那叫一个毫不嘴软。
华小佗被他气得都不跟他一屋呆着了。
偏巧这会儿活干完了,林愿莱又有事要找华小佗。
“咦,他人呢?”
“走了,不用管他。”
林愿莱扒拉开樊诚就要去找华小佗,“这会儿不能不管他,现在有求于他,还非他不可的。”
樊诚就皱眉把媳妇儿抓回来,“为什么非他不可?”
林愿莱这一下午了,直到这会儿才闻到这飘香四溢的老陈醋味儿。
她看着樊诚,樊诚也正在看着她。
不管何橙花有没有遭受屈辱,在这个年代,贾江来的退婚行为可以说是把何橙花推向了万丈深渊。而代替何橙花坠崖的是林愿莱。
不管她们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她们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
索性,眼前这个男人用爱和善良结了一张网,救了她。
林愿莱伸手去扯樊诚的耳朵,她的手好像一百度的火炉,每次这样做,都能把樊诚的耳朵烤熟。
“樊诚,你今天亲我了。”
“嗯。”
“你亲我干什么啊?”
樊诚就把人拉进怀里,又亲了亲,“可以亲的。”
是了,婚书都扯了,合理合法呢。
“樊诚,你可以亲我,但是别人不行。”
“当然了,我是你丈夫,别人想都不要想。”
“所以说,你的任务是专心致志地做我的丈夫,你的独一无二跟别人的都不一样。”
樊诚突然就不觉得华小佗碍眼了。他抱起林愿莱又要亲她。
林愿莱本能挣扎,“你干啥!”
“只亲一下,不做别的,别害怕。”
“不是,你们家是没有炕吗,非得到我这里来……我都没脸说!”
林愿莱赶忙拍打樊诚,让他放自己下来。
樊诚撇嘴,他收回刚才的想法,华小佗还是非常碍眼的。非常碍眼。
这边的事情安排好了,林愿莱就想提前回门。
照当地的习俗,三天回门。从结婚之后开始算的第三天。
林愿莱不能等,爹的腿伤已经耽误很长时间了,能早一刻是一刻,于是便跟樊诚强词夺理,说是三天回门,是应该要从结婚那天算起的。
樊诚对她那就是凡事百依百顺,早一天晚一天,全凭媳妇说得算。
清早。
樊诚和娘还在屋里清点礼物,林愿莱已经急得跑出了院子。
春风拂面,她忍不住叉腰得意,今儿天气好,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特别适合回门儿。
林愿莱在门前的小路上溜溜达达,正等着樊诚,就见栅栏外的碎石堆后面有动静。
林愿莱想着许是一只小猫小狗什么的,就跑过去看,谁知刚到近前,突然从石堆后面冲出个小孩儿来,躲着林愿莱就跑,直跑到后面的林子里去不见了。
“哎!”
跑什么呀?
“怎么了?”身后樊诚和娘一起出来。
“我刚才在这儿看见个孩子,”林愿莱抬手在自己腰侧比了个高度,“我一来他就跑了,他好像很怕我。”
娘就走过来,往林子那边看看,转头告诉林愿莱,“那是后院儿你樊大哥家的孩子,大概是没见过你,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跑了,没事儿,待会儿我去找找他。”
“哦。”林愿莱敏感地觉察到那孩子在躲她。
“想啥呢?”娘抬手把她掉在额前的一缕碎发掖好。
“没啥,那我们就走啦,娘待会儿去喊一喊那孩子吧,林子那边有条小河,别让他自己过去了。”
“放心,他跑不远。”
从婆家到娘家的路不远,算是紧挨着的两个村子。
林愿莱他们回来的时候,夫妻俩已经在门口等了。
爹坐在高板凳上,正瞅着他们笑。
“爹、娘!”林愿莱归巢的小鸟儿一样向父母飞奔过去。
“爹,娘,我可想你们了!”
“傻孩子,都嫁人的大姑娘了,还说什么小孩子话。”
“爹,娘。”樊诚跟在林愿莱身后改了口。
“哎!”老两口第一次听见女婿叫人,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赶忙往家让人,“进屋、进屋,赶快进屋!”
樊诚扶着爹走在前面,娘紧跟在后,帮忙拿着东西。
林愿莱走在最后,她把手伸进衣兜里,正寻么时机干事呢,就听身后老大一声:“回来了正好,都别走!”
林愿莱回头去看,就见几个老头手里拿着锄头、铁锹、扫帚,摆开了一字长蛇阵。
林愿莱不明所以,偏头小声问她娘:“这谁啊?”
“吴真心他爹!”
“哪一个啊?”
“中间那个拿镐头的。”
“哦,长得不像啊!”
她娘点头:“都说不像。”
吴老爹:……操!
这种时候还是得长辈出面,林愿莱的爹就问不怎么像的吴真心的爹:“她吴伯伯,什么事啊,这么大火气?”
吴老头立马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斥责林愿莱:“你问你女儿,她干的好事,都是结了婚的人了,还不知检点,居然还想着勾引我女婿!”
林愿莱当即就哎呀我去了,这年头诽谤是还没定罪吗?
“老头,你有病就治病,这臆想症是治不好吗?让你们全家都这么自以为是!”
“你说什么!你小小年纪没大没小!”
“你倒是空有年纪一大把了,为老不尊!”
“你……欠揍!”
要说这个生产队的干部还是有一定的号召力的,他往前冲的时候,别人当然不能干看着,各阶层的大叔们就都挥舞着农具,冲了过来。
林愿莱眼见着樊诚下不去手,只能助他一臂之力了。林愿莱靠过去替他扶住老爹,之后张嘴就来,大声哭嚎:“樊诚,你不还手你媳妇一家就要被人打死了,到时候去了阎王那一汇报,还是冤死的,死不瞑目呢!呜呜呜……”
樊诚就瞬间化身为周幽王、商纣王、夏桀、汉废帝……美人说啥我是啥。
林愿莱当然不能眼看着樊诚真去揍这一群岁数跟她爹一般大的,瞅着樊诚又推开一把铁锹的间隙,林愿莱突然按着他爹,俩人一起匍匐在地,就见她抱着他爹的大腿大声哀嚎:“啊!腿!爹你的腿怎么了!啊!救命啊!”
众人一看,好家伙,整条腿都被血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