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越又陷入一个梦境。
那还是前世,她被林泽偷袭取丹后,强凭着意志活下来。
她在后山丛林里和妖兽共度了好几日,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妖兽都不吃她,还叼来食物喂她。
她稍稍养好伤,想下山跟师父告状,看到只有断壁残垣的碧羽宗和早已断气的师弟师妹们。
她仰头仰望天空,天中有一片碧云飘过。她一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失去金丹,失去修为,现在连师门也失去了。
她静静地坐在碧羽宗原本的山门前,不知过了多久,有只鸟跳上的她的肩,用喙轻轻摩挲她的脸颊。
她认出那是宗门养的鹦鹉,叫小落,她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头,“小落,我只有你?了。”
鹦鹉歪着头,学舌般地叫着:“师兄!师兄!”
“师兄?”宗越愣了下,“是林泽杀了宗门吗?”
鹦鹉听不得她的问题,只会继续学舌般地叫着:“师兄!师兄!”
宗越却已确定,她提起剑,鼓起勇气对鹦鹉说:“小落,我要替师弟师妹们报仇,要替我自己报仇。”
不就是金丹没了,她可以再修炼。
再说,她知道跟林泽一起谋害她和整个宗门的人是谁,只要她飞升中千世界,她就能找到他们。
大概凭着胸口一口恶气,她很快就重新修炼回金丹,但等她升至元婴飞升时,已是几十?年后了。
中千世界的确繁华,路上走过的每个修士都有可能比她境界高。就算本身没有,家里也有比她厉害的修士。
她谁都打不过,谁也不敢惹,只能一路道歉,一路追问,找到玄天宗。
没想到玄天宗连个看门人都比她修为高,听她说是来找小姐的,又问了她何门何派,直接将她赶出去:“连门派都没有,也赶来找我们小姐的麻烦。”
她只能去山下,问山下的人谢昭和林泽的消息。
山下的人说,玄天宗出了个奇才,原本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外?门弟子,没想到几十?年的时间就成长到可以和玄天宗少宗主相匹敌。
山下的人还说,那奇才在对抗血月教的战斗中屡建奇功,玄天宗的宗主貌似有意将女儿嫁给他?,日后玄天宗宗主之位留给他?还是那位在对战中临阵逃脱的少宗主,难说得很。
宗越问那奇才是谁,得到的是林泽的名字。
她心里堵了口气,林泽害了她,杀了宗门,到最后却踩着她和宗门到中千世界成了所谓的奇才。她心有不甘。
但她清楚,她现在的修为不是林泽的对手。她就去各式各样的秘境,想找天材地宝充实自己,却很快因为涉世未深在取得法宝后被人杀人夺宝。
她还记得她被推下山崖时的惊愕,好在有人接住了她,还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法宝要了回来。
那人升起篝火让她取暖的时候她很委屈,眼泪在眼睛里打转:“我和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人温声劝她,像安慰小孩子,“他?们不对,我们知道就好,不要跟他?们计较。只要等你?比他?们厉害,他?们自然不敢欺负你?。”
她说,“我师父也是这么教我的。”犹豫了下,问那人:“你?好像比我们都厉害,为什么要来这种低等秘境?”
那人温和笑着,“我受了伤,灵根受损,在搜集各种方法看能不能治好。”
她看着他?,不解问:“你?这么厉害,是怎么受伤的。”
那人脸色变了变,却没说什么。
他?找到他要找的东西后,却没走,跟在宗越身后。
宗越回过头看他?,他?就说:“反正我也无事,不如跟着你?,免得你?再受那些人欺负。”
他?还看着宗越解谜,单手背负赞叹道:“你?比他?们聪明,也比他?们运气好,想来日后成就定会超过他?们所有人。”
这还是宗越到中千世界后听到的第一份赞扬。
她故作不在意道:“我不过是个小千世界的散修。”
那人却笑道:“英雄不问出处。谁说小千世界的散修成就不能超越所有人呢?”
宗越内心欢喜,抬起眼眸望向他?:“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就去报仇。报完仇,我就来找你报恩。”
那人答应了。
临行前?她想和那人交换姓名,那人却没说,只是说:\"等你?有一日站得高了,我自然会去找你。\"
宗越信了。
但不知道是她天赋不高的问题还是失去过本命金丹的问题,她的境界停留在合体期很多年。眼看血月教被荡平,林泽即将被推举为中洲仙主,她急了,她做了件大胆的事。
她于仙主典礼上,当着十?大门派的面揭露了林泽的罪行。
首当其冲的就是闇炎山庄庄主的长鞭。
叶问秋一鞭打在她身上,怒吼道:“你?这种无门无派的妖女竟然也敢污蔑我们仙主?”
他?那一鞭打得好重,宗越浑身都在发痛,第一次领略到她和渡劫期尊者之?间的实力。
她知道错过这一次机会可能再也没有机会。
她咬着牙说,“我说的句句属实,你?们若是不信,可以拉玄天宗宗主出来和我对质。她用过我的金丹,身上总会留下我的痕迹。”
她看见谢昭往林泽身后躲了躲,随后林泽道:“子虚乌有的事。当年在碧羽宗,你?实力不如我就处处嫉恨我。如今为了诬赖我,真是费尽心思。昭昭这般善良的人,怎么会做这种事?你?这话说出来,谁会信?”
仙主大典数千人,此刻却沉默得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我信。”
忽然一道声音宛如天籁般传来,她看见那个曾在秘境中救她的男人不疾不徐地缓步走出来。
他?说,“昭昭天性顽劣,这件事的确像她做得出的。更何况,是真是假,一辨不就知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谢亦师兄啊。”她看见林泽漫不经心地笑,“当年血月教之?战,你?临阵逃脱,气得老?宗主卧病在床,在临终前?将昭昭和玄天宗托付给我。怎么,你?不服气,所以才找了我这个师妹来演戏?”
谢亦沉声道:“当年的事,你?我心知肚明。”
他?墨色的瞳仁映出林泽的表情。
林泽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他?,片刻后笑了,“是啊,我心知肚明,当然心知肚明。事情就如我刚才所说那样,不信你问在场的所有宗主门主,是信我还是信你??”
“信仙主,当然是信仙主!”
不知道是谁看得头,随后仙主仙主的叫声不绝于耳。
宗越茫然地看着所有人,怔怔地看着站着她身前?谢亦的背影,印象的最后是所有人围攻他们,谢亦带她跑了。
醒来后还是熟悉的篝火,谢亦静静地在生火。
她看着他?,“你?就是谢昭的哥哥?”
他?答,“是。”
她问,“你?当初不告诉我的名字,是因为你临阵逃脱的事吗?”
他?淡淡笑了笑,“我那时名声不好,不想损了我在你心里的英勇形象。”
宗越佯装不在乎道:“我原本是信的。知道得到处的人是林泽后就不信了。他?不是好人,你?妹妹也是。”
他?眉眼间浮现淡淡惆怅,“昭昭只是被他?骗了,就像所有人一样。”
“不,你?妹妹就是坏的!林泽和她就是一丘之?貉。”哪怕知道谢昭是他的妹妹,宗越还是鼓起勇气说。
她以为这人会勃然大怒,没想到他只是笑。
宗越道:“他?们这般对我,我也要报复回去。”
他?兴致勃勃问:“怎么报复回去?”
宗越摇头,“我不知道,总能想办法。不管怎样都好,总要报复回去。说起来,你?出生好,修为高,怎么这么没用,也被林泽害成这副模样。你?的伤……应该也是他造成的吧。”
他?没有反驳。
宗越道:“我要是你,我就背地里一掌拍回去。想当年他偷袭我一样,一剑刺回去,要了他?的狗命。”
谢亦笑笑:“明知道他?做的是错的,如果?我还学他,那和他?有何异?”
宗越觉得他?说的不对,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的理由,只能郁闷地看着他?,问他他?们俩今后怎么办?
“当然是好好修炼,等日后找到证据,再杀回去。”他?说。
宗越勉强同意,他?们俩过了一段虽说艰难但还算愉快的时日。
某日他忽然说,“你?说当年若是跌进小千世界的是我,是不是一切就会不同?”
宗越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不解地看着他?,他?却枕着头继续说,“若是受伤跌进秘境的是我,我一定不会那么绝情。我会静心养伤,看着你?们宗门的槐树遮天蔽日,看着你?和你?的师弟师妹们在树下修炼,看着树上的鹦鹉偷偷钻进你?师父的房间,偷吃你?师父的点心。如果?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人的话,我一定带你。以你的天资,等到了中千世界,一定很快就修炼到大乘期、渡劫期吧。”
宗越心思一动,却佯装听不懂,问道:“你?说这个干什么?”
他?转过眸,漆黑的眼眸倒映着她的身影,“等报完仇,我们结为道侣吧。正好我这个性格就算抢回玄天宗也不适合当宗主。你?不是想去其他小世界看看吗?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吧。”
“我或许可以考虑。”宗越停顿了好几瞬,才佯装不在意地说出这句话。
她背过身,偷笑的同时听到身后谢亦在笑。
那时候可真开心啊。
只是好景不长。
他?还是死了。
他?是听坊间流言说林泽成为仙主后,苛责谢昭,将她关在房内,困在院中,每每有人经过,都能听到里面的哭声。
宗越劝他?是陷阱,他?没忍住,还是回玄天宗去找谢昭,等回来的时候,已经回天无术。
他?说,你?说的对,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了。我教你?该善良,该正直。其实这个世界本不值得如此。
他?嘱咐几?句就死在了宗越怀里。
许久以后宗越才得知,那年谢昭的确被林泽关在院中。但林泽给了她两条路可选,她选择捅了来找自己的哥哥一刀。
后来,所有有关他的事宗越都忘了。
只记得她曾在乎过那么一个人,那个人在临死前曾说过那么一句话。
但他?的脸,他?是谁,所有和他?相关的事都忘了,就连谢昭是他的妹妹,她也忘了。
只记得那年她曾刻骨铭心喜欢过那么一个人。
但现在,那个人,仿佛逐渐有了脸。
*
宗越从噩梦中醒来,莫名地,感觉心脏跳个不停。
青凤蹦到她身边,还是之前?那副灰头土脸的模样,之?前?在陆昊天面前只不过是利用幻术来骗陆昊天,距离它觉醒还早着呢。
青凤:“咯咯咯。”
主人,你?忽然昏倒了,好像还做了噩梦。
“我中蛊了。”宗越冷静说道,“就算不是蛊也是别的东西。”
青凤:“咯咯咯。”
宗越掀开被,站起身,淡淡解释道:“除了那次在传承之地的梦境,我从不做梦。当我开始做梦,就说明这其中有问题。”
她捧着胸口,虽然梦境她已忘得一干二净,但梦中的哀伤和梦醒后的心悸却时时刻刻提醒她情况没有那么简单。
“青凤。”她吩咐道。
青凤“咯咯咯”地跳到她面前。
宗越冷静道:“从今日起我身上或许会发生某些莫名的变化。你?先不用担心,但是若是等我做出有违我核心利益的事,你?绝对要记得阻止我。”
核心利益的事是什么?
宗越冷笑:“还能有什么,当然是天灵石。”
她有预感,这将是她重生以后最大的难关。
哪怕是面对境界高她三个等级的陆昊天,她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第二日,天朗风清。
宗越还没出院,就听到山庄传来一阵阵喧闹的声音。
“发生了什么?”宗越走出庭院,随手抓过一个侍女问道。
那侍女向宗越行了一礼,道:“恭喜仙子,贺喜仙子,大少爷终于痊愈,从后山走了出来。”
堂堂先天之疾竟是如此好解?
宗越不解,顺着人群挤过去,就看到扬刀山庄的正厅前?挤满了人。
众人众星捧月地围着一人。
像是看到她,那站在最中央的人忽然开口道:“宗越仙子。”
所有人都默契一样地朝宗越看去,随后让开。
那站在中央的男人终于完全显露出来,他?看着宗越,微微一笑,“宗越仙子。”
看着他?白衣胜雪,不染纤尘的模样,看着他?敛眸看来,脉脉不语的模样,宗越脑子忽然“轰”地一声。
那一刻,她仿佛听到心动的声音。
就好像,这个人是她的心爱之人。
那人款款上前?,颔首道:“宗越仙子。”
宗越抬眸,有些迷茫:“大公子。”
顾倦颔首:“是我。”
他?们之间仿佛升腾起一种微妙的气氛,苍瑶站在不远处,冷笑对谢亦说:“看见了吗?她看顾倦的那个眼神,一辈子都不会落在你身上。”
谢亦收回眸光,抑制住心痛,淡淡道:“我从来没有强求过。”
作者有话要说:谢亦这样叫圣父,害人害己,大家千万不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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