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霞沙哑至极的嗓音，说出那句“你爸在马来西亚，原来有个女儿，今天二十二岁了”之后，通话就断了。
她像是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也无法面对沈芊。
车内，忽然陷入突兀的安静。
沈芊还握着电话，陷入一阵恍惚。
驾驶座的陆召南看着她忽然沉默的样子，回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惜刚才方霞的声音太低，一个字音都没漏出来。
不过，陆召南早已经了解沈芊的性格——
绝大多数时间，她都没有软肋。
唯独在面对沈兰城的时候，才会泄露出一丝丝不寻常。
周遭安静了半晌，陆召南将车靠边停下，这时候沈芊也已经回过神，看着他：“怎么停车了？”
“别瞒着我。”
陆召南回视沈芊，眼神柔和语气却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意味。
他不希望再被沈芊瞒着。
像个外人一样，被她用一条界线划开。
可是男人的喉结动了动，最终出口的话却成了，“待会儿再走。”
换做陆召南以往的性格，必定会问出一个结果，可是现在面对沈芊时，他已经决定将这段关系的主动权，交到沈芊手上。
出乎意料的是，沈芊反而说了出来。
“我妈说，沈兰城在马来西亚有个女儿，今年二十二岁。”
过了最初的冲击感，沈芊现在再提起这件事，语气听不出丝毫异样。
陆召南下意识去捉住她的手，然后握住。
隔了会儿，他回忆起什么。
沈兰城失踪这二十六年来的经历，陆召南曾经让人查过，由于时间跨度太长，资料做不到事无巨细。
但是，也已经称得上全面了。
至少沈兰城小半生的经历，都在他曾经查到的那份资料里。
那份资料显示，沈兰城曾经有个追求者叫付芸，两人有过一夜情，后来也是付芸说服沈兰城，跟她一起去马来西亚发展。
付芸是马来西亚华裔，父亲在当地是小有名气的富商，沈兰城跟付芸的公司，第一笔启动资金，正是来自付芸父亲。
之后的二十来年，两人的关系一直是合作伙伴。
没有太多的暧昧，不过彼此也都是单身。
那份资料里也提到，付芸有个女儿，不过由于这并不是重点，所以资料并未多提。
如今看来，今晚方霞口中那个沈兰城在马来西亚的亲生女儿，二十二岁的付瑶，应该就是付芸的女儿。
沈芊也想到了这一点，同一时间回忆起，之前跟自己看中同一个项目的投资人，来自马来西亚的那个年轻女人，也叫“付瑶”。
那晚付瑶主动攒的饭局，第一次跟沈芊见面时，言行举止和态度就很奇怪。
她还刻意问起了沈芊的父亲。
付瑶甚至暗示沈芊，自己有个姓沈的叔叔，从小看着她长大。
沈芊看出她不怀好意，只不过没兴趣跟付瑶纠缠，之后也没再去理这件事。
谁知，付瑶却主动找上门了。
而且这件事，最诛心的是——沈兰城失踪的二十六年里，方霞最初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苦等了他五年之久。
如果二十二岁的付瑶，真的是沈兰城亲生女儿，就代表沈兰城在离开第四年，就已经背弃了自己的家庭。
这也是方霞最无法接受的地方。
她仿佛强弩之末，最终被这个事实压垮了。
可是，沈芊跟她不同。
在最初的冲击感过后，她开始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你怀疑付瑶的身份？”
陆召南这件事上，跟她有充足的默契，一句话道出沈芊心中的疑问。
沈芊没有否认。
“那就做个亲子鉴定。”陆召南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然后道，“这件事，我来处理。”
无论付瑶是否是沈兰城的亲生女儿，他都不想再让沈芊再沾染这件事。
虽然沈芊现在看起来，对沈兰城已经没有一丝感情和期待，可他仍然见不得沈芊因为这件事，再受到一点点伤害。
听到陆召南说“亲子鉴定”这个字的时候，沈芊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考虑了几秒钟。
最后，拒绝了陆召南的提议，“亲子鉴定，我自己做。”
*
沈芊隔天就去见了母亲，并且告诉母亲，她会做亲子鉴定。
经历过昨晚那样巨大的冲击，方霞却仿佛一个崩溃过后又自我重塑的人，今天气色看起来，都比往常好了些。
甚至，嘴唇上还擦了淡淡的口红。
不是小姑娘那样鲜艳的色泽，不过却很提气色。
甚至整个人，看起来都年纪了几岁。
事实上，方霞年轻时相当漂亮，属于长相颇有几分混血感的冷美人，如果命运能厚待她，即便人到中年，也该是美丽的妇人。
可她的前半生，却因为沈兰城一败涂地。
她没了丈夫，跟女儿也决裂了。
若说沈兰城这次回来，方霞内心哪怕还有那么一点点希冀的话，昨晚她心里的最后一丝幻想，也被击溃了。
不过，对于方霞来说，彻底崩溃却不是坏事。
正因为这种崩溃，才能让她彻底从这件往事中走出来。
她人生已经走过大半，剩余的时间至多不过二三十年，总该活得自在、漂亮一些。
方霞虽然性格有缺陷，却也是个足够坚强的女人。
否则若是换做其他软弱性格的女人，恐怕根本活不到这个年纪，早早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听了沈芊提起“亲子鉴定”这件事，态度反而淡然了：“算了吧。”
方霞如今，是真的不在意了。
她对沈兰城，已经彻彻底底死心了。
隔了两秒钟，却又改口了：“你想做的话，就做吧，也好让他看看这份亲子鉴定。”
方霞已经在心里给沈兰城宣判了死刑。
她如今并不抱有幻想，能看到亲子鉴定中，付瑶跟沈兰城并无血缘关系，恰恰相反，她希望能看到两人是亲生父女的确凿证据。
然后，将这份鉴定扔到沈兰城面前。
这样一来，沈兰城这个男人，从今往后应该都没脸再来纠缠她们母女了。
*
另一边，付瑶昨晚引起一场“地震”之后，今天睡到大中午才起床，她坐在酒店宽大的床上伸了个懒腰。
又懒懒地躺了会儿，她才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给母亲付芸。
【妈，我昨晚帮了你一个大忙，你要怎么奖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