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段宁的动作顿了一?下,在狭小的客房中与宋凌对视着,他的眼神竟霎时间没了原本的温顺柔和,取而代之的是密布阴霾的警惕。
不知为何,宋凌的心里咯噔一?下。
在这样陌生?的地方,她初来乍到,突然有不知善恶的人敲响房门,再加上段宁这样防备机警的目光,宋凌无法安心下来。
短短的一?瞬,段宁便将目光从宋凌身上收了回来,垂眸看向手里的活儿,将那灯台朝桌里一?推,似漫不经心地扬声答道,“这就来。”
语气仿佛是在回应一?个他常年打交道的人,带着几?分熟稔。
片刻后,他什么也没有与宋凌说,甚至不再看宋凌一?眼,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将门的插销抽出,随后是另一阵沉默。
宋凌的背后一片寂静,她转头看去。
门口那人弯着腰拱手站在门外,并不往里走,垂着眸看着地面,似是极为恭敬,这一?会?的功夫,他又把头朝下低了几?分,道,“大少爷,您回京来了。”
那声音是地道的京腔,与宋凌刚进京时在街上听到的腔调一?模一样。
段宁的手指尖摩挲着什么,也不正眼瞧他,只看着自己的指尖,等着对面儿那人的话音落下半晌,才缓缓抬眸道,“不是回来,来办些事情,待几?天罢了。”
那人似乎没想到段宁是如此的态度,先愣了一?瞬,抬头看到了屋内站在桌旁的宋凌,连忙又垂了头,一?拱手,道,“大少爷,那是...”
段宁神色淡淡地回眸瞧了眼宋凌,那眼神冷漠地好像是头一?次见到宋凌似的,只瞥一眼便收回目光,语气漠然无波,“那是我夫人,成亲有小数月了。”
对面的小厮恍然抬头,面色看上去震惊极了,那抹诧异转瞬即逝,他这次终于微直起了身子,侧过去朝宋凌又一?个鞠躬,“大少夫人,头回见,也不知您在,府上只叫我来看望大少爷,没叫给您准备东西,还请见谅。”
宋凌听着他的话一?愣一愣的,听到最后一句,才反应过来——段府的眼线是在京城碰着段宁了,才知道他回来了的,于是便派人来寻他。宋凌和段宁今日在外始终是在一块的,压根就没离开几?步,怎会不知道她来?
八成是没想到她会?是段宁的妻子,说白了便是没瞧得起她。想必如今上门来,除了瞧瞧段宁现今如何,便是要探探她的身份。
她瞥了眼段宁,见他漫不经心看着面前的小厮,压根没有要替宋凌说两句的意思,她心里一?沉,搞不懂段宁为何在这小厮面前对自己表现地如此冷淡。
怕不是...他其实也没能瞧上她,与她不过逢场作戏,如今自己府中的人来了,他不愿叫人误会,才想起来避险。
她抬眸看了段宁好几眼,若是没有外人在这儿,她恨不得上去揪住他的袖子?问他为何这副表情这样的态度,从前她次次这样去问他,他都会眉眼和善下来,柔声跟她解释。
可现在...现在不同了...
她甚至分不清从前他向她解释时,是真心还是假意逢迎。
她胸口闷堵,却不想在段府人前显得小家子气,便硬是将面上的僵硬压了下去,扯出个自以为端庄的笑,“无妨,阿宁从不在意这些面儿上的东西。”
她半句不提自己,似是保护自己,也似是在逃避什么,她分不清。
那小厮倒是回应地顺畅,“大少夫人切莫怪罪,赶明儿同我们大少爷来趟段府,一?同用宴,好弥补前些日子未给二人接风洗尘,如何?”
话语间,他的眼神从宋凌身上流转到了段宁那儿去。
他这话压根就没有在问宋凌的意思,始终问的就是段宁。
段宁总算是笑了声,“这可是父亲的意思?”
那小厮见他竟笑了,立马也跟着喜笑颜开,“是是,老爷这不刚知道大少爷回京了,接着便叫我来请二位,上心的紧。”
“他回京这些年,也没回去过一?趟,如今我来了,他倒是上心了,”他凤眸微掀,“材德,他这上的是什么心?”
材德被他的话吓得险些呛着,双手在身前匆匆摆了两下,“大少爷可千万别这么说,老爷事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这么些年...那...那也是有缘由的,我们这些下人,可全是看在眼里啊!”
段宁嗤笑,“可真是忙。”
这么些年过去了,材德还记得段家这位大少爷的性子,不敢主动将赴府中的现状全盘托出,只能避重就轻道,“府中这么些年,也变化许多,好多人走了,也好多人来了,曾照顾过大少爷的人留下了不少,您这回回去,他们定都乐得找不着北了!”
段宁听着他的话头便不对劲,凌厉地抬眸扫向他,材德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
几?年不见,他家的大少爷也已不是那个恣意洒脱的贵公子了,如今的段大少爷往那儿一站便觉得出沉稳可靠,一?个眼神便叫他汗毛发直。
他拱在身前的双手肉眼可见地微颤起来,求救似的转头望向宋凌,“大少夫人,您看如何?”
段府家主的邀约,他谅这还未正儿八经进门的夫人也不敢拒绝。
谁知宋凌尚未来得及开口,段宁便上前一?步,将他看向宋凌的视线遮挡地严严实实,“这家中掌事的是谁,你问她做什么?”
材德如何也想不到大少爷现如今竟这样给人压迫感,立马没了别的心思,连连摇头,“是您,是您,我...哎,您便当我方才是鬼上身了。”于段府锤炼多年,材德有好一身求饶求恕罪的本事,“大少爷,我们做下人的,您看这是话也不敢说,事儿也不敢做,若是您不给个答复,我们实在是没法回去交差啊。”
他怕如今的大少爷,更怕府里等着他回去报信儿的老爷,前有狼,后有虎,可更不好惹的,还是他身后那只爪牙锋利的虎。
宋凌看着他从刚进门时恭恭敬敬,却从脚到头透露着意气风发,到现在头越垂越低,身子都微颤了起来,便猜得出段家的老爷绝不是良善之辈。
只是不知段宁会?如何选择。
她正想着,便听段宁话音低沉浑厚,淡淡回道,“回去告诉老爷子,仅明日有空,过期不候。”
材德如蒙大赦,接连地点头,往后退了一?步便要拂衣裳跪下,叫段宁一?句话止在了半空。
“老爷怕是也未当我是段府的长子,你也不必行?礼。”
可材德该跪还是跪了,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得了段宁的应允才肯起身,忙不迭地转身跑了。
宋凌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世面,琉城离京城那样远,人们虽是传统,却也并不是事事都规矩繁多,天高皇帝远,麻烦的礼节该省则省,尤其是这些主子家仆间无用的礼教,琉城人都视这些为无物。
这回她是头一?回见人磕头,仿佛地面都在脚下震动了。
段宁将门插好,这才回头看了宋凌,没了方才在那人面前的漠不关心,见宋凌还呆呆看着材德磕头的地方出神,轻笑道,“看傻了?”
宋凌一?个激灵缓过神来,方想回应他,一?眨眼便想起了他方才对自己的态度。
那叫一个冷淡,那叫一个事不关己,恨不得叫那小厮以为两人不是夫妻,而是仇人。
她抬眸瞥他一?眼,轻哼了声,不理他,自顾自地转身去铺了床铺,松了松发髻,要进屏风后去。
段宁沉了眸,几?步上去拽住她的袍袖,“做什么去?”
“洗漱去,看不出么?”
他话音凉薄,她便比他还要凉薄。
谁还不会?了?
段宁蹙眉,抬手拧向眉心,深吸口气道,“宋凌,你闹什么别扭?”
“我哪有闹别扭?”她一把甩开段宁的手,瞪了他眼,“我说了我要去洗漱,怎么了,这都不许么?”
说罢,她大步进了屏风后,不再回头看一?眼。
她进了屏风后,才恍然记起自己压根没打水来,空空一?个盆摆在她的面前,她又好面子,不肯这时候出去面对段宁,只好和空面盆干瞪眼。
隔着屏风,段宁的声音像蒙了层雾纱。
“是不是,我方才没理会?你?”
宋凌火一下子?便蹿了上来。他还知道是因为这个,方才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她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那盆底描了富贵牡丹的面盆,怎么想都不是滋味儿,非要开口呛两句心里才好受。
“您就别猜了,段大少爷,京城与琉城不同,您不过是想避嫌,我清楚,也理解。”
她这么一?说,段宁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段宁打小就没猜过女子的心思,得亏了宋凌直率,不爱藏着掖着,若她是那样不愿好好说,非要耍小脾气的,段宁怕是一夜都想不出是为何。
他轻笑,“我那哪是避嫌,那是在护着你,看不出么?”
宋凌撇嘴,咬着腮边的肉,心想段宁又在唬她了。
她承认,段宁是比她聪明些,可宋凌也不是傻子,不是他说什么她都会信的。
她冷哼道,“护着我,便是不搭理我,他话里话外就没将我放在眼里,你就一言不发,这就叫护着我么?”
段宁的声音似乎近了些,她却并未听到脚步声,只听到了他的声音比方才清晰了不少。
“我父亲对你是什么态度,尚不明朗,几?年不见,我忽然成亲,对他便已然是个不小的冲击,他会?接受还是怎样,这谁说得准?”
他解释的倒是像模像样,宋凌险些便要信了,却死活嘴硬,“你就接着编,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信。”
她背后却忽的一?阵暖流贴上来,周身被人搂进了怀里,头顶上是段宁的下巴压了下来,四面八方好像有热气蒸腾上来,将她的脸瞬间蒸得通红,她的双臂身躯都被他锢住,动弹不得,只得抬脚朝后重重的踩了他一?下,他闷哼了声,却笑了,“那若是我来了呢?”
宋凌浑身酥软了一?下,差点要瘫倒在他怀里,硬是站住了脚,想摇晃着挣脱开,却如何都脱不了身,想开口斥责她,说出口的动静却又轻又软,“你松开!”
他这还是头一?次穿着男子的衣裳与她这样亲近,与从前他穿着女衣和自己贴近了说话的感觉完全不同,她这次感受到了一?种被层层包围的温暖,他身上好闻的清香将周围的所?有味道都阻隔开来,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反抗,眼前便忽然黑了下来。
段宁抬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来是明天的!但明天要出去玩,所以今晚发啦!感谢在2021-04-2808:42:48~2021-04-2823:31: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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