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程阳说这话时,咬牙切齿,压抑住心中的不安,下了决心要将那件事告诉宋凌。

那段宁不仅是气质与眼神上有问题,他方才的力道和手法,也绝不像是女子能有的,再结合了他的身高体型,这人十有八九有大问题。

不是他心里有问题,便是身份上有问题。

他扶着桌子,仍觉得手臂疼痛不堪,酸胀感与难忍的疼痛顺着手臂传达到四肢百骸,他的伤口因段宁方才用力一折,已渗出了大量血红,沙沙地如群蚁撕咬一般。

他用力稳住身体,又对宋凌讲了一遍,“你先留下,叫夫人先回去歇着吧。”

此时,一直对他置之不理的段宁微偏过头来,以发丝遮住他朝向宋凌那面的侧脸,于宋凌难以看到的视角,对程阳施以无声的威吓。

他眸中似有匍匐的野兽,稍有不慎就会冲出来对他吼叫,撕扯他的皮肉一般。

他先是看向他的脸,随后又不动声色地上下扫了眼他的全身,看着程阳因他的目光而战栗,身子抖了一抖,他随即勾唇一笑,转回了头去,对宋凌讲话的声音温婉大方。

“程公子今日来了没多久夫君便被叫走了,想必是还有话未说完,我便先回房了。”

说罢便推门出了去,只留了宋凌和程阳二人。

宋凌此时再怎么不想与他讲话,也无可奈何,便回到桌边又坐了下,“什么事?”

她对自己这露出了真面目的发小没了好气儿,气他恨他的两面作派,又怒于自己的糊涂做法。

程阳却是扶着桌子连坐下都没劲儿了,他双腿还因方才段宁那威胁意味满满的眼神而战栗,想将心里想法告诉宋凌的念头也被那一个眼神打得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他撑着桌子站着,回头冲宋凌讪讪一笑。

“没什么大事,只是想说,宋夫人倒是个性子烈的,于别人连句话都不愿多说,比那小周后还要忠贞。”

宋凌蹙眉,“你叫我留下,就是要说这个么?”

这不就变相地告诉了她,他方才在屋里对宋凌所做的龌龊之事?

程阳连连点头,“正是,你家夫人的做派实在是让我深受打动,你便不要再有什么自己给不了他什么的想法了,这样好的女子陪在身边过日子,你对他尽心的好,便已经是什么都给了他了。”

程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从哪扯出来的这套歪理,他伤口的疼痛让他连说话都险些咬着舌肉,乱七八糟得说了一通,只是为了早些敷衍过去便赶紧离开。

宋凌迟疑地看向他,毫不掩饰地对他说,“其实方才我就在门外,你们之间的话,我大致听了,”她仰起脸,大大方方地问他,毫不掩饰眼中的愤慨,“那是我娘子,你竟仗着年纪与力气去欺侮他,岂止是过分?这可不像是我认识的你能做出的事。”

程阳脸上有汗珠落了下来,疼痛和她的问题哪个都让他难以对付。

宋凌的坦诚直率他是一直以来都知道的,却没想到她能当着面这样直接地问出来,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又想尽力地挽回在他心目中的颜面。

“我自然是故意说那样的话,试试宋夫人的态度,好大谈一番他究竟是哪样的人。”

看着程阳艰难的回答,宋凌仍是不怎么信的。程阳过去的正派高洁仍是存留了些在她心里的,只是被他今天这番话,这番行为扫得所剩无几,光剩了个底儿,她现在对他更多的,是疑虑与不信任。

她自然也看出程阳的话并不真心。

罢了,再问下去,他也说不出她真正想知道的。

“你回去吧,伤口裂开了便好好养着,等你痊愈了再出来聚。”

“那是自然,我就先回宅子去了。”

她下了逐客令,程阳却是喜不自胜,一手捂着右臂的伤口,血都渗到了手上,顺着指缝透了出来,脚下动作却极快,拖着迟缓的身躯没几步便到了门槛前。

看着他跨出门槛,宋凌扬声道,“慢走,恕不远送。”

宋凌回房时,段宁正坐在房内的太师椅上,双手随意地搭在双膝上,手指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宋凌踏进门时,他停下了击打,掀起眸子望向她。

他抬手将桌上方沏好的茶朝桌边一推,“说了这么久,想必是口渴了,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

宋凌走到桌边上,却没抬手拿茶杯,而是在他面前站定,问道,“方才你和程阳在屋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听她这样问,段宁便知道那程阳定是什么都没敢说。

他噙着笑回答,“那人总做些出格的举动,我方才一急,便不小心折断了他的右臂。”

他竟能云淡风轻笑眼说出“不小心折断了他的右臂”这样让人胆战的话,宋凌心头狠狠地一颤,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吞咽了口,颤声问道,“...那...那是得多不小心啊...”

“再不小心,总比有意而为之要好。”他轻笑了声,眼里却没了笑,“夫君那位朋友的表里不一,真是让人长了见识。”

宋凌也没想到她自认为清风亮节的朋友背地里会这样,心里尴尬,面色“刷”地红了一半,双手下意识地在身前绞了起来。

“我...我...那毕竟是我打小的朋友,总想着他该是很正直的,才留了你...”

“我家中习武,自小学过些招式,若是有意要伤他,可远不止是这个结果。”

他打断了她,可这话没头没尾,与方才的话题似乎无关,宋凌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又说,“他是夫君的友人,我便想着不尽全力,只轻轻一折罢了。”

轻轻一折,便能“不小心”拧断,宋凌又是一阵胆寒,对这位果真是什么都会的娘子又多了几分畏惧。

...她还是赶紧认错吧。

“今日的事儿是我的过错,不该因信他这人,而叫你留下与他单独处一室,实在是没有考虑周全,”宋凌抿抿唇,又说,“我也没什么能给你,只能说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意,便随时说出来,我能改则改,若你实在不满意,我拟一纸...”

段宁料到她接下来的话,闻言站起身来,逼在宋凌跟前,因为比宋凌还高大半个头,所以低着眸子看着她,在她说出那几个字前打断,道,“我这人也不贪心,像昨日能一同去骑马逛市,已是很满足了,琉城能愿叫媳妇出去抛头露面的有几户?夫妻二人要的是长久的磨合,总不能为某件事合不来便有了别的念头。”

毕竟,他想要的东西不是能急来的。

宋凌想着,这样善解人意的姑娘,随便嫁给谁,都能被夫君捧在手心里,嫁给自己确实是糟践了。

又加上她今天做的事实在是不周全,对比段宁曾经做事的细致周到,她更愧疚了。

更何况因了今日这事,她更是觉得别的男子都不怎么靠得住,要么是表面上风光霁月,背地里指不定怎么乱来,要么有的连表面功夫都不做,打眼看去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若是休了段宁,能真正配得上他的人屈指可数,而对方是人是鬼,可真不一定。

没准还不如她呢。

段宁嫁进来后,上上下下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是细致周到,完全挑不出半点错,若是真心地不在乎她那些缺点,倒也不是不能过的。

她暗啐一口,心中又把她爹给埋汰了一顿,接口道,“既然这样,你便按你心意活就好了,我本给不了太多,也就想你活的开心自在一些,你喜欢怎么过就告诉我。”

段宁在她脸上寻到了一丝惭愧和慌乱,舒眉轻笑,“好。”

宋凌说到做到。

往后的几日,两人相处得虽不冷不热,却也平添了以前她一人生活时难体会到的感觉。

段宁待她温和细致,事事考虑的周全,宅里的大事小事也都能处理得来,家中上上下下井井有条,都多亏了段宁。

她正趴在床边上,透过窗户被捅开的一个小孔,看着段宁在院里熟练地吩咐着下人们做事,如同当家主母一般,她竟觉得心里满足极了。

今日天儿好,阳光晒得地面上暖暖和和的,实在是太适合出去逛逛市,宋凌也想买些女子喜欢的物件来哄段宁开心,也算是补偿他这几日在宅里的辛劳。

可她方要翻身出去找段宁说说这事,院外却突然进来了个仆人,朝着段宁行了个礼,声音便传到了宋凌的耳中。

“宋老爷今日有事要与夫人和少爷商量,叫我来看看二位用过早膳没有,老爷在书房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