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君手忙脚乱的给她穿上衣服,将她抱到?了摇篮边的椅子上,双手捧着他的脸郑重叮嘱道:“你母皇已经醒了,下旨要?召见为父,为父现在就?要?去见驾。好孩子,你乖乖在这里守着,一定要?记得,任何人都不能把弟弟带走,等着为父回来。”
云漪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道:“好。”
“一定要?记住,漪儿,谁也不能把弟弟带走,”向来从容淡定的永昌君满面凄怆,声音颤抖,反复叮嘱道:“你一定要?记住别让人带走他,否则他就?没命了。”
云漪大?吃一惊,从椅子上跳下来问道:“为什么?”
永昌君没有回答,整了整仪容,匆匆转身出去了,云漪想追出去问,可是想到?他的叮咛,只得站住了脚,费力的把椅子往摇篮旁挪了挪,爬上去坐好。
小小的婴儿蜷成一团,双手举在脑袋旁睡得正?香。
云漪看着他,心头的恐惧、担忧和忐忑渐渐都消散了,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他胖乎乎的小手,软软的、滑滑的,她凑过去嗅了嗅,他的皮肤上带着淡淡的奶香。
她左看右看,只觉得爱不释手,这样的小孩子怎么会是怪物呢?
可她也实在不明?白,他究竟哪里没有长好。
他此刻已不再?是浑身赤裸仅裹着襁褓了,而是穿着她初生时的小衣服。
她掀开小被?子,就?能看到?他软乎乎的小脚丫。
她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脚,这才发?现他有六只脚趾,但这似乎也没关系啊,平时穿上鞋袜,谁会知道小皇子比别人多生了根脚指头?
婴儿动了一下,慢慢醒了过来。
她不好意思的笑道:“对不起,姐姐把你吵醒了。”
婴儿眨了眨眼睛,好奇的望着她,云漪轻轻握住他的小手,甜甜道:“小弟弟,我是姐姐,你要?记住我哦!以后我天天陪你玩。”
婴儿冲她笑了,眼睛亮晶晶的。
云漪觉得心头软软的、甜甜的,有弟弟的感觉真好,要?是再?有个妹妹就?更好了。
这一刻她心里万分期待时间过的快一点,她想要?听他亲口喊自己姐姐。
“等你长大?了,姐姐就?带你去外面玩。”
她给婴儿拉好小被?子,裹住他的小脚,道:“不过你就?算长大?了,也没有我大?。以后我上学了,你就?在宫里等着我。我回来后会把先生教我的都教给你,这样你就?比别的小孩子懂得多了。”
婴儿自是听不明?白她的话,只是眨巴着眼睛好奇地瞧着。
过了会儿,他忽然不耐烦的蹬着腿哭了起来。
睡在隔壁的乳母被?吵醒了,匆匆奔了过来。
“他是不是饿了?”云漪问道。
“半个时辰前?才喂过,应该是尿了。”乳母笑着道,俯身将婴儿抱到?一边准备给他换尿布,宫女已经捧来了温水。
云漪好奇的跟了过去,看到?乳母手脚麻利的拿掉湿尿布,接过干净的布巾蘸了温水,轻手轻脚的给婴儿擦洗着。
当?她把婴儿翻过来时,对面捧着铜盆的宫女忽然发?出一声惊叫,手中的铜盆摔落在地,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云漪惊的往后跳了几步,诧异道:“你怎么了?”
宫女捂着嘴巴,战战兢兢地说不出话来。
云漪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看到?了婴儿光溜溜的小腿和腹股沟下与自己不同?的部?位,她当?然知道男女有别,但并不清楚区别在何处,这会儿才算勉强明?白了过来。
她想着宫女应该也和自己一样,第一次看到?和女孩子不同?的身体,所以才受了惊吓吧?
她不由笑着推了推她,道:“真没出息,他是男孩子,自然和我们不一样,至于吓成这样吗?”
宫女神情怪异地望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巴,什么也没有说。
乳母神色倒是很平静,“再?去准备一盆水吧!”
宫女唯唯诺诺的下去了。
方才的动静有些大?,所以嬷嬷披衣匆匆赶了过来,看到?地上一片狼藉,不由得微微皱眉。
再?看到?云漪竟然也在,很是惊异道:“公主?,天还没亮,您怎么起来了?”
云漪打?了个呵欠,道:“父君让我守着弟弟,不能给别人带走。”
收拾好一切后,乳母就?回去睡了,嬷嬷陪云漪在摇篮边守着。
云漪见她神色极其紧张,不由问道:“你在害怕什么?”
嬷嬷抬眼朝窗外瞧了瞧,勉强笑了一下道:“没有,我没有害怕。”
云漪便不再?问了,一心一意关注着睡着的婴儿。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曙色渐渐漫过窗边,天亮了。
嬷嬷站起身,将殿中所有灯烛一一熄灭,还没来得及坐回来,便听到?外间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就?见昨夜常宁殿那?名女官领着几个侍卫,神色匆匆的走了进来。
她先上来朝云漪行了礼,眼神越过她落在了摇篮里,不等云漪开口,便道:“我们奉陛下之命,前?来带走小皇子。”
云漪立刻跳下椅子挡在摇篮前?,仰起头道:“你要?带他去哪里?”
女官犹豫了一下,道:“自是回常宁殿,那?里有专人照顾。”
“我父君呢?”云漪心生警惕,瞟了眼女官身后那?几名侍卫,竟都是生面孔。
女官又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永昌君自是在他的清光殿啊!”
“撒谎,”云漪抬手指着她道:“你既是奉了母皇之命,定然是从寝宫过来的,怎会不知我父君被?母皇传唤去了?”
女官神色有些为难,道:“公主?,昨夜永昌君擅自带走小皇子已是违制,求您莫要?再?阻拦,我们必须将小皇子带回去。”
云漪紧紧护住摇篮,尖叫道:“父君没回来之前?,谁也不许碰他。”
女官望向嬷嬷,道:“公主?年幼不懂事,你们也要?抗旨?”
嬷嬷脸色灰败,走到?云漪旁边护住她道:“奴婢不敢抗旨,但身为公主?的教养嬷嬷,她并无过失,自该维护。”
女官冷下脸,回头道:“还不快抱走小皇子?”
两名侍卫冲了过去,却被?云漪使劲推开,怒喝道:“滚开,滚开,你们若敢碰我,母皇定会砍了你们的手!”
侍卫们都没想到?这样娇小的女孩,身体里竟蕴藏着那?么大?的能量,一时都惊呆了,求助似地望向女官。
云漪又扑又咬,将他们狠狠推离摇篮,激动道:“谁也不许碰我弟弟。”
女官正?要?上前?,嬷嬷一把拦住她,叹息道:“真是陛下的旨意?”
女官点头道:“陛下着太子殿下一力督办,否则我们又怎敢擅自行事?”
嬷嬷凄然道:“既如此,我们这些人多半也活不了。”
说话间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就?见大?公主?云溁与太子云沛带人闯了进来。
“云漪,你莫要?撒泼,此事可由不得你胡闹。”云溁上前?一把抱住云漪,将她丢到?云沛怀里,道:“好好看着。”
云漪又是撕咬又是尖叫,却无济于事,眼睁睁看着甲兵带走了襁褓中的弟弟,就?连嬷嬷和乳母等人也全都带走了。
她在云沛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却怎样也挣扎不开。
“漪儿,这是天命。”云沛摸了摸她的脑袋,叹道:“你莫要?伤心了,纵使没有了弟弟,还有哥哥姐姐。我们永远都会对你好的——嘶!”
云漪狠狠咬了他一口,云沛吃痛,这才放下了她,怒道:“你怎么不知好歹?”
“我要?去找弟弟,”云漪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刚跑出两步又被?他抓了回来,交给身后宫女,厉声道:“好好看着公主?,若再?让她跑出来,你们的脑袋就?别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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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漪宫中的人全都换了一茬,包括自幼照管的嬷嬷和宫女。
自那?以后她再?未见过弟弟,外间说是夭折,母皇对此讳莫如深,宫里再?无人敢提起。
永昌君消沉了许久,就?在云漪以为他终于好转,准备去询问小弟弟的去向时,他却突然一病不起,没几日便撒手人寰了。
云漪也开始长大?,不再?执着于去追寻本就?没有真相?的真相?,在她终于开始放弃后,怀熹帝却对她坦白了当?年之事。
四?皇子生来畸形,是天阉之体,一旦流传开来便会被?归于帝王失德,民间若有水患旱灾匪祸等都会被?认为是天罚,那?个孩子将成为一切灾祸的来源……
所以当?年接触过四?皇子的女官嬷嬷乳母宫女等全被?处决,再?无人知晓。
云漪心里涩痛,面上却是风淡云轻,好像早就?不在意了。
但偶尔午夜梦回,她依然会想起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婴儿,他还没来得及唤她一声姐姐。
她心神不宁的时候,常会去找国师开解,渐渐地两人结为了忘年交。
“大?公主?掌南军,太子殿下掌北军,公主?无权无势,日后若京中有变,该如何自处?”
她沉吟良久,摇头道:“目前?尚不知,求国师赐教。”
“殿下可以挑一名扈从,与之结契,给他荣华富贵,由他终身保卫,并分担您一半的病痛灾劫。此举虽说过于保守,但关键时刻或可救命。”
“可我怎知那?个人不会背叛我?”
“一旦结契,他若背叛便会死,大?不了再?换一个,幽冥道有的是人。”
于是,十三岁的云漪在无数侍从的陪同?下第一次去了幽冥道训练暗人的地宫。
她才知道原来外表神圣庄严代表着光明?信仰的国师,竟还统领着如此邪恶黑暗的力量。
国师挑选了一批资质上乘的孩童,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却目露精光,犹如龇牙咧嘴的小狼崽。
她坐在台下看着那?群孩子角逐,觉得有些可笑,难道她要?靠一个幼童来保护?
几十个孩子,最终只剩下两个,获胜的那?个将会成为她的扈从。
在通过了激烈残酷的竞争后,其中一个败下阵来。
“公主?,获胜的孩子名叫都夷。”训导官躬身道。
她点了点头,正?欲交代将那?孩子带过来细看,场中却忽然发?生了骚乱,那?个落败的孩子原本正?被?押送下去,却突然挣脱开来,迅捷如豹般跳下高?台,越过众人到?了座前?。
“姐姐、姐姐救命,救命——”一个童稚的声音陡然响起,如穿云裂帛,云漪有刹那?的失神。
那?声姐姐如同?追魂索,将她丢失多年的魂魄唤了回来。依稀之间,她好像看到?了当?年襁褓中那?张稚嫩的面孔。
侍卫们高?声呼喊着,挥刀正?欲斩落,却被?她抬手喝止。
面前?跪着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孩子,正?自泪眼婆娑地仰望着她,他的脸上满是污迹,几乎辨不清五官,但那?双雪亮的眼睛却是夺人心魄。
“他叫奉颉,是落败者。”训导官道:“按照规矩,败即是死。”
那?孩子听到?此话,不由得浑身战栗,哀求道:“姐姐救我,我不想死。”
“大?胆,这是奉元公主?,姐姐岂是你叫的?”身侧女官忍无可忍,厉声斥责道。
云漪站起了身,从腰间解下一枚坠子,递到?他手中柔声道:“莫怕,我既选了你,你便不会死了。”
“殿下?”训导官愕然道:“可获胜的是都夷呀!”
云漪抬眼望向高?台,那?个孩子呆呆地站着,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见她望过来似乎才回过神,正?欲跑下来却被?一名壮汉制服。
“那?又如何?”她收回眼神,躬身摸了摸面前?孩子的脑袋,轻声道:“奉颉,以后要?好好训练不许懈怠,等你学成了再?来公主?府找我。”
年幼的奉颉感激涕零,不住地拜谢。他似乎还不明?白,是那?声无意间喊出的姐姐救了他的命。
云漪望向国师,他依旧站在原地,因为戴着面具,所以看不出神情。
但她知道国师不会说什么的,他向来信奉自然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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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颉不知道的是,那?次云漪回去后带走了数十名死士,皆是国师精心挑选的。
后来她再?未去过地宫,甚至渐渐地也忘了自己曾挑选过一名扈从。
几年后,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国师突然来访。
那?时云漪已经开府,不仅成婚,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
她像往常一样去中厅接见,却看到?国师身后站着一个伶仃痩峭的少年,看上去十四?五岁,面色苍白,但眼瞳漆黑,身上不见半点同?龄人该有的活力与生机,危险的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奉颉,还不拜见公主??”国师淡淡道。
少年跪下行礼,双手举过头顶,掌中托着一枚红玛瑙。
云漪恍然大?悟,才想起多年前?那?个唤她姐姐的孩子。
如果幼弟活着,也和他一样大?了吧?
从此以后,奉颉便住在了公主?府。他像云漪的影子,总是沉默地跟随在她三丈之内,有时候遍寻不着,只要?唤一声,他便能立刻出现。
他就?连睡觉也不在屋中,而是潜伏在对面楼顶上。
驸马沈书怀心地善良,实在看不下去,便让她劝劝。因为那?个孩子只听她的,旁人对他说话都一概不理。
云漪走出庭院,唤了声奉颉,他如飞鸟般从天而降,问道:“公主?有何吩咐?”
他低着头时和云漪一般高?,竟还不如驸马那?样的书生健壮,她心下顿生怜惜,拍了拍他的肩道:“更深露重,不用守夜,回房去睡吧!”
“谢公主?!”他拱手退下。
结果次日一大?早,沈书怀又看到?他在楼顶打?坐。
云漪正?在梳妆,听他说起时不由苦笑,“忒倔强了,咱们府上最是平安,哪用得着彻夜守卫?”
正?好乳母带了云珑和云璁来向他们请安,云漪回头望了眼虎头虎脑的孩子们,对沈书怀道:“我看奉颉太瘦弱了,往后他的膳食就?按孩子们的标准做吧!兴许补一补还能再?长长个子。”
沈书怀笑着应声,“还不是公主?一句话的事?我也看他可怜,无父无母,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
“那?你教教他呗,”云漪道:“不然一肚子学问都派不上用场。”
沈书怀与永昌君有点像,都是温文尔雅满腹经纶,也都是世家子弟,唯一不同?的是他乐观豁达,尚公主?后虽绝了仕途,但家庭幸福美满,便也不做他想,踏踏实实的陪她过日子。
云漪本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竟真的开始教奉颉读书认字,颇有点为人师表的模样。
奉颉来了一年,竹竿拔节似地长高?了不少,性格也开朗了许多,可以正?常的与人打?交道。
当?时云漪又有了身孕,他总是好奇的跟前?跟后,看着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似乎不太相?信那?里会住着一个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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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变故来临之前?,云漪从未想过自己的人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怀熹帝病重,国师前?往碧灵江为她祈福。
太子骤然发?难,公主?府成为人间地狱,沈书怀替她挡了致命一刀,当?场身死,她尚来不及惊叫,便被?奉颉带人救走了。
当?时各处城门皆以戒严,全靠当?年带回来的死士杀出了一条血路,才得以逃出生天。
其后便是无休止的逃亡,那?段时间的经历明?明?记忆深刻,偏生再?回想的时候,一切竟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但她永远忘不了绝望之时是谁拉着她的手,跋山涉水颠沛流离,又是谁把食物留给她,自己躲起来用草根树叶充饥。
在云桑皇室眼中,暗人的存在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但幽冥道隶属于女帝,所以不涉党争,否则局势恐怕会更乱。
云漪以前?也和大?家一样,都把他们当?成趁手的工具。
但在逃亡路上,她不知不觉对身边的少年产生了感情,不同?于亲情友情甚至主?仆之情,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如果最后要?死的话,希望能和他死在一起。
虽然历尽艰难九死一生,但她还是成功过了鬼门关,娩下了一个单薄虚弱的女婴。
绝境之中迸发?的母爱战胜了人性中本能的自私和脆弱,她将生机留给了孩子,也留给了一路相?依为命的奉颉。
她知道他不会离弃她,哪怕没有契约的束缚。但他一定会听从她的命令,护送婴儿离开。
那?时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不知京中局势如何,但无论谁胜都与她无关。
除非她活着走到?母皇面前?,否则这世上无人能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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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命不该绝,她在山洞里浑浑噩噩不知躺了多久,被?路过的猎户所救,最后遇到?了郡王世子贺繁。
原来望海郡早已听闻京中变故,所以郡王派世子前?往平王山行宫面圣请旨,没想到?却因行宫外重重关卡不得靠近,因此不得已绕进山中,因缘际会下逢着了产后虚弱半死不活的云漪。
贺繁是望海郡王贺廷长子,贺廷与景徽帝乃表姐弟,因此贺繁与怀熹帝辈分相?当?,是她的表舅。
其实两人年龄差距仅七岁,贺繁每年进京朝贺,因此大?家都颇为熟悉。遇到?他便等于遇到?了救星,代表着那?段苦难总算结束。
世人常说否极泰来,与她而言的确如此。
之后的人生充满了传奇,怀熹帝迫于各方压力不得不出手清剿叛逆,当?时太子已经落败逃亡,大?公主?一党尽皆伏诛,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便只剩下云漪一个,加上国师与望海郡的拥护,她顺理成章当?上了皇太女,但她却失去了昔日的家。
驸马与长子皆死于那?夜的变乱,次子云璁侥幸逃过一劫,奉颉带着幼女生死不明?。
登基次日新帝出宫,百姓夹道欢迎。
她坐在帘幕高?卷的华盖御辇上朝狂热的民众挥手致意,当?日出行防御极其严密,所以街角一处小小的骚动也引起了禁卫的注意。
“是一个残废的乞丐,从巷子里爬出来想瞻仰圣容,已经被?拿下了,陛下莫要?担心。”随行女官汇报道,“也是不容易啊,差点被?人踩死。”
云漪就?这样见到?了奉颉,他已被?折磨得不复人样,手足筋脉俱断武功全废,身上千疮百孔无一处完好肌肤。
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如何逃脱的,但看到?这幅样子,便猜到?孩子应该凶多吉少了。
在太医院的全力以赴下,他终于捡回了一条命,也能行动自如,但却永远无法习武,他为此一直耿耿于怀,更以为丢失了小公主?愧疚难安,觉得自己没有用了,怕她会解除契约。
“如今整个幽冥道都听命于我,所以我最不缺的便是忠心的死士,但奉颉是独一无二的。若是没有你,我活不到?现在。所以奉颉,你有何心愿?只要?说出来,我一定帮你完成。”
他垂头坐在那?里,耳根粉热面颊飞红,“我想做陛下的红衣郎。”
云漪不禁莞尔,红衣郎是女帝品阶最低的侍君,一般存在于初登基未立正?君时。
“别人削尖脑袋想进来,图的是荣华富贵或功名利禄,你又图什么呢?”她笑着弹他额头,“你知道怎么侍寝吗?”
但他既然提出来了,她自然也就?应允了,反正?身为女帝富有天下,多睡几个男人也没什么,何况奉颉生得好看,与他肌肤相?亲并不会太为难。
司寝女官安排好了日期,那?一日她提前?处理完朝政回到?了寝宫。
其实她对奉颉并无多少男女间的欲/望,只是一种纯粹的喜欢。有点像是对孩童或小宠,但又更深刻更真挚。
奉颉在偏殿沐浴,她捧着果盘悠闲的走了进去,原本想同?他闲话,不料却把他吓得够呛,躲进汤池不敢出来。
云漪笑的不能自已,索性坐下来道:“有什么害羞的?你既要?侍寝,还怕别人看到?你的身子?”
其实她并未真的想让他侍寝,就?是存心逗一逗。
正?值新旧交替,政务繁忙,整日里令人焦头烂额,难得有个轻松时刻。
奉颉不过十六岁,四?肢修长清瘦挺拔,沐浴着水泽的肌肤如玉般莹润,美中不足的是即便养护了许久,伤痕依旧隐约可见。
他似是想通了,从水中站起身准备上岸穿衣。
云漪笑吟吟道:“出水芙蓉不过如……”
眼神无意间落在他腹下时,她不由浑身一震,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昔年因为早夭的弟弟,她曾专门查阅过何为天阉,谁承想有一天竟会亲眼见到?。
奉颉穿好衣衫鞋袜,披着半干的长发?走了出来,热烈而真挚地望着她。
云漪嘴巴里有些发?苦,涩声道:“给我看看你的脚。”
奉颉似有些犹豫,见她神色凝重,便乖乖坐下除掉了鞋袜。
云漪脑中‘轰’地一声,眼前?霎时一片漆黑,手中的果盘拿捏不稳,清脆的玉碎之声像是从千里之外传来。
奉颉不知所措地唤她,但她整个人却像是陷入了泥沼中,好半天才挣脱出来。
这世上同?龄的天阉男子或许有很多,但双足皆为六趾的又有几人?
她长大?后一直怀疑母皇下令处死了幼弟,所以父君才会与她反目,最后郁郁而终。
可那?个孩子是宫中最大?的忌讳,当?年与之相?关的人全被?清理了,即便还有漏网之鱼,也是万万不敢冒出头的。
所以她无法确定他是否便是幼弟,但已经不知不觉把他当?做了血亲。
奉颉的愿望就?此落空,他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送去了国师府,他没能做得了侍寝的红衣郎,而是成了国师的弟子,云漪送了他一条红色丝绦。
在本朝,白袍朱带是修行者的标志。
此后十多年,她给了他自己所能给的无上荣耀与权柄,而他也成长为她的左膀右臂,在国师逝世后继承其衣钵,也接掌了幽冥道。
云漪死也不会想到?,有一天竟会看到?国师昔日手书,知晓这一切从始至终都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