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晞颇为讶异,转向他疑惑道:“你去和亲,薛大小姐怎么办?”
云桢忍俊不禁,颇为同情地瞥了眼云昰,继而仰首望天。
云昰哑口无言,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你怎么跟个老头一样,长吁短叹的?”安平晞愈发不解。
“殿下、殿下……”奉常带着众官员趋步上前,道:“您来的正好,此事、此事还请殿下做主。”
云昰回过身,朗声道:“若真由孤做主,那就开战!敌强我弱,他们如果真有十足把握早就攻城了,为何要给我们缓口气的机会?”
“殿下,万万不可,”安平严大惊,抬道:“战争非同儿戏。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崔峦诡计多端,我们决不能落入圈套。”
“大将军的意思,是同意以和亲来暂缓战事?”云昰反问道。
安平严有些犯难,故而沉默不语。
众人又都望向安平晞,云昰也侧首瞧着他。
正如安平晞所言,前路莫测,所谓的和亲背后究竟是何阴谋,无人知晓。
可他在冥河上苦渡百年,所求便是让她来世圆满,但她却回到了最?不可能圆满的那一世。
除非破命,否则很?难改变既定的一切吧?
纵然万般不愿,却又不得?不承认,对她而言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待一切尘埃落定,若他还有命,便去北云找她。
“诸位来势汹汹,可不像求人的样子。”安平晞故意做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带着几分得?意的笑?容道。
“莫要不识好歹,”安平严目中快要喷出火来,不敢相信自己看着长大的女儿会公然与他唱反调,愤愤道:“若因你个人之故,导致战火蔓延生灵涂炭,那你就是千古罪人。”
“好大的罪名啊,”安平晞不屑道:“我才?疏学浅,恐难当大任。万一把事情搞砸,怎么对得起诸位的殷殷期待?”
“你到底要我怎样?”安平严并不知她哪来这么大怨气,还以为那夜祠堂下手太重,所以她一直怀恨在心。可事已至此,也无法挽回了。
安平晞目光如刀,冷冷逼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大将军若肯放下身段,稍微有点诚意,也许我会考虑。”
安平严见此,瞬间失去了耐心,冷笑道:“那你就不用考虑了。”他的笑?中带着令人胆寒的阴狠。
“莫非大将军已有对策?”安平晞笑?着道:“让我猜猜,是不是找个听话的人来代我完成任务?反正北云又没人见过我,只要我无法再?开口,那么你们说谁是安平晞,谁就是安平晞。对吗?”
安平严恼羞成怒,见众人都用微妙的眼神瞧着他,有佩服有惊愕有赞同也有失望。
他的确是那样想的,可安平晞竟能一眼看透,着实?令人心惊。
“安平小姐,身为子女,在大庭广众之下逼迫父母实?属忤逆不孝,还请好自为之。”她此举有些犯众怒,有人开始为安平严打抱不平。
在世人心中,君父之权至高无上,至少表面上一定要维护。
其他人也都有些不忿,就连云桢也觉得?安平晞过于无理取闹。
在蜉蝣岛时,她明明已经答允,为何非要在此惺惺作态?
只有云昰明白她心中压抑的苦恨与挣扎,安平严对她造成的伤害外人是无法理解的。
“若父母不将子女当成子女,那子女也无需尊奉父母。”他扫了眼众人,道:“君臣之道,亦是如此。大家以为呢?”
这话外人不解,安平严却心如明镜,陡然间面色铁青。
他少?年时便选择了天同帝,愿一生奉其为主。即便事败也未想过退缩,而是冒着被诛满门的风险为主君寻求退路,举家追随不离不弃,即使族人因他之故死伤无数,他也未曾后悔。
南渡途中未能抵制住诱惑与皇后春风一度,是他一生最?大的的污点,愧对妻子愧对主君,但此后多年却从未被她蛊惑而做过背主之事。
他是在天同帝病重时才得?知云昰竟是他的血脉,可他多?年来早就习惯视其为少?主,并不会因此而生出异心,只会更加愧疚煎熬,除非肝脑涂地,难报先主知遇之恩。
他望了眼云昰,忽地把心一横,竟是一撩袍摆当庭跪下,朗声道:“如此,可算有诚意?”
安平晞先前只是恨他对自己动辄喊打喊杀,此刻见他竟因云昰一句话态度顿改,心下只觉兴味索然,闪身避开道:“我受不起这般大礼,但我娘当得?起,这一跪就当是跪她老人家好了。”
她又望向众人道:“大家都散了吧,我愿往北云和亲,也会尽我个人所能避免兵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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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开始忙着准备随行人员及陪嫁之物,各世家皆主动送出珍奇器物及财帛细软等。
安平晞无心关注这些,只是一直在等安平因为,但始终未见音讯。
出行前一日,她得到许可,在侍卫们的陪同下去祭拜安平夫人。
今冬冷的出奇,安平夫人坟前已结了一层清霜。
“娘,我知道您心心念念都想回故乡看看,”安平晞低下头,小心翼翼铲了一捧土壤,将其装进了备好的绣囊中,“如今正好有机会,我带您回去。”
“天魂归天路,地魂归墓地,命魂归地府。我知道您肯定看得?见我,”她抬起袖子拂了拂墓碑上的尘埃,柔声道:“我如今一切都好。北云女主当政,就算去和亲,待遇应该也不会太差。而且,我命中有贵人相助,无论遇到什么都能逢凶化吉。
她从怀中取出风涟所赠的长命锁,微微笑?道:“这锁片女儿极为喜欢,这些日子始终不离左右,便让它替我陪着您吧!”
她将紫铜长命锁埋在了坟前,用手将土压实?,站起身折了簇柏枝,放进绣囊里?系好,珍而重之的收回袖中,重又跪下磕了三个头,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杏姨不放心她孤身北上,派了夕照贴身照顾。
夕照如今跟安平晞处的久了,已不像昔日那般拘谨,虽有些舍不得?父母兄长,但也愿意跟她去北云看看那边的风光。
安平晞心里?明白,天市城朝不保夕,杏姨并非不放心她,而是不放心夕照,所以真正用意是托她照顾夕照。
马车进城后,夕照望着外面重重关卡,忧心忡忡道,“二公子还没有消息,可如何是好?”
安平晞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盯着自己腕上的镯子。
夕照苦恼道:“我哥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根本不见影子。
冶铸局那边说他带人给屏幽山押运兵械,此后再未回去。”
“要不您问问太子吧,当日他在屏幽山守护阵眼,肯定见过二公子。”夕照见她不语,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我总觉得?他没事,他只是不想来见我。否则和亲这样的大事,他不可能没有听说。”安平晞以手掩面,无奈道。
“这又是为何?”夕照困惑道。
安平晞摇头道:“我不知道。”
马车刚驶进驿馆,就有仆役上去禀道:“安平小姐,有您的信。”
夕照代为接过,转身递给了安平晞。
‘吾妹亲启’四个熟悉的字映入眼帘时,安平晞不由精神大振,欢呼道:“是二哥!”
夕照也不由欢喜起来,迫不及待地望着安平晞等?她宣布好消息。
可是安平晞神情却不太对劲,看完信后发了好半天呆,连马车停下来都未觉察到。
夕照不敢打扰,只静静陪坐着。
许久后,见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若无其事道:“下车吧!”
夕照忙掀起帘子跳下车,然后扶她下来。
“夕照,你去薛家一趟,请三小姐过来叙话。”她轻声吩咐道。
“是。”夕照不敢多问,匆匆出去传话了。
安平晞独自回到房间,将那张信笺展开重新看了一遍。的确是安平曜的笔迹,她不会看错。
‘妹妹且自去,勿以兄为念。’
最?后一句话她读了无数遍,心中满是疑团。
究竟是什么情况下,二哥会说出这种话?以他的性格,肯定会第一时间跑来找他问清楚,至少他一定会问他是否愿意。
她又仔细看了一遍,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字体颇有些凌乱,笔势不太稳,也没有以前那般恣意锋利,而且落款处居然盖了一枚私章。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夕照便和薛琬琰一起回来了。
和上次一样,薛琬琰依旧是憔悴而颓丧的,安平晞这才?发现薛立浦对她而言如此重要。
她忙带她入内坐下,轻言安抚了一番才进入正题,“琬琰,我之前托夕照交给你保管的东西可还记得?”
薛琬琰点头道:“自然记得?,可是一笔不菲财富。你既要走,那我就不能再留着,明儿送行时一并带上归还。”
安平晞苦笑道:“不是这个意思,我记得里?面有几张地契,你可记得?都是什么地方?”
见薛琬琰一头雾水,她忙解释道:“我找不到我二哥了,之前听他说想置办私宅,所以我想他会不会待在他自己的房子里?。”
薛琬琰道:“拿纸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