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番外四

见云昰终于冷静下来,安平严才缓缓道:“殿下误以为晞儿是我和你母后的女儿,竟能对她绝情至此,我?们又岂敢告诉你真?相?如今殿下历经风霜,已非昔日懵懂少?年,有些事情应该能承受了。”

“她……阿晞她究竟知道多少??”时至今日,他最?在意的却是旁人眼中最?微不足道的。

“一无所知,否则她何必枉送了性命!”安平严倒也没想瞒他,“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她那样危险的局外人。”

“她是局外人?那你们为何还要对一个局外人赶尽杀绝?”安平严的话如同无形的冰锥,顷刻间穿透了他的肺腑。

“势成骑虎,不得不杀。她坠江是你母后一手所致,以她的性格,既然归来岂会善罢甘休?能从必死之境求得生存,若非有奇人异士相助,一个弱女子怎么做得到?我?绝不能让她变成敌人手中的刀。”安平严面上毫无愧悔。

“安平严,你……你们简直是魔鬼。”本以为这些年来自己也变得无坚不摧了,可在他们面前,终究是不堪一击。

“呵,慈不带兵、情不立事、善不为官、仁不从政①,这道理殿下难道还不明白?”安平严不以为忤,反倒教?训他道。

“苍天若有眼,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他踉跄转身朝院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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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善恶有报吗?父皇仁慈宽容,却英年早逝,还遭妻子与臣僚背叛,甚至连最?宠爱的孩子都非自己的骨血。

阿晞身世未明,却被她自以为的亲父亲母那般对待,这世间可还有公理?

云昰回宫之后便一蹶不振,只呆呆守在病榻前,榻上之人气息已绝,可没有人敢劝他半句。

他知道所有人都觉得他活该,他自己也觉得。

残酷命运铸成的困局中,困不住豺狼虎豹,唯一困住的却只有她一个局外人。

他是豺狼之子,心?如铁石,只会越挫越勇。而她却只是无辜雏鸟,在不属于自己的命运中耗尽了气血与生机。

他骂安平严冷血残忍禽兽不如,他自己和安平严有何区别?

从来自私凉薄残酷冷漠的都是他,当年他经历丧父之痛时她也承受着丧母之痛,他被所谓血亲的谎言折磨时,她也经受着突如其来被拒婚的羞辱和痛苦,但他何曾为她着想过?

“是我辜负了你,是我配不上你。”他轻抚她的鬓角,指间触到的肌肤是僵冷的,再不似昔日温软柔腻,喉头不由一哽,久蓄的泪水倏然滑落,打湿了她肩头的衣衫。

“阿晞,你等我?,我?不会让你一人承受污名,要疯就一起吧!”他哽咽着道。

东宫崇文殿外跪满了大臣,符海再三?劝解也没人起来,反倒被太子太傅沈博源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只得去找风涟求助,风涟苦笑着摆手,“他对你只是骂,若见了我?可是要动手的。”

“那如何是好?”符海急得满头大汗。

“都知大人看着殿下长大,怎会不了解他的性情?若他胸中块垒不消,就算全天下人跪在东宫外他也只当看不见。”风涟叹道。

符海苦着脸道:“可人死不能复生,唉,谁又能想到他对安平小姐执念如此深,早两年何必……”正说着突然抬手扇了自己两巴掌,懊悔道:“先生只当没听见。”

“去找皇后吧,就说殿下身体欠安,已不能理政。”风涟沉吟道。

符海不由得直冒冷汗,道:“怕是会火上浇油。”

“发泄出来也好,”风涟道,“总好过与尸体共处一室不吃不喝不言不寝。”

当此时,母子之间已经形同陌路,但皇后还是来了,因她收到安平严密信,说云昰已知道自己的身世。

世间最难堪的情景,莫过于此。

殿中帘幕低垂,她看到云昰背对着她坐在榻前?地毯上。

待得走近,才看清榻上躺着一个人,赫然是死去的安平晞。

她不由得面色灰败,差点站不住脚,骇然道:“你……你在做什么?”

云昰神容枯槁,缓缓转过头,讥诮道:“母后不来见见你的女儿?”

他故意将‘你的女儿’这几个字咬的极重。皇后捂着胸膛退了好几步,倚在柱子上失声道:“你疯了,竟在寝殿中停放一具尸体?”

云昰扶着榻沿缓缓站起身,目光阴狠面色狰狞,冷笑道:“容儿臣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太子妃。”

“云昰!”皇后花容惨淡,扑上来狠狠拽住他衣襟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云昰看到她这般反应,竟觉无比快慰,阴恻恻地笑道:“父皇遗诏,命我先大婚再继位。你们整日忙着筹备登基大典,不妨先缓一缓,把婚礼补上。”

皇后来不及反应,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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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要与已故安平小姐举办冥婚,太常寺接令时齐齐傻眼了,一帮官员忙跑去官舍找宰辅薛立仁。

薛立仁正自头疼,面也没露,只打发他们去问安平严。

安平严脾气火爆嚣张跋扈,谁敢去问他?怕不是掉脑袋那么简单的事。

正当大家六神无主之际,安平家派人传话,竟是毫无异议。

奉常如蒙大赦,正自感激涕零时,却想起历朝历代哪有皇室操办过冥婚?无先例可循,该如何草拟章程?

众人又陷入焦头烂额中,恰在此时,东宫都知符海送来了太子钧旨,竟已将一切计划妥当,众人只需按照名目去办即可。

天市城的百姓以为前?些天安平家办丧事已够隆重了,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遇到天家举办冥婚。

出嫁即出殡,礼成之后,太子妃的棺椁从宫门出,一路浩浩荡荡往城外而去,据说要送到落桑观火化。

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疑问,太子当年拒婚满城皆知,为何偏等人家死了,却又执意办场声势浩大的冥婚?

大家便都觉得他多半有病,脑子不太灵光,怕不是也疯了。

男服绯红,女服青绿。

云昰平生第一次穿绯色礼服,本该是明艳悦目的颜色,但他看着却只觉满目凄然,这是安平晞和安平曜喜欢的眼色,可如今他二人皆已不在了。

耳边尽是喧闹之声,虽有禁军清道,可还是不断有百姓涌过来指点围观。

他坐在辇车中,眼中心?中尽是一片空茫。

落桑观早已备好一切,对于这个惊世骇俗的太子,无论他提出什么,大家也都不会再意外了。

冥婚本就匪夷所思,他竟还要将太子妃火化。

熊熊烈焰在场中升起时,他突然回头对符海道:“我?死之后,将我?烧成灰烬,与太子妃合葬。”

符海哑然,鼻子一酸道:“老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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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云昰回宫时,怀里捧了只尺许大小的金丝楠木匣。

他在寝阁内设神龛供奉着她,每日不忘上香祭拜,原就冷寂严肃的房间愈发显得阴森诡异,可他竟半点也不避讳。

虎威营八千子弟,这两年来已经训练的有模有样。

云昰刚出校场,就见中郎将裴询上前?见礼,“殿下,据探子回报,北云明日将出兵攻打永康。”

“安平家作何打算?”他神色如常道。

“安平曙镇守永康,安平严坐镇天市,只有永福是座空城。”裴询道。

“你率虎威营去保卫永福,孤留守永康,若屏幽山的阵眼守不住,留再多人也是送死。”云昰擦了把额上热汗,吩咐道。

裴询大惊道:“不可,虎威营誓与殿下共存亡。”

云昰浓眉微蹙,瞪了他一眼道:“这是军令。”

“殿下,”裴询急道:“让虎威营陪您一起守卫屏幽山吧!”

“孤与风涟先生足矣,”云昰走到井台边,弯下腰浸湿棉巾,将脸上汗渍擦洗干净,又仔细洗了一遍双手,道:“虎威营有大用处,不可轻易牺牲。”

“求殿下明示。”裴询拱手道。

云昰直起身,神情复杂道:“这场战争本就是个笑话,上一代的恩怨早该过去了。孤会死守父皇的江山,但虎威营是用来保护百姓的。”

他拍了拍裴询的肩,沉声道:“传令开拔,即刻赶往永福城,疏散百姓掩护撤离,不得有误!”

“殿下,这是何意?”裴询这才发现他似早有计划。

“安平家已无退路,此生只能忠于朝廷,绝不可能转投北云,所以他们父子哪怕鱼死网破都绝不会退让半分,更何况开城放人?如今我?们只能先救永福。”云昰解释道。

“可是殿下,永福城的百姓又能逃往哪里?”裴询焦急道。

“王陵中有密道,可通往安全之地,粮食和水早已备好,若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便由壮男断后,将老幼妇孺送去避祸吧!你莫要再问,只需依计行事,待进了山会有人去找你。”

云昰将虎符拿出,裴询却是不敢接,跪下道:“先帝待老臣恩重如山,老臣岂能在危急时刻离弃殿下?北云虎视眈眈,绝对不会放过您的。”

云昰不忿道:“大丈夫何惧一死?莫再犹豫,快些接令,孤还要赶往屏幽山与先生汇合。”

裴询不由老泪纵横,双手举过头顶,恭恭敬敬接下了虎符。

云昰不由一笑,道:“孤若战死,便能与太子妃团圆,本是大喜事,裴老何必悲伤?”

裴询只觉头皮发麻,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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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昰带着几名禁卫来到屏幽山下时,风涟已在等候。

“殿下,臣已将巨弩车尽皆运来,工匠们正在安装。”风涟像往常一样闲适恬淡,丝毫看不出大战在即的紧张焦虑。

安顿好风涟后,他便带人上山去查看阵眼。

那片山头多年来一直有重兵把守,云昰幼年时随同父皇来过,并不知道那一堆乱石有何奇特,父皇却说那是南云的命脉。

“来人,”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符纸,道:“贴在中间那面铜镜上。”

一名禁卫领命,接过符纸纵身跃上石台,几个起落便到了乱石中间,将那张古怪的符纸贴在了满月般的铜镜上。

“殿下,此举何意?”身侧有人不解。

“传令下去,若有人胆敢靠近,杀无赦。”他并未回答,而是肃然下令。

就在当夜,他正在营房中休憩时,突然听到示警声,忙带着禁卫奔了出来。

夜色中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敏捷如豹,鬼魅般跃上了石台。

“拦住他!”云昰高声喝道。

早有埋伏在周围的禁军跑了出来,手中高举的火把映亮了那人的身形,却是个纤细的少?年,那身影无比熟悉。

“阿煦?”云昰顷刻间只觉万箭攒心?,原来真的是他养虎为患,所谓的国士待我?国士报之从来就是个阴谋。

阿煦站在高处,回头望了他一眼,“殿下,对不住了。”

他说着俯身便去揭符纸,四下里破空之声此起彼伏,他尚未来得及触到铜镜,瘦小的身躯便被数十支羽箭贯穿。

阿煦的鲜血喷涌而出,顷刻间便浸湿了薄薄的符纸,丝丝缕缕的月光落在镜面上,反射出诡异的淡淡光华。

“风涟呢?”来不及了,到底还是算错了一步。

“先生带着一架巨弩车,独自守在玉女峰。”有人回道。

玉女峰?云昰抬头,一眼看到右方黑魆魆的山峰,陡然间便明白了过来。

“守住下山路径,任何人不许放行。”他心?底无比愤慨,转身匆匆而去。

玉女峰在夜色中显得无比幽谧,低头俯瞰,正好看到下方山头那座石台,阵眼中的铜镜在月光下反射着诡异的红光。

风涟将箭矢装好后便再无动作,似乎在等着什么,直到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他唇角才泛起了一丝笑。

“殿下来了……”他话音未落,云昰已腾身过去,手中匕首拼力往弩弦上划落。

风涟大骇,纵使此弦材质特殊,但也未必耐得住精钢刃,他几乎想也不想便以身相护,云昰手中匕首划过他的胸膛,鲜血立刻弥漫开来,染红了衣襟。

“让开,我?不想杀你。”他撤回匕首,怒喝道。

风涟不会武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但他没想到风涟突然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一支箭矢,转手便狠狠刺在了他胸前。

还好他衣袍中穿有护身软甲,还好那箭簇是钝头,但依旧被他凛冽的杀气震慑住了。

风涟趁他失神劈手夺过了他的匕首,反手便架在他颈间,微笑道:“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送殿下一程吧!”

“有人托我?带句话,”他屏住气息,道:“承宁帝已于两年前?驾崩,如今北云当政的是撷华公主。”

风涟的手蓦地一抖,脸上笑意瞬间消失,“你……你胡说,陛下怎么可能……”

云昰趁他慌神时迅速去夺刀,但风涟却抬肘猛击他胸肋,随即眉头都不皱一下,抬手便将匕首狠狠刺进了他腰腹间。

云昰痛的脸色都变了,赫然想起身上软甲还是风涟所制,他比谁都清楚弱点何在。

“乱人心?神的小伎俩,休想骗我?。”风涟吸了口气,将他一把推倒,转身回去装好箭矢,凝神调整方位。

云昰躺在草地上,挣扎着想去拔匕首,可风涟突然走来,一脚踩在匕首上,看着他痛地惨呼出声,才冷冷开口道:“你是不是早与北云暗中勾结?”

“国师大人神通广大……何必、何必问我。”他额上冷汗直冒,身体微微抽搐,几乎说不出话来。

北云竟派国师来卧底,这是谁也想不到的。

更想不到的是,国相与公主会将国师出卖。

这两年多来不仅是南云与北云在对峙,也是北云政党之间的较量。

承宁帝驾崩,皇子戍边,国师离朝,公主联合国相把持朝政秘不发丧,想来虽觉匪夷所思,可政斗从来就和战场一样残酷。

“陛下绝不可能驾崩,绝不可能。”风涟向来温煦如暖阳的脸容变得无比狰狞,虽然不信,但他心?神已乱,竟是再也无法操纵弩车,只得强行打坐平复。

云昰趁他不备想起身逃走,却被他抬手割断了足筋,“我?从未想过父债子偿,但你若还不老实,我?便将你父皇欠我?的全算在你身上。”

“你、你究竟是何来头?”云昰几近绝望,本欲将一腔热血抛洒在战场,谁料到却会落入这等境地。

“我?是奉元公主的影卫,当年太子与大公主盛元争夺储位,因被我家公主拒绝,便率先发难,一举灭了公主府,幸亏驸马舍身相护,公主才得以逃脱。我?带了十几名死士,等逃出城时便只剩我一人。帝都面朝永宁,左临永嘉,右靠天凰,我?们只能逃往北面平王山,去行宫找养病的怀熹帝报信。但太子太保安平严率人穷追不舍,早已断了去行宫的路。我?带着公主在山林间躲避猛兽和追兵,足足奔逃了一个多月,当时、当时公主身怀六甲,而我?才十五岁,尚无野外生存经验,既要保护公主,还要想方设法找食物。”

“这种日子,殿下一定想象不出吧?我?家公主日夜担惊受怕,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她也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可是……可是她要忍受的何止这些?她在阴森冰冷的山洞产子时,你父皇在暖阁中策划着如何赶尽杀绝。我?这双杀人的手,平生第一次接生了一个婴儿。那是公主的孩子,我?答应公主替她把孩子送出去,但我?……但我?没能完成任务,不仅把孩子丢了,自己也落到了安平严手中。”

他用染满鲜血的手拍了拍云昰的脸,“是你父皇亲自审讯我的,殿下,他为了置亲妹妹与死地可真是煞费苦心。但我?又怎会背叛公主?我?的一切都是公主给的,我?愿为她生为她死为她付出所有。纵使他们将我?挫骨扬灰,我?也不会吐露半个字。”

云昰浑身颤栗,胸膛剧烈起伏着,拼命抬手捂住了耳朵,嘶声喊道:“父皇不是这样的人,你休要诋毁他,我?不信,不信……”

明明是盛元公主阴狠毒辣野心勃勃,想要抢夺父皇的储位,父皇才与她起了冲突,他若真的那般冷酷狠厉,又怎会落败?

“他是这世上最?卑鄙最?虚伪最无耻的人,”风涟咬牙切齿道:“但凡你去过江北,就一定会有所耳闻。可怜,真?是可怜,一辈子只能做井底之蛙。”

仿佛天塌地陷,这种绝望和恐惧远胜他所经历过的一切。哪怕是得知真正的身世,抑或是看到安平晞死在他面前。

他忽然觉得身心俱疲,再也不想挣扎了。

风涟站起身仰望夜空,似乎在对云昰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我?还活着,陛下一定也安然无恙,待我?回朝,定会将传谣之人千刀万剐。”

但当他想要操纵弩车时,双手依然颤抖地不能自已。

云昰隐约中听到压抑的低泣声,像荒野中被抛弃的幼兽。

他喘了口气,艰难地开口道:“阿煦死了,你也会为他难过吗?”

“这是他的使命,就像收复南云是我的使命一样。”风涟恢复了平静,将三?支箭矢取了下来,走过来默默注视着云昰,缓缓闭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箭簇上渐渐腾起烟雾般的红光,他忽然爆喝一声,将那三支箭矢齐齐插进了云昰胸膛。

圆钝的箭簇竟毫不费力破开胸甲,刺进了血肉中。

云昰瞬间失去了意识,原来死亡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最?初相识时,他也怀疑过风涟别有目的,所以纵容皇后将他收监严刑拷问,结果自是一无所获。

如今才知道,他本是训练有素的皇家影卫,根本不惧酷刑,自然审不出什么。

但他竟也没有多恨,只觉得一切都是天意。

后来他浑浑噩噩中又醒了过来,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耳畔响起隆隆战鼓声,他勉力撑起眼皮,看到四面皆是北云军旗,他的身体被固定在高处,似乎处于千军万马之中。

前?方军将簇拥着一名白发白袍之人,那人背影有几分熟悉,他不由唤道:“先生、先生……”

那人回过身来,面上戴着灿亮的银面具,因此看不出脸容。

但他确信那就是风涟,他曾经的侍读学士。前?不久北云细作送来密函,揭露了风涟的身份,国相作保,战后封他为王,享万户食邑,只要他杀掉风涟以示诚意。

他并未糊涂,岂会甘心?做别人手中的刀?先不说师生情义,既然留着他能牵制北云朝堂,何乐而不为?

“念在相识一场……待我?死后,将我?……交给符海安葬。”他声气虚弱,连自己也听不太清,但那人却郑重点头。

对面城墙之上,一支羽箭呼啸而出,忽然穿胸而过。

冷啊,四肢像是都要冻僵了,这是他死前最?后的感受。

人世已无可留恋之事,他的魂魄几乎迫不及待地进入了冥界,但他始终找不到安平晞。

于是他也不愿入轮回,整日在黄泉路上徘徊。

路过的往生殿主将他带了回去,得知缘由后便交给他一个差事,于是他就成了冥河上的渡魂使者,专渡无主残魂。

安平晞的一缕残魄早已归入地府,但主魂始终徘徊世间不愿回来。

殿主告诉他,只要等到魂魄齐聚,她便可重入轮回。

于是他将那缕残魄安放在三生池中的护魂阵,然后开始了漫长到绝望的等待。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他早已忘了她的模样,有一日冥界使者带回一只残损的幽魂,他将其召唤到了往生殿。

像以往无数次那般查找它的过往,但翻遍了卷宗皆一无所获。

会是她吗?他轻轻摩挲着百年前?勾勒出的那行字,‘天同十八年,冬,安平晞,主魂至今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