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姚尔玉二十岁的写字习惯和十一岁相差甚远,开学第一天领完新书就回来了,苏奶奶准备了牛皮纸给她包书皮,叠的工整仔细,简直可以当做艺术品,她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直到苏奶奶将包好那本交给她写书名和名字。
语文俩字下笔,姚尔玉就察觉了不一样,她习惯性连笔,一看就知道不是小学生的字。
这咋办?
“怎么了?放一个暑假不会写字了?”
姚尔玉在苏奶奶的注目下颤颤巍巍横平竖直的写下自己的名字,苏奶奶拿过来仔细欣赏了一下,满意点头:“不错!”
好看,工整。
第二天要去上学了,苏奶奶突然想起一事:“你个头在你们班是中等还是靠前?老师不会把你排在后面吧?五年级老师是谁你认识不?”
姚尔玉僵住,这熟悉的头皮发麻,疯狂摇头。
“应该不会坐后排。”
苏奶奶不是事多家长,但还是不大放心,叮嘱姚尔玉吃下钙片,恰好隔壁院也是一样的叮嘱声。
“小则,钙片记着!”
姚尔玉被戳中笑点,拎起书包咯咯笑着跑出院子。
新学期第一堂课比较放松,老师说的最多就是让他们收收心,不要再想暑假有什么好玩的,明年就要上初中得用心学。
下午,午休过后,班主任根据全班具体情况排了座位,他们班每排有四张桌子共坐八个人,两边各有一张,中间两张桌子,四个人并排挨着,也就存在男女同座的情况,姚尔玉还是前世老位置,和靳则坐在中间,两边是各自同桌。
姚尔玉低头看了看他的腿,夹板已经拆了,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心里一顿,怎么每次都被人抓到?
靳则没什么表情也似乎什么都没发现,抬头看向前方。
相安无事。
回家苏奶奶和靳奶奶知道他们挨着坐还很高兴:“你们互相照顾。”
小学离家里有些距离,姚尔玉和靳则每天差不多时间去等公交车,坐两站路到学校,其实这个距离可以骑自行车,但他们初中肯定上九中,就在家门口,买自行车骑一年就搁置了,浪费不说主要是不安全。
姚尔玉和靳则很少说话,前世也是这样,男孩女孩各自长大会产生莫名的距离感,再过几年,靳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小帅哥,很多女孩子追他,姚尔玉这个邻居会被成为戏谑的对象,也渐行渐远。
还有那些谣言……
姚尔玉甩开头不去想,攥着钱到包子铺买饭,这是个来之不易的机会,老人退休在家一日三餐定时定点,早饭想吃外面的?那简直难如登天!
但是姚尔玉真馋人家小笼包,好说歹说才答应今早上买外餐,奔到包子铺被告知:“下一笼要等五分钟。”
姚尔玉踮起脚往里面看了看,后知后觉看到前排的人是靳则,少年身形瘦削挺拔,像棵小白杨。
他出乎意料的开口,声音带着变声期低哑:“你也买包子?”
“嗯!”
靳则侧首看了看她什么也没说,丹凤眼尾端上翘,阳光下看见那里有颗小痣,睫毛长而翘,姚尔玉感觉这帅哥又长高了一点,她现在只到人家耳朵,默默比划之后下定决心今天早上多吃一个包子。
五分钟后包子准时出炉,姚尔玉买了两笼,靳则要三笼,察觉她狐疑的视线,靳则攥着钱的手紧了紧。
“靳则,你平时吃多少啊?”
“不多。”
姚尔玉不信,拎着包子小跑回家时还在想,她手里这点可能刚够靳则吃,等等,靳则好像和前世不太一样,他有这么多话吗?也不对,可能是前世她专注于学业,根本没关注这位同学?她记得姥姥总夸人家来着……
早饭姚尔玉解决了大半笼小包子,这让苏奶奶有点挫败:“也不知道这里面什么肉,回头我给你包你又吃不了那么多是吧?”
“嘻嘻嘻,姥姥,外面买又不费事,我偶尔吃吃就行了!”
姚尔玉知道姥姥肯定听不进去,但是犯馋这事儿,就算她有孝心也挡不住啊,只能慢慢改变姥姥的想法了。
靳则同桌是个小胖子,就是上次在游乐园拦出租车时抢了耿红林还说他不要挡着别人坐车的儿子,叫王鹏飞,家里是暴发户,整个就财大气粗且异常的活泼,姚尔玉刚到班里还没掏出课本就见他越过靳则喊话。
“喂,你俩吃什么饭一样味儿啊!”
靳则也有些惊讶,将趴过界的同桌挪回去:“你没吃饱?”
王鹏飞摇头,他就是馋:“我鼻子很灵的。”
姚尔玉往自己同桌这儿挪了挪,可不想从王鹏飞口中传出什么谣言。
可是,小笼包是真的好吃,姚老爷子也这么觉得,支持姚尔玉隔三差五买一次,姚尔玉三次有两次碰见靳则,后来知道靳奶奶身体不舒服没给他们做饭,请的钟点工会定时打扫卫生,并不给做早饭。
王鹏飞胖,但眼睛大,摇头晃脑时眼睛里闪烁着看透一切的光芒:“你们俩真是有默契啊。”
姚尔玉和靳则反应一致,都当没听见,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意思了,自然不会再提,再后来,王鹏飞需要靠他们抄作业,不敢得罪。
“尔尔,你的字真好看!我也想学你这么写,靳则的字也不错,你们怎么写的?”
这也不消停。
姚尔玉有点担心被人看出异样,开学以来她写作业都比较费力,生怕被老师看出异样,只能一点点变化,字体形成也就是四五年级到初中阶段,等升了初中就不用担心了。
靳则冷冷问:“你是抄作业不是吃作业,还带评价的?”
王鹏飞闭麦了。
姚尔玉感觉很新奇,以过来人的心情看当年遇见的人像是重新认识了一番,不得不承认靳则是比较招人眼那个。
放学后王鹏飞也会跟到靳则家里玩,偶然看见姚尔玉上房顶,新奇的跟什么似的。
“原来你们两家离这么近啊,抄作业好方便!”
姚尔玉赞叹,好纯洁的想法,但是,“我不抄作业!”
王鹏飞捂住嘴巴,连连表示很无辜,私底下问:“姚尔玉以后不会不让我抄作业吧?则哥,那我只能指望你了!”
靳则无语凝噎:“你可以再大声点让我奶奶听见。”
世界安静了。
转机在于偶然机会,苏奶奶见到小胖子,问了他爸姓名发现是以前厂子同事的儿子,前些年搬家少了联系,说起来姚老爷子和王鹏飞爷爷还是多年朋友,小胖子顺杆往上爬,爬上靳则家里的房顶再跳到姚家来。
“咱们仨一起写作业吧,尔尔,你也过来!”
姚尔玉诧异:“我和你这么熟吗?”
“咱这可是世交的关系!”
靳奶奶很喜欢王鹏飞的活泼,招呼姚尔玉过去,给他们在院子里摆上小桌子和板凳,姚尔玉觉得自己晕晕乎乎就过来了。
星期天,王鹏飞也要过来,带来作业和游戏机,他打完就拿着卷子等答案。
姚尔玉小心翼翼晾干油印的卷子,避免蹭的一手黑:“这样真的好吗?”用老师的话就是在害同学。
靳则收起游戏机:“别在我们面前玩,先写。”
王鹏飞不敢反抗夺回游戏机,不然日后都没机会拷贝作业了,只能乖乖写卷子:“这样我千里迢迢跑过来干什么?”
靳则想了想:“你可能是给我们送游戏机玩的吧。”
噗嗤。
姚尔玉笑得前仰后合,王鹏飞正要报复,那边院子苏奶奶喊她带同学过去吃枣子,两家隔一堵墙格局相同,上房顶的楼梯都挨着墙,姚尔玉爬到最高再越过去就能回家。
院子里的枣树渐渐红了,挂在逐渐失去水分不那么柔软的树叶中像一颗颗宝石,是漂亮的回忆。
靳则和王鹏飞先后跟来,直接到房顶拽还没落下去的枣子。
姚尔玉拿着竹竿在房顶打落枣子,掉下去和下雨一样噼里啪啦,最后捡起来好大一篮子枣,她又成了跑腿的,分送给各家邻居,王鹏飞意外的带着一碗枣子回家了。
“姚尔玉!”
姚尔玉定睛一看,才知道是靳则站在他们家楼梯上喊她,她跑到楼梯处一看才知道是靳奶奶给的回礼,四个长到快裂开的大石榴。
“我奶奶让你和苏奶奶尝尝。”
“谢谢。”
他笑:“不客气。”
男孩女孩之间的关系真奇怪,这一下子就熟悉起来了,他们当了四年邻居,姚尔玉也没和靳则走这么近过。
国庆节如期而至,田薇和陶义军的婚礼在六号,在这之前田雨和耿红林先一步喜结连理,不止如此,田雨还怀孕了,原本想借着肚子敲耿家竹杠,但是耿红林母子不为所动,故意不着急结婚,可田雨的肚子等不了,最后只能匆匆结婚。
苏奶奶和人聊天总说起这两人的事迹,听起来结婚后过得并不幸福,姚尔玉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田雨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想方设法吸田薇的血,在这结婚的重要关头,田雨挺着肚子回娘家住了。
听说婚事难度直接上了一个台阶。
苏奶奶是大媒,坚决保证婚事不能出问题,背后骂过这小丫头无数次:“尔尔,做人千万不能学这样,是你的总归是你的,就算能抢走也不一定能守得住,但应该是你的东西,你坚决不能让出娶,别人会以为你很好欺负。”
姚尔玉若有所思,倒让老太太后悔,好好的和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姥姥,我记住了。”
千防万防,婚事还是出了岔子,陶义军请婚假刚一到家,田母就要求见面,彩礼给少了,他们养女儿很辛苦得给补偿,否则婚礼当天别想接走新娘子。
田薇刚找了个服装设计相关的工作,等着结婚否极泰来,出差回来听到这消息和田母吵完从家里出来了。
姚尔玉放学看到她往公园走忙跟过去:“靳则,你回家帮我和我姥姥说一声,我晚点回去别让她担心。”
靳则没有迟疑:“好,你们就在这附近吧?”
“对。”
“书包给我。”
姚尔玉一愣,果断摘下来递给他,一直背着也是很累的,对靳则笑了笑,阳光明媚。
“田薇姐姐!”
田薇还以为自己幻听,回头看到姚尔玉朝她跑来,顿时放下心房,会心一笑:“担心我?”
姚尔玉点头又摇头:“我知道你不会做傻事,但是又不想让你一个人伤心。”
所以来和她说说话,毕竟没有她,田薇也走向了成功。
两个女孩子坐在公园路边的椅子上,红通通的夕阳即将落下,代表着一天即将过去,敛去所有繁华热闹,留给人们一片和原本就掩藏在黑暗中的残酷现实。
“尔尔,你伤心吗?”
田薇十分介意母亲的偏心,父亲虽然尽力维护她,但也只是在非常过分的情况下,指望他当家做主,太困难了。
姚尔玉歪头:“伤心过,后来就麻木了。”
麻木这个词从十一岁小姑娘口中说出来让人惊讶,田薇想了想觉得她说的很真实,小孩子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我前几天听收音机听到一个心理学专家说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当父母,别人的亲子关系不一定适应自己,如果觉得不喜欢,就学着放开就好了。”
之所以痛苦难受是因为对父母还有期待,希望他们能够良心发现,过了一关,日后出嫁,远香近臭可以糊弄过日子,闹的太难看对谁都不好。
可是,姚尔玉认真的说:“谁也不知道我们日后会遇见什么大事,经受多少考验,与其一次次的伤心不如从一开始就看清,表明立场,让人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如果姚尔玉不知道死后发生了什么事,可能还会对父母抱有期待,一次次的失望割舍,最后遍体鳞伤。
田薇苦笑,她不是没想过自私一点为自己考虑,之所以斩不断理还乱,是因为多年教育掰扯不断,但尔尔的话让她明白一点,在婚事关键时候拿捏,父母是真的没想过陶家悔婚的结果吗?
只是要尽可能拿她换更多的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