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归年并不觉得宋禹非只是随便说说,但既然宋禹非不解释,他就只能将疑惑压回了心底。
两人又谈了些别的,转眼就到了吃饭的点。
曲归年的门铃又响了。
曲归年抿了抿唇,这个时间来敲门的,多半又是谁来给他送饭。
如果他们三个看到宋禹非在这里,免不了又是一顿争执。
曲归年不由得看了一眼宋禹非。
宋禹非把曲归年的神色看在眼里,便想到有可能是那几个人来。
虽然这样一想,宋禹非的情绪就已经沉了下去,但今天曲归年好不容易能与他温和地聊上几句,他并不想令曲归年为难,让曲归年对他的抵触加深。
于是宋禹非先站了起来,笑道:“既然是有其他客人来,那我就先走了。”
曲归年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没事,宋城主再坐一会儿,我去开门。”
宋禹非没有顺着他的话?坐下,而是帮曲归年整了整衣领,笑道:“正好我也该走了。不为难你。”
曲归年有些不习惯,侧了侧身想要避开他的手。
不过宋禹非动作迅速,这时已经整理完,收回了手。
曲归年怕门外人等得急,问了声:“是哪位呀?”
门外是一个清脆的女声:“曲院长!我是小祝!”
曲归年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是顾柏寒的助理中唯一一位女助理,名字叫祝晶晶,之前那段时间,顾柏寒天气不好的时候,经常让助理订饭送到他科学院门口。送饭的就是这位祝助理。
助理总比顾柏寒亲自来好。
曲归年打开门,笑着唤了声:“小祝。”
祝晶晶把手中的餐盒送到曲归年手上,露出一个标准八颗牙微笑:“曲院长,这是城主给您订的午饭呀!城主说您今天可能会想吃汤饭,我就去买了些,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太感谢了,”曲归年不由得感叹顾柏寒的细心,“辛苦你了,也替我谢谢顾城主。”
祝晶晶笑起来:“我会把您的感谢传达给城主的。”
“今天天气?热,你跑这一趟很累吧,”曲归年见她鬓间流着汗,不由得关心道,“我家里还有一些其他的饭食,你留下吃完再走吧。”
祝晶晶笑道:“谢谢曲院长啦!不过没关系的,我骑车来的,路上兜起风来很凉快的。”
曲归年也没有再劝,不过这么热的天气劳烦人家姑娘跑一趟,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那你稍等一下,我去给你倒一杯水,喝了再赶路。”
祝晶晶正有些渴,再加上不好推却,就跟曲归年进了屋。
一进?屋,祝晶晶就正与面色低沉的宋禹非见了个正着。
她吓了一跳。
顾城主与宋禹非互相不待见是真的,但这不代表她也能那么对宋禹非。
而且宋禹非的脸色并不很好。
曲归年见到宋禹非,才想起来还未给这两人引见。于是又为两人引见。
看着祝晶晶的相貌,宋禹非面上不显,眼底却闪过一抹沉思。
宋禹非在一旁不语,目光凝在曲归年洗杯倒水的白皙手指上。
曲归年细心地将热水和白开水倒在一起,正是可口的温度。
“尝尝烫不烫。”
祝晶晶连忙接过来,喝了一口:“正可口。”
“那就好。”
祝晶晶这时正喝得心情舒畅,不再那么拘束,不禁笑道:“曲院长您真的太细心了,怪不得顾城主那么——”
话?说一半,她突然顿住,改口道:“怪不得城主总让我们向您学习呢。”
宋禹非在一旁,眸色已经沉了下来。
曲归年清咳了一下。
时到今日,他大概也知道这姑娘原本想说的后半句话到底是什么了。
他并不觉得顾柏寒会特意让下属和同事们学习他。
他只是有些赞赏这姑娘随机应变的能力。
送走了祝晶晶。曲归年总觉得宋禹非面色平静得有些过头,令人捉摸不透。
他本以为宋禹非会想留下来吃午饭,但当他问完之后,宋禹非只笑说:“我知道我留下来你也吃不开心。”
曲归年抿了抿唇,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禹非却话题一转:“顾柏寒经常来找你?”
“也没有。”虽然昨晚顾柏寒才来探望过他,但曲归年明显不会告诉宋禹非。
宋禹非沉默了一会儿。
曲归年总觉得宋禹非恢复记忆后,就发生了一些变化。
不再时时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反而沉默许多。
曲归年只好说:“那我送你下楼吧。”
宋禹非抬起眸,望着他的眼睛,突然说:“对不起。”
曲归年茫然地抬起头。
宋禹非的眼中又涌上来了灼人的情绪,语气是罕见地认真,甚至微微颤抖:“你应当知道我的心意了吧,归年。”
曲归年像是突然被戳得炸毛的动物,神色慌乱起来。
但宋禹非没有给他打断的机会,继续说:“你那时候活得很压抑,我知道多半是我的原因。其实我很早就后悔了,只是那时候已经太晚。”
宋禹非顿了顿,眼中的情绪像是要溢出来。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说,但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说:“对不起。”
曲归年像被烫到一样,别开眼不再看宋禹非的眼神。
他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他说:“其实你不需要向我道歉的。”
在曲归年看来,宋禹非也并没有什么错处,只是各在其位罢了。
宋禹非怔了一下,问他:“那你恨我吗,归年?”
“不恨。”
宋禹非听到这话?,灼热的目光反而像是被泼了冷水,有些怔忡。
曲归年抬起头,认真地对他说:“你也知道我有一些自己的秘密。上一世的一切,不过是我求仁得仁罢了。”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我的诸多不顺,只能说明我的能力配不上这个位置而已。”
恨这种情绪太重了。曲归年对宋禹非的态度,多是不自觉的防备、远离,却谈不上恨。
因为理智告诉曲归年,宋禹非没有做错。
其实曲归年的逻辑很简单,他认为宋禹非没有做错,因此他不恨;但宋禹非的心机城府给他带来过麻烦,因此他防备、警惕,希望再也不要接触他。
宋禹非望着曲归年的目光波动了一下,急切地开口想说些什么,但曲归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继续说了下去。
“各在其位,各司其职而已。你为了你的利益,我为了我的利益。我没有道理去恨你。而如果我因为技不如你而活得吃力,你却认为是你害了我而向我道歉,那也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事情。”
曲归年认真地看着宋禹非:“所以,不需要道歉的。”
虽然曲归年神色温和坚定,但宋禹非的脸色随着他的话?一分一分白了下去。
他似是有些站不住般,扶了下身旁的墙壁,艰难地笑了一下:“我倒宁愿你恨我。”
曲归年是理智的。但宋禹非要的并不是这份理智。
他仿佛又回到那片黑暗的虚空中,曲归年用温柔的动作和安抚的语气,合上了他的眼睛,让他忘掉了他最重要的记忆。
如果有恨,他可以想办法让曲归年在他身上报复回来。
但曲归年对自己这样理智而防备,与自己相处时劳心耗神,像是完成任务一般,没有分毫放松快乐的感觉。
自己想要靠近他时,又不忍心看他疲惫费神;却又做不到远离他,眼睁睁地看着别的男人一个个地靠近他,讨好他,甚至,将来还有可能......得到他。
这让宋禹非感到了一丝绝望。
曲归年也意识到了宋禹非的低落痛苦。
甚至曲归年有些担心,宋禹非的脸色太不好,他的身体本就没有好全,会不会情绪波动太大,身体受不了。
但曲归年这样在情爱方面的初级新手,是不能够理解宋禹非的反应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他没有怨恨,反而令他痛苦难忍。
曲归年有些无措,抬起手想要去扶他,但还是没有过去。
他努力地试图安抚他:“你没有做错什么,不要对自己太严苛了。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好吗?”
然而,这话?一出,宋禹非像是被重物击中,失魂落魄地退了一步。
当时在虚空中,曲归年抹去他记忆前,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句。
虽然他知道曲归年并没有那段记忆。但听到相同的话?,宋禹非着实有些受不住了。
曲归年无措地看着他,不敢再说话。
但宋禹非的状态又令他太担忧,他只能试探地问道:“宋城主,我送你去医院好吗?”
宋禹非缓了片刻,似乎好了些,他对曲归年弯起一个艰难而虚弱的笑容,声音沙哑艰涩:“我没事。”
宋禹非慢慢站直了身体,靠近了两步,看着曲归年,缓缓道:“归年,你不要那样说自己。”
曲归年一怔,才想到他刚刚说了自己的能力配不上职位这样的话?。
其实他真的有些这样的想法。
他的研究能力是顶尖的,对于研究项目,包括其他专业的研究项目的敏感性也是顶尖的,也很懂得如何让一所研究院产出更多的成果。
但他在处理人事,尤其是勾心斗角和职权争斗上,能力真的差了许多,和宋禹非这样的人精更是没有办法比。
然而他既然在这个职位上,就不可能只潜心科研。
曲归年听到宋禹非微哑的声音继续响起:“你自己对于名利之事并不看重,所以也不知道当时外界对于你的评价。”
宋禹非低下头,看着曲归年的面容,神情中似乎带了些柔色:“那时候全国凡是数得上的大型基地,没有人不知道朔安城科学院。而那些基地的管理者们,没有人不知道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