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禹非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他并不相信这?样的结果。
曲归年那样笃定,让他不要插手,怎么可能换来这?样的结局?
但各种途径的消息纷纷传来,指向同一个结果,不由得宋禹非不信。
他扔下?手边的事情,心脏猛地缩了起来。
他堵住上班途中的顾柏寒,揪住他的衣领,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神?色隐隐疯狂。
顾柏寒表面上依然是那么板正冰冷,但宋禹非在他的眼底深处,看到了落拓,以及同自己一样的,冷静的疯狂。
就像隐藏在冰面下?的火山。
宋禹非心里已经隐隐信了那个可怕的结果。
顾柏寒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地甩开他向前走。
宋禹非没有再追上去,他怕听到真相。
他不相信,曲归年会这?样突然地死去,毫无?征兆。
明明前一天他还收到了曲归年从狱中传来的消息,让他不要多管。
宋禹非回想起与曲归年在科学?院的最后那一面。
那时候曲归年的每一个表情都像录像一样刻在他的脑中,一遍遍回放。
宋禹非忽然感到全身升起一丝凉意,因为那时候的曲归年,真的似乎有一种即将解脱般的淡然。
他在乎的东西明明那么多,放在心上的东西也那么多,但那时他好像全然不在乎一般。
难道?......曲归年竟是在求死不成?
宋禹非震动了一下?,但他并不相信这?个推测。
曲归年是什么样的人他再熟悉不过,究竟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宋禹非突然奢望,曲归年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有分寸,为自己留了后手。希望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但这?样的希望也被打破了。
有人说,孟瑾昭封了基地外山上的桃花林,不许任何人进入。
宋禹非的心里就意识到了什么。
他独自进入了那座山。
孟瑾昭当时不在,他留下?的空间异能屏障也拦不住他。
于是宋禹非爬到了山顶。
当时正是早春,桃花渐次盛开的时候,宋禹非一眼就看到了锦簇的花团下?,那一方青灰色的墓碑——
挚友曲归年之墓。
宋禹非的脑中轰鸣一声,仿佛被巨锤砸下?。他感到心脏被猛地翻搅起来。
他再也站不住,麻木地坐在地上,怔怔望着这?块石碑。
直到心脏绞痛,呼吸困难,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面前是神?色冰冷的孟瑾昭。
是孟瑾昭救活了他。
活着,才会有无?法排解的痛苦。
宋禹非被孟瑾昭打下?了山,衣衫被路上的荆棘沙砾挂得破烂,血液从大大小小的伤口中缓缓流出。
但这?些?都比不上心脏的疼痛。
他疯狂地想要再看曲归年一眼,于是拖着伤可见?骨的腿一步步挪上山。最终又?被打下?去。
他双腿尽断,在山下?挣扎了许久,双手磨得血肉模糊,也只是移动了不到一米。
那天的记忆太?混乱,宋禹非再回想时也记不得太?清,只记得那种刻入骨髓、难以承受的极致痛苦。
后来他趴在地上,心脏绞痛,呼吸困难,被找来的属下?发现,惊慌地带回了基地。
此后很长时间,宋禹非频繁地发病,又?一次次被药物?从生死线拉了回来。
他只要一想到与曲归年相关的事情,一想到这?个名字,就会心脏剧痛,无?法呼吸。
他有时会极度地恨自己。
想来,末世后这?么多年,曲归年就没有过一天安心的日子,终日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这?有一大部分都是拜自己所赐。
陈启延可以光明正大地抱着曲归年的墓碑,喃喃着不要离开我,而宋禹非连这?样做的资格都没有。
曲归年纵使有在天之灵,恐怕也并不愿再见?到宋禹非。
这?些?天,宋禹非才慢慢想明白,自己对曲归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有时注意力被转移到公务上,暂时忘掉痛苦的时候,他在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会突然想到,又?该去科学?院找曲归年了。或是哪里有新开张的餐馆,他的第一个念头?也是,约上曲院长来吃个饭。
但站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曲归年已经不在了。
他渐渐分辨清楚,自己曾经哪些?时候是为了公事去找曲归年,哪些?时候只是单纯地忍不住想要见?到他,然后以公事为借口而已。
宋禹非自诩精明狡诈,但在自己的感情上,却?蠢得一塌糊涂。
后来,基地为曲归年进行了平反,被隐藏的真相公之于众。
虽然他做的许多事情确实违法违规,但他的人品是毋庸置疑的。
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更重要的是,他的研究成果足以轰动世界——
异能升级试剂,以及,丧尸病毒疫苗。
宋禹非依然不明白,曲归年为何要隐瞒这?么多事情,在误解与恶意里入狱。
但他每每想到曲归年在白天应付完他的刁难后,夜里独自一人,默默地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实验室的场景,就心疼到无?法呼吸。
日子又?这?样过了几天,宋禹非心脏的问题越发严重,药物?已经压不住了。
有人劝宋禹非请假休息,但宋禹非知道?,如果不是工作麻痹着自己的神?经,自己早已撑不住。
直到那天,宋禹非因为一个与科学?院合办的工厂,不得不去科学?院与新任院长交涉。
熟悉到骨子里的屋子已经换了摆设,坐在面前的人也不再是他念着的那个人。但交涉的话题却?是之前与曲归年谈过争过无?数次的内容。
宋禹非突然感到一阵恍惚,他仿佛又?看到了曲归年在他面前,两人回到最初的日子里。
他感到心脏一阵剧痛,再也承受不住......
面前是新院长惊慌失措的脸。
宋禹非意识到,自己这?次真的不行了。
他希望不要再有人救他了,就让他这?样去陪曲归年。
如果曲归年不想见?到他,他就远远地跟在他身后,默默看着,默默护着,就好了。
他的意识一瞬间模糊起来......
等到宋禹非再醒来的时候,他发现他正躺在末世前公司的休息室。
离末世还有一年。
宋禹非心脏一阵狂跳。
他重生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又?可以见?到曲归年了?
宋禹非只觉得一阵热血冲上了头?顶。
这?时还是夜里,宋禹非作为工作狂的那些?年,睡在公司是常有的事情。
他连夜订了机票,来了A市。
他托人拿到了曲归年的行程和?课表,正巧那天有曲归年的课。
他赶到的时候,课已经开始了。
靠近教室,他就听到了他熟悉的,温和?柔雅,带着些?微不可察的南方口音的嗓音。
久违的、朝思暮想的声音令宋禹非的心微微疼痛。
宋禹非感觉眼睛微微热起来,竟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他的手触上教室的后门,想要进入教室。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心悸袭来,紧接着是难以承受的绞痛和?呼吸艰难。
宋禹非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药,却?什么都没有拿到。
他抖着手,给等在楼下?的助理打了电话,然后再也忍不住,疼得弯下?了腰。
他扶着墙,艰难地站起身,从后门的窄条玻璃向里看了一眼。
没有经历过末世磋磨的曲归年,看上去要更加不染红尘。但末世后经过磨砺的他同样别?有一番韵味。
不论是哪一个,这?一世,宋禹非只想好好守护着。
宋禹非终于忍不住,顺着墙滑了下?去,面色苍白痛苦,失去了意识......
一片黑暗中,耳边是医疗仪器的滴答声,宋禹非仿佛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空无?一物?,伸手不见?五指。
他躺在那里,一丝一毫都动不了。
他在哪里......
他感觉他的心脏又?开始疼痛,越来越难以承受。
就在这?时,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带着温柔和?叹息:“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好吗?”
宋禹非急切地想要与他说些?什么,但全身上下?哪里都动不了,只能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试图看见?些?什么。
那个声音继续说:“这?已经是你?的心病,再放任下?去,就很难救活你?了。”
“我不怨你?,你?也不要困在过去,挣扎不脱。”
然后,他就说出了令宋禹非肝胆俱裂的一句话:
“我帮你?忘掉它们,你?的病就能不药而愈,好吗?”
宋禹非就如同困兽般,双目圆睁,剧烈喘息。
但他分毫不能动弹,话自然也不能说。
于是,他感到一只温凉细嫩的手,轻轻合上了他的眼睛。
“睡吧。醒来就会好的。”
宋禹非的意识渐渐模糊,一行泪从合上的双目中流出......
病房的门轻轻被打开,发出一声轻响。
“曲院长,您来了。”
“小卢,”曲归年轻轻关门,轻声问道?:“宋城主还没有醒来吗?”
宋禹非已经昏迷了五天了。他们已经回到了朔安城。
当时白狐他们都已经急疯了,不停地挖着,最后在发现他二人还活着的时候,大悲大喜后激动得几乎失态。
曲归年醒得要更早些?,他在回基地的路上就已经退烧醒来。
宋禹非的伤已经被治好,回基地后检查无?碍,但一直没有醒来。
宋禹非带来的人失去了主心骨,整日焦急万分。现在他的属下?,也是他末世前的助理,卢绍平正守在他的床前。
“没有,城主这?几日一直昏迷,用什么方法都醒不来。”卢绍平说着不由得有些?焦虑。
曲归年也有些?担忧。
纵使他与宋禹非之前相处多是算计利用,但一同被困于地下?的这?么长时间,也算是患难与共过。
当时他伤得那么重,难保不会留下?些?后遗症。
而就在此时,宋禹非的睫毛猛地颤了颤。
“小卢,”曲归年连忙拉过卢绍平,“刚刚宋城主的眼睛是不是动了一下??”
卢绍平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曲归年,并没有注意宋禹非的情况。听闻这?话,他怔了一下?,进而是惊喜:“真的吗?”
曲归年凑近了些?,想证明刚刚看到的不是他的错觉。
而就在他认真看着宋禹非的眼睫时,他看到,一滴泪缓缓从宋禹非紧闭的眼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