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人人都知道,宫里头来了个不好惹的角色。
?位不好惹的角色正是赫凌薇,或者说,新封的贺荣贵妃。作为一从战败部落前来联姻的公主殿下,?位贵妃娘娘毫无讨好大梁的自觉,孤高得像一匹北方的狼。
正德皇帝忙于政务,对此毫无看法,在他看来只要?位荆族公主能够老老实实地呆在北疆,贺荣贵妃不火烧寝宫绝食自刎,就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但皇后宋含庄就不?么想了。
自打?位新走任的贵妃娘娘驾到,她耳边的报告声就没停过。
虽然赫凌薇既没有火烧后宫,也没有绝食自刎,但她的所作所为的恶劣程度,仅次于?两项——?位贵妃娘娘自打宫之后的光荣事迹,包括但不限于上梁揭瓦结差点摔倒,偷跑出宫结被京城百姓发现,在后宫练习射箭差点误伤宫女。
甚至后来宋含庄还给?位宫女一笔精神损失(封口)费。
自打辈子来,宋含庄对付熊孩子一直很有一套;且由于她上辈子的青葱岁月里,自己也是个熊孩子,所以她对于熊孩子的心理研究也堪称炉火纯青,所以宋含庄十分明白赫凌薇?些为是在变相表达自己莫名其妙被拉来联姻,联姻对象的活还烂得一批的不满。
在这样的情况下,越是管束反而约会反弹,于是宋含庄对赫凌薇采取的措施是近乎纵容的冷处理——直到那一夜,掌事大宫女敲响皇后寝宫的大门。
掌事宫女皱着眉头,一脸含蓄的担忧:“明日是皇生辰,按规矩众妃都得到场,但是...”
截止目前,整个宫里只有两个和皇帝有婚姻关系的女人,一个是作为皇后的宋含庄,而另一个自然就是这位贵妃娘娘。宋含庄心下然:“是贵妃那边出了问题?”
看着神情冷静,宛如有先知之能的皇后娘娘,掌事宫女的眉头依然没有松动分毫,她斟酌片刻词句,开口道:“贵妃娘娘说,她不愿参加皇的生辰宴,如让她参加,她就...她是不会好好配合的。”
宋含庄看着掌事宫女的胃痛脸,心里有数——掌事宫女的转述多半不是贺荣贵妃的原话,而原话多半是夹杂着荆语的“还想让我参加那狗皇帝的宴会?老娘?是去就不姓赫!”,以及“?是你们强逼我去参加那中原狗皇帝的生辰宴会我就血溅当场!”
掌事宫女见宋含庄一语不发,小声建议道:“不如明日就将贵妃娘娘困在她的寝宫中,对外宣称她染风寒?”
宋含庄摇摇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生辰宴之后还有春节,除夕,清明,端午,中秋,总不能没回都说贵妃娘娘风寒吧?”她笑笑,“那旁人定会道,我们后宫中的保暖措施做得不好。”
掌事宫女被宋含庄逗得忍俊不禁,但她很快就收敛自己的表情:“那请问皇后娘娘如何处理此事?奴婢愚钝,还请皇后娘娘提点。”
宋含庄微笑起来:“?件事就放着让我处理吧。”她思考半秒钟,抬起头对着掌事宫女道,“你一刻钟之内给我找一会荆族语言的宫人;还有,弄只猫儿来,?北疆没有的,乖巧的,长得漂亮的。”
掌事宫女一脸茫然,但对于皇后的信任和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行一礼之后迅速推下,然后十分钟之后把一荆语翻译和一只通体雪白漂亮猫儿送到了皇后的手。
掌事宫女:“皇后娘娘,?只猫儿可以吗?”
皇后:“...你?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掌事宫女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是西域听闻皇帝生辰,一周前才送来的贡品,皇只看一眼就让宫里头的人好生照看,之后就没有过问了——皇后娘娘您要用这只猫儿来干什么?”
皇后一面让元若接过猫儿,一面对着掌事宫女笑道:“晚些时候你就知道。”
...
在贵妃寝宫门口,宋含庄第二次见到了?位贺荣贵妃。
第一次见面是在贵妃的册封大典上,?位样貌极美的贵妃身着华服,眼角带泪,那张带着妆容的精致面庞是肉眼可见的恨意和不甘。
宋含庄心知肚明,自己先前对贵妃的放纵,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张极美的脸,与那双猫儿似的瞳眸里的强忍着没有滴下的泪水。毕竟浑身带刺,嚣张跋扈的赫凌薇也不过是个为战争承担后果的无辜少女罢。
而?一次,?位已经任一月的贵妃娘娘站在自己寝宫的房顶之,迎风而立,身后是一轮弯月。她身穿着华丽荆族衣装,一张面庞不施粉黛却也美得惊人。
赫凌薇的余光明显瞥见前来的皇后众人,她不屑地冷哼一声,紧接着重重地扭过头。
宋含庄在心中叹息一声,对着身边的荆语翻译耳语几句。那名翻译点了点头,冲着站在房梁的赫凌薇大声道:“请贵妃娘娘下来,皇后娘娘想与你一叙!”
贺荣贵妃冷哼一声,用不甚熟练的梁语大声回复:“我绝不会下来!我,赫凌薇,代表着荆族的荣耀!绝不会?你们这些卑鄙的中原人俯首!更不会参加你们梁国皇帝的生辰!”
宋含庄在贵妃寝宫门口脚趾抓地——赫凌薇的言语让她想起辈子中二时期的自己,以及自己辈子中二时期的妹妹。但身经百战的宋含庄很快地调整好状态,对着荆语翻译耳语几句。
荆语翻译将宋含庄的话十分诚实地带过去:“皇后说她无意强迫你参加皇的生辰,只是想和你随便聊聊。”
赫凌薇沉默半晌之后,?才冷哼一声,飞身而下,然后一个趔趄,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皇后:“噗嗤。”
赫凌薇:“笑什么笑!我才不?和你?种没品的人聊天!”
皇后:“我没有,我没有。”她思索了半晌,开口道,“不过你真厉害,能爬得?么高的房梁,是在荆族之时打猎练习出来的吧?”
虽然赫凌薇本人极力掩饰,但她的情绪和嘴角肉眼可见地上扬了:“哼,我们荆族人才不像你们梁人这般文弱。”
皇后笑眯眯地给赫凌薇顺毛:“你说得对,各族有各族的优势嘛,荆族的体术与骑射都十分优秀。”她接过宫女手里头的猫儿,看着赫凌薇瞬间亮起了漂亮眼睛,缓缓开口道,“我今日前来,主要是想与贵妃分享一件新鲜事务。”
她一边笑眯眯地把那只猫儿递给眼睛发亮的贺荣贵妃,一边随意开口胡诌道:“今日我去清点各个地域送来宫中的贡品,发现了?只猫儿。此乃西域送来的猫儿,想着贵妃应该会喜欢,便拿给你看看。”
贺荣贵妃小心翼翼地接过白猫。?只猫儿多半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一点都不怕人,雪白的毛发蓬松柔顺,一双蓝色的眼睛又圆又大,和贺荣贵妃的眸子倒有几分相似。
贺荣贵妃强行压平了自己的嘴角,面色冷酷地摸着猫儿柔软的毛发。她忍忍,没忍住,抬起头问道:“?只...唔...猫儿有字吗?我应该叫他什么?”
皇后依然是笑眯眯的,她语气和缓,十分大度地道:“他还没有字呢,你可以给他取一个。”
贺荣贵妃看起来像是要蹦起来。她沉思一会,对着猫儿开口道:“那就叫你绒绒球!”
皇后心说:?是什么虽然奇怪但莫名形象的字...
皇后说:“?个名字真是可爱——如今是冬天,天气已经凉,猫儿在外头可能会被冻着,不如我们进屋谈谈?”
见赫凌薇露出了一点戒备的神情,皇后解释道:“北疆的马虽说天下闻名,但我记得北疆是鲜有猫咪的。不如让我来和你讲一讲猫咪相关的注意事项?”
皇后故意拖慢了嗓音:“一些小技巧可以让猫咪和你更亲近哦,你想看到对着你露肚皮的猫咪吗?”
赫凌薇挣扎了片刻:“?来就来吧。”
...
“所以挠猫咪脖子就可以让猫猫躺下吗...啊!真的躺下!啊!是猫猫肚皮上的毛好暖和!好可爱!”
“皇...皇后,咳咳,我就问一下,猫儿一般吃什么啊?他会不会饿?”
皇后:“我们带来了小鱼干,是猫咪最喜欢的食物之一。”
赫凌薇:“那,那我可以...”
皇后的语气亲切而和善,听在赫凌薇的耳朵里宛如仙女下凡奏仙乐:“当然可以。”
赫凌薇近乎雀跃一下,从掌事宫女手中接过提前备好的小鱼干;看着抱着小鱼干啃的白色猫儿,赫凌薇蹲在一旁,极其漂亮的面庞不自觉地带欣喜的神情。
窗外奏响钟声,宋含庄站起身:“啊,到亥时了,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理,恕不能陪着贵妃。”
赫凌薇:“没事你走...”
宋含庄看?掌事宫女:“把那猫儿一并带走吧。”
赫凌薇:“??”
赫凌薇:“?,?不是我的猫吗!我给他字!”
宋含庄一脸无辜:“抱歉,我的所作所为可能让贵妃有所误会,我只是感觉贵妃会喜欢这猫儿,所以带来给你看看,顺道让你帮忙想个字——毕竟?是西域给大梁送来的贡品,没有随随便便拿来送人的道理。”
看着一脸委屈,眼里带上一点泪光的赫凌薇,宋含庄抛出了下半句话:“不过,也不是没有通融的办法。”
赫凌薇一脸期待地抬起头,就听这位披着仙女皮的恶魔皇后笑眯眯地道:“只要你好好地去参加皇的生辰宴,不出什么幺蛾子,安安心心坐在那里吃完饭——”
看着赫凌薇逐渐空白的表情,宋含庄微笑着继续道:“那我也不是不能去帮你通融一下,毕竟你是我们大梁的贵妃,是大梁和荆族交好的象征,西域的贡品转手赠与你,也轮不到旁人来说什么。”
皇后一边令掌事宫女把白色猫儿抱走,一边用依然亲切和蔼的语气对着赫凌薇道:“猫儿我们就先带走,如若明日没出岔子,我自会将绒绒球,小鱼干,猫窝,还有逗猫棒送到你的寝宫。”
皇后眯起眼睛,弯起嘴角,对着表情开始扭曲的赫凌薇礼貌道别:“那么就先告辞——啊,对了,绒绒球和你很合得来呢,我真心实意地希望你能成为他的新主人。”
过良久,一声怒吼划破了夜空:“梁国皇后!!!你?个,你?个卑鄙的中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