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留下的那封信,简略来讲就是:亲爱的皇上,亲爱的皇后,亲爱的嫔妃姐妹们,我上战场复仇了,很抱歉做出这样冲动的决定,谢谢大家以往以来的照顾。
宋含庄和皇帝在御书房里,对着那封信相对两无言。
皇帝的目光一扫过来,宋含庄立马十分识相地跪下:“这件事是臣妾管理不善,皇上如何责罚臣妾都毫无怨言;但在责罚之前,请分派给臣妾许些人马,去把德妃寻回来。”
皇帝却看着那封信件沉默不语,似乎在权衡些什么。
皇帝:“这件事的确是皇后你管理不当,罚你一年俸禄,这三个月治理六宫之责暂交…算了还是你吧,但这样的意外,朕希望再没有下次。”
宋含庄:“臣妾觉得六宫之责琬妃就挺不错的。”
皇帝给气笑了:“出了这么大个漏子,你还想捞个假期?做梦。”
宋含庄:“…是。”
宋含庄:等等,为什么皇帝画风都变了,以前他好像不是这么说话的??
皇帝:“好了,没什么事了,你回去吧。”
宋含庄:“??”
宋含庄:“皇上,人马呢?”
皇帝:“由她去吧。”
宋含庄:卧槽?
宋含庄心里一慌:“皇上,德妃一个柔弱小姑娘,在外头如何能…?”
皇帝:“德妃已然及笄,既然她那么想去为她爷爷报仇,那就由她去吧。”
宋含庄心说:卧槽?那可是你老婆(之一)啊?你就这么不管吗?一个小姑娘到战场上你舍得?我一直以为我才是那个最绝情的渣男没想到你更胜一筹?
宋含庄强迫自己定了定神,组织语言道:“但外头对于一个小女孩来说实在是太危险,臣妾恳请皇上,分拨给臣妾许些人手将德妃那个不懂事的丫头寻回来…只要将她寻回来,不论皇上如何责罚臣妾,臣妾都毫无怨言。”
皇帝沉默片刻:“皇后莫要再劝了,朕心意已决,而德妃恐怕更是心意已决——你还是好好想想,如何管理好后宫,往后不再出岔子吧。”
皇帝背过身去,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朕事务繁忙,皇后请回吧。”
走到半路上下起了雨,好在九思带了伞。
但道路实在湿滑,宋含庄路过了贺荣贵妃的寝宫,正好进去避雨。
见了皇后,贺荣贵妃惊讶道:“皇后你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宋含庄:“德妃跑了。”
贺荣贵妃睁大了眼:“跑了?”
宋含庄:“跑了,说是为她爷爷报仇,去边疆战场了。”
贺荣贵妃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喃喃道:“怎么这样…”
宋含庄只觉得心里又急又气,忍不住埋怨道:“你说她,一个小女孩子,上战场是不是疯了?是,她会点武艺,我听你们讲了,但她那女孩子的身形怎么办?”
宋含庄只觉得越想越上头:“行吧,她年纪小,身形勉强能够掩饰过去,声音怎么办?总不可能在部队里头一直装哑巴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向了贵妃,却扫见了赫凌薇脸上一闪而过的庆幸之色。
电光火石之间,宋含庄想起了前些天,贺荣贵妃找我要的那包能够改变声音的糖。
宋含庄:“我前些天给你的糖去哪了?”
贺荣贵妃的神色一僵:“当然是…用,用掉了。”
宋含庄:“那这些天我怎么没听说谁出了丑?谁在屋里不出门?你不会自己吃了吧?”
贺荣贵妃反驳道:“我当然没吃,我就不能悄悄地给别人吃,看个稀奇?”
宋含庄没了耐心,直接质问道:“你不会是给德妃了吧?”
一道闪电划破灰色的天空,把贺荣贵妃的脸映得雪白,紧接着就是一声惊雷。
宋含庄只觉得自己要被气得心脏骤停:“你知道她要出宫?你怎么不和我说?你想害死她?”
贺荣贵妃慌乱了片刻之后,露出了一幅视死如归的神情:“没错,是我拜托德妃上战场的。”
宋含庄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拜托?你疯了?”
贺荣贵妃咬牙:“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实在是想不通赫鸣成为什么要杀了我父亲,所以我就说服德妃替我去边疆,去问问他为什么。”
宋含庄被震惊得无言以对:“你疯了?”
......
德妃一身黑衣,策马奔跑在官道上。
黑衣是在皇后铺子里定做的短打,马是皇帝赠与贺荣贵妃的马,通体枣红,快如闪电。
而德妃将平日里过眉的齐刘海别再耳后,以往的包子头也被一齐束在了脑后,看上去正是个清隽秀丽的少年郎。
贺荣贵妃将马儿交付给德妃时,曾说过马儿的名字叫&%*,翻译成梁文就是翻滚的烈焰。
当时的德妃细细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翻滚的烈焰,这名字好长。”
贺荣贵妃:“谁让你们梁文那么长,这个名字在我们荆文里只有三个音节。”
德妃:“但总感觉在战场上,如果有个士兵突然叫道,‘翻滚的烈焰!快过来!’,好奇怪啊。”
贺荣贵妃:“噗哈哈哈哈哈!”
德妃思量了片刻:“要不还是叫烈焰好了。”
贺荣贵妃十分大方地道:“现在他已经是你的马了,你叫他‘翻滚’我都没意见。”
德妃忍俊不禁:“还是烈焰吧——话说这马是皇上送的,送给我真的没事吗?在外头再买一匹马也是可以的。”
贺荣贵妃伸手抚摸马儿漂亮的鬃毛,将自己眼中的不舍压抑了下去:“没事,我说这马儿是你悄悄骑走的,皇帝应当会再送我一匹,所以你拿去就好…我可还要靠着你给我父亲报仇雪恨呢,一匹马都不出,也太不像话了。”
德妃垂下眼:“定不辱命。”
德妃被养在侯门深宫十六载,这是她第一次不带面纱,身穿短打,策马奔腾在官道上。
昨夜暴雨刚过,此时正值盛夏,她头顶上是万里晴空,脚底下是康庄大道,生平第一次知道了做人还能这般自由。
德妃感受着掠过脸颊身畔的疾风,只觉得热血上头,冲得她的鼻头发酸,眼眶温热。
出宫之前,她的心里不是没有忐忑与恐惧,但在这一刻,虞缨想,就算是前途未卜,险象环生,甚至可能会丢掉性命,但能这样恣意地活一回也值了。
她单手握拳,抵在胸口,那里放着一块染着血迹的布料,是从他爷爷的披风上裁剪下来的——那披风被数十根箭矢贯穿,染满了血迹,已经不成样子。
风声里,虞缨的耳畔响起了虞老将军的教导:“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做人做事须谨言慎行——而战场上更是虚虚实实,而在这方面,将领要做的就是分辨出真与假,让将士们的力往刀刃上使,从而尽量减少无谓的牺牲。”
紧接着,就是皇帝暗含难过的声音:“虞老将军…据书信里说,是太过冒进,进了敌军圈套。”
思及此处,虞缨眼神一沉,随即望向了前方,广阔得像是没有尽头的道路。
耀眼的阳光下,她一提缰绳,策马向前奔去。